《传奇录》西桥先生

3、第二章

　　[二]
　　“你就是苏扣石？”散大夫略叹了声，敛了敛眉，忽而转头向他问道。
　　“正是在下。”苏扣石抱拳致谢。
　　散大夫一脸静默，似是没将这话听在耳中，又问道：“蜀中苏扣石？”
　　苏扣石愣了愣，觉着有点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妥，再一抱拳：“正是。”
　　“庭院深深深几许？而今扣石一问之。”散大夫口中念道，继而微微一笑，“很好。”
　　“救命之恩，不敢言报。在下仍有些要事处理，就此辞别。以后山水相逢，但有所需，苏某乃至‘扣石会’上下甘当驱驰。”多年江湖生涯，刀口过命的生活，使得苏扣石隐隐嘴唇发干，唯有第三次抱拳称谢，说道。这倒也不是场面话，苏扣石自问在江湖中还是有一定声望，所以散大夫虽出身形式诡秘的烧烤党，也还是有一天会用到自己。
　　“你且等一下。”苏扣石举步欲行，散大夫身形一变，挡于他身前，伸手止住了他，“苏会主何必着急，待我问明一件事后，定当亲自送君归家。”
　　归家？苏扣石心中略有不快，这个词在他们这些汉子口中是禁语。人一旦踏入江湖，便注定无家可归。所以有些人也将“回老家”作为死的隐语。难道烧烤党个个不知世情，以致口吐恶言？碍着救命之恩的情面，苏扣石将不快压下，依然笑道：“不知散大夫要问何事？”
　　“十九年前，小眉山一役。”吐出这几个字时，散大夫目光如钉，紧紧锁在了苏扣石身上。
　　苏扣石心下巨震，转而狂笑道：“好啊，我当是个救命菩萨，原却是个催命判官。不错，十九年前那桩债，是我惹下的！”
　　“你倒承认得痛快。”散大夫冷冷一哼，“我将你从风雨阁叶振衣手中救下，便是为了今日将你毙与此地。”
　　“原来你散大夫救人是为了杀人。”苏扣石双掌微微扬起，“烧烤党行事果然阴诡！昨夜我是中了埋伏才会险被擒住，倒叫你小瞧了我。杀我？先去称称斤两！”一语言罢，双掌轰然拍出！万千劲风自苏扣石掌心喷涌而出，途至中段，又合为一股，向散大夫激射而去！
　　只听得“啵”的一声响，却是散大夫的束发玉环禁不住此番压力，铮然而裂！散大夫一头长发根根笔直向后射出。“先天罡气？倒有七八分火候了。”身处于风暴中心，散大夫却是好以整暇，小刀依然在指间旋转，却不见出手迹象。说也奇怪，散大夫身旁物事被这股劲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殆尽，散大夫却动也不动，甚至连衣襟也没扬起半点。
　　“好个‘与世无争’！”苏扣石胸口一膨，口中怒喝一声，双掌再次推出，却是将“先天罡气”运到了十足十。
　　正当此生死关头，苏扣石却听到一阵歌声传来。断断续续，零零落落，不似一般宛转动听的曲调，倒像是街头巷尾的小童歌谣。但这歌谣却是由一粗狂哑嗓唱出，听得像极一把钝刀在心上拉过，令人极不自在。
　　调子是一般乞丐“莲花落”的调子，唱的是却是一首“颠倒歌”：
　　“说倒话，唱倒歌，
　　山下的石头滚上坡。
　　十里平途九里坑，
　　鸭子上架鸡下河。
　　起早摸黑穷人家，
　　四体不勤遍绫罗。
　　温文尔雅强梁子，
　　杀人如麻第一哥。
　　噫！——
　　乱世却唱太平调，
　　太平盛世乞儿多！”（作者注：此歌谣前两句是小时候外婆教给我的颠倒歌，“石头滚上坡”之后全系原创，怀疑者请绕道。鞠躬感谢。）
　　先是苏扣石起初听到的哑嗓男子声音，继而忽起一大帮人一起合唱。苏扣石心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丝恐惧。要知道，自己这“先天罡气”运作到极致，已自将六识保护了起来，以免对手以内功发声干扰。但这声音却似一根尖锐干寒的针，硬生生扎破了防护，刺进了自己耳朵。苏扣石不由担心来者是敌非友，但反观之散大夫好像也听到了这声音，但却流露出与自己一般迷惑的神色，心下宽落了大半，扬声道：“蜀中‘扣石会’在此处办事，前来的是哪一路的英雄，莫问萍水恩仇，只求来日路长。”最后一句更是将暗语糅合其中，来分辨来人身份。
　　散大夫略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平地拔出，正是领头唱歌的哑嗓男子：“原来是苏会主在此，少不得应卖给会主几分薄面了。”
　　此时，散大夫虽有“与世无争”心法护体，小疾却犯了，猛地咳了几声。
　　“嗯？”哑嗓男子声音有些惊疑，忽然豪爽一笑，继而道，“但会主与胡某同为蜀中人士，胡某一向仰慕得紧，今日巧遇，胡某少不得瞻仰一下会主风采。”话音刚落，也不听苏扣石回答，大踏步进得屋来。
　　得知来人是敌非友，散大夫横眉一瞥，不再言语，只是将指间小刀一停，定定地看着两人。
　　哑嗓男子见得这般情况，愣了一愣，见散大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终在他指间小刀上转了一转，笑道：“你身子这般单薄，应不是苏会主。”转头向正极力催功压向散大夫的苏扣石腰上一拍，“苏会主，胡某可算见到真人了！”
　　只见苏扣石腰上受这一拍，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至极，双眉耸至一处，嘴唇大开，“蓬”地一声，喷出一口热血，倒地而亡。
　　“这，这……格老子的，老子可啥子都没做啊。”哑嗓男子见此番情景，显得惊吓莫名，更是脱口而出方言蜀话。
　　“你到底是谁？”散大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可不信这男子随随便便就拍中了苏扣石的罩门所在。而且，先天罡气笼罩之下，只有运足十分力于手掌，方能集千钧于一点，破开罡气的防护，挨上苏扣石的罩门。
　　那自称“胡某”的哑嗓男子嘿然一笑：“果然他们说散大夫你眼明心细。”
　　“你，到底，是谁？”散大夫捏紧小刀，一字一句道，神色冷峻。
　　“汉钟离持扇鼓风。”男子忽然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