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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游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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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园自然不是只有“几株”梅树。园子方圆足有数里,独种梅树,单是百年的老梅就有七八株。花开之时香飘数十里,结出的青梅更是数不胜数。朱府出产的碧云烧酒和梅子蜜饯名满苏杭,供不应求,故此这片冷园又被好事人叫做青蚨园,俗些就叫摇钱园,也是朱府一处进项。
此时正值仲冬,虽是天寒,冷园之内却是一片浓绿。那几株百年老梅皆在园心,一条游廊曲曲折折从梅树中穿过,酒席便摆在这游廊之上。沐氏兄弟一眼看见,不由对看一眼,莫名所以。须知江南地气虽温,此时毕竟是冬天,这园子之中冷风飕飕,游廊只有几根柱子,顶上爬满紫藤,夏天乘凉正好,此时却是半点不遮风,坐在这里宴饮,只怕这酒是愈喝愈冷才是。
朱闻对沐氏兄弟诧异目光视而不见,只含笑道:“长公子,二公子,请。”
主人既是装糊涂,客人也不好扫兴,沐氏兄弟只得跟着往游廊上走。不想园中虽是冷风阵阵,一踏入游廊附近三步之内,便觉一股暖意迎面而来,待走入游廊坐下,竟觉温暖如春,那阵阵冷风反而成了降温解暑之佳物。沐宁忍不住便道:“贵处这游廊内竟如此温暖,不知奥妙何在?”
朱闻微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此游廊廊柱乃是白铜制成,其内空心,贮有木炭,烧起来自然温暖,又无烟气,在此赏梅倒也合适。”
沐宁点头赞叹:“果然巧妙!”
朱闻含笑举杯:“滇南地气温暖,四季如春,二公子府上自然不须这些杂物。来,朱闻敬二位一杯。”这游廊如此制做,不单独出匠心,并且奢华靡费,沐府虽贵为王侯,未必能以此宴客。但朱闻轻轻一句四季如春便全掩了过去,实在是为二沐留足了面子,果然是滴水不漏。沐宁固然笑容满面,连沐定也不由微微点头。
朱闻微微含笑,红衣银带,当真是风流华贵,压倒全场,举杯道:“这是敝处自酿的碧云烧,二位尝尝可还合口味?”
沐宁品了一口,点头道:“清中带甜,甜中带烧,真是别有风味。”
朱闻指点桌上冷盘道:“这是自制的梅子蜜饯,配着这碧云烧,正好下酒。”
谢山居瞥了一眼,道:“好虽好,只是过于甜腻,未免失了梅的清高之气。”
朱闻从善如流,含笑道:“谢先生说的是,在下等俗人,不免只重口腹了。”
谢山居原是见这游廊奢华巧妙,席间杯盏尽是宋时定窑青釉,看起来不着痕迹,实则富贵逼人,心里也好似吃多了这梅子蜜饯,忍不住便评点起来。只是朱闻如同丝绵一般,一拳打上去全不着力,只得夹一筷鱼翅咀嚼,将后面的话和着咽了下去。
朱睐却没有这般灵透,听谢山居批评自家的蜜饯,忍不住不服气道:“这蜜饯和梅子酒不说杭州,就连苏州都有名的,谢先生是不喜甜食吧?”
朱闻想捂她嘴都来不及,谢山居本来准备了一堆冷嘲热讽要抛出来,冷不防见朱睐薄唇微翘,一双明眸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半娇半嗔,那一肚子话忽然都不知去了哪里,讷讷道:“这,这,在下是不喜甜食。”
朱睐瞧他一眼,只觉这人前踞而后恭,颠三倒四,无趣之极,微微一撇嘴儿,转过了头去。朱闻未等谢山居说话,已经接上来打个圆场,含笑道:“谢先生不喜这些甜腻之物,这里有今秋新制的鲤鲊,先生尝尝风味何如?”
谢山居隐居华山脚下,平日相识不过村妇田姑,等闲有三四分颜色已好算出色,今日进入朱府,只见诸女无不雍荣美艳,朱睐更是丽质天成,容光照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大为窘迫,得了朱闻这个台阶如何不下?当下挟一筷入口,咀嚼片刻,点头称赞道:“好,果然是好风味。昔日季鹰见秋风起而思江南莼鲈,今日这鲤鲊风味亦不逊也。”
这鲤鲊是六朝名菜,朱府家制风味,格外洁净细致,谢山居这话倒也不算过份。朱闻哈哈一笑道:“谢先生过奖了。难得先生喜欢,不妨多用几口。长公子,二公子,敝处没有什么好东西,些许乡土时蔬,二位切莫嫌弃。”
且说沐王府虽远在边陲之地,终究是王侯之家,若说什么山珍海味,岂会少了?朱闻何等聪明之人,岂会上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俗物?席间皆是江南风味,材料却是细挑细选,自家精制,比之酒肆之中,更是精美。沐氏兄弟此次入京出京,一路上驿站接待无不竭力恭维,只是何曾有什么好厨子,无非大鱼大肉,反而吃腻了膈;即便宫中赐宴,又非畅怀饮食之地,也是食而无味,竟是今日朱闻这一席正投所好。朱闻本来长袖善舞,无处不周,满座如沐春风。便连谢山居虽是一时失态自己有些惭愧,无如朱闻殷勤劝酒,略有了三分酒意,亦复谈笑风生起来。
朱闻虽是说笑,眼睛却时时对沐氏兄弟察颜观色。这九曲回廊设计精妙,朱睐所坐位置正在沐氏兄弟之间,却见沐宁似乎还对她多看几眼,沐定却似是全无兴趣,反而是注目诸葛潜多些,却又并不急于攀谈。朱闻心里暗暗嘀咕,转念一想,无论朱睐或诸葛潜,总归都是自家人,素闻沐定器重读书人,只消赏识了诸葛潜,也是好事。
如此酒过三巡,席间倒还是宾主俱欢。谢山居方才有些失态,自觉丢了面子,有心找回,加以有了几分酒意,举杯笑道:“朱公子,贵府这梅林果然壮观,这冷园的‘冷’字更是用得好,可浮一大白!”
朱闻也举杯笑道:“多谢先生夸奖。只可惜此时梅花未开,否则这十里香雪海在望,朱闻就要斗胆请先生为赋佳作了。”
谢山居摇头道:“公子差矣。花至半开,酒饮微醉,留不尽想念,方为妙处。今日眼前虽无花而心中有花,遥想香飘十里,不胜向往之意,则更胜花间对酒之景。此正古人之所谓见面不如闻名,又云兴至而来,兴尽而返,不必亲见也。”
朱闻何尝不知他意在何处?当下顺着凑趣道:“既是如此,朱闻便要大胆了。请先生对景赋诗,为冷园留一段佳话如何?”
谢山居笑道:“朱公子太抬举谢某了。公子才学出众,又有明师在座,谢某岂敢班门弄斧?”
朱闻肚里暗笑,嘴上却道:“哪里哪里。闻等皆市井之人,读书不过是破破俗,怎能与先生相提并论。”杭州知府也是个凑趣的人,在旁笑道:“谢先生是隐士,正配这梅花的身份,何不就遂了公子的心愿,也正是一段风流佳话。”
这话倒正是搔在痒处,谢山居最喜人称自己隐士,当下笑道:“既是知府大人也这般说,谢某若再推脱,倒失了宾主之礼,少不得抛砖引玉,要献丑了。”略略沉吟,朗声长吟道,“空山随处可为家,层冰叠雪见芳华。疏影暗香闲气质,冷月清泉野生涯。结子本非同姜桂,生枝岂可列桑麻?处士去后无知己,相思留与隔年花。”
一首吟罢,沐定脸上已有笑意,席间众人不论懂是不懂,自然也跟着纷纷叫好。谢山居心下得意,笑向诸葛潜道:“谢某乡野之人,不知八股,不论程朱,只这诗词一道略可见人。抛砖引玉,诸葛先生切莫见笑。陆海潘江,请展才学才是。”
诸葛潜冷眼旁观,见这诗倒也有几分清气,只是谢山居自恃太高,着意抬高身份,分明只是斗宵之器。当下笑了一笑道:“学生于诗词一道不甚了了,有谢先生珠玉在前,就不献丑了。”
谢山居此时意气扬扬,自觉找回了面子,笑道:“诸葛先生怎的如此谦逊?有其徒必有其师,朱公子如此博学,诸葛先生亦非俗人,岂有不能诗之理?”
朱闻斜瞥诸葛潜一眼,含笑道:“既是谢先生相请,姊夫纵然不能,也只好勉强一篇了。”言下之意,教诸葛潜不必推脱,痛快一展才华为是。
诸葛潜心中明镜也似。早听朱喜说沐家小王爷敬重读书之人,今日里朱闻又破天荒教自己前来作陪,其中含意一见便知。只是他天性恬淡,并不愿搅进这些王爷们中间去,是以始终收敛锋芒。此时见朱闻也发话,知道不可再推脱,只好道:“学生素乏捷才,搜索枯肠,也不过得了两句而已。”
谢山居极是得意,笑道:“两句也好。前人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风流真切,压倒全篇。可知若诗句精当,不在长篇大论。诸葛先生请,谢某洗耳恭听。”
诸葛潜心中暗暗叹息,道:“如此学生只好献丑了。自许深山不知年,花发每自在春前。”
谢山居笑道:“这却也好句,为何不作完了?待谢某为先生完篇如何?”话犹未了,只听席间一人淡淡接口道:“于今香尽留青子,满腹空酸不若咸。”
诸葛潜大吃一惊。他方才念这两句诗,乃是讥讽谢山居以隐士为名,自诩深山之人不知甲子,其实对功名利禄追求之心尚在他人之前。只是不知此人在沐氏兄弟眼中是何位置,不好太过明显。可笑谢山居全未发觉,竟还要为他成篇。而这续句之人不但领会自己讥讽之意,且言辞更为尖锐,分明直指谢山居只是满腹酸诗文,不似贤(咸)人。
谢山居这才品过味来,登时变了面色,愠道:“皇甫先生这是何意?”
朱闻也料想不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注目看去,只见此人坐在沐氏兄弟的几名护卫之中,衣着并不出众,朱闻初时还真将他当成了护卫之一,自是没有多加注意。只听此人淡淡道:“在下没有什么意思。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古有名训。这梅树在山为雅,其子为人调羹,自然便是俗了。”一句话只气得谢山居面色铁青却硬是无处发作。
朱闻暗暗称奇,细看沐定脸上微有愠色,却未说话,竟似是对这姓皇甫之人有几分忌讳,不由暗骂自己失了眼力,含笑道:“这位是——”
沐定淡淡道:“这位是皇甫云先生。”一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大家都已知他姓皇甫,想知道的自然是他的身份,沐定却偏偏没有说。
朱闻何等聪明,一见便知沐定多有忌惮不愿多说,当下岔开话题道:“这一番谈诗论文,闻等是草莽之人,知之不深。倒是敝处好戏曲之风,闻在西湖上已邀下一位名伶,想请长公子二公子宴后游湖听戏,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他一面说,一面在心中思索,却想不起朝廷中何时有皇甫云这般人物。
沐定听了这番话,脸上表情微有些奇怪,轻轻咳了一声才含糊道:“这……杭州天气颇有几分寒意,这游湖么,改日吧。”
朱闻听得大奇。说来沐定也是身怀武功之人,杭州冬日也并不甚冷,即使湖上有风,也断不至禁受不住。何况早已探听清楚沐氏兄弟均是喜爱戏曲之人,苏杭一带多名伶,能得朱府相请,自然要唱作俱佳,沐氏兄弟本应大感兴趣,如何却是这般冷淡?
朱喜在一边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自来消息灵通,偏生在叶四之事上栽了跟头,正有几分惶恐,此时若是沐氏兄弟的消息再打探不清,只怕朱闻便要责罚,一时着急,不假思索便道:“既是小王爷嫌湖上风冷,不如就将他们请进园来唱如何?”
一语既出,座中朱家人尽皆侧目。朱喜话已出口才突然记起,朱府数代家规,其中一条便是“倡优不得入府”,若说在府中唱堂会,更是胡闹了。他也是情急之下,竟将这一条规矩忘了!眼见朱语目光凌厉,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凉汗,却听沐定欣然道:“如此甚好。”此话一出,朱语朱颦朱睐等人目光都落到朱闻身上,单等看他如何答复了。
此时真是把天大一个难题抛到了朱闻面前,朱府家规历来森严,朱闻如今虽是掌家人,却也不能违反。但朱喜话已出口,沐定更欣然同意,此时若再说不可,岂不白白得罪了人,前面所下的功夫便付之东流。朱闻心中翻搅不定,面上却是神色不动,眼见秋苇白面带微笑,颇有兴灾乐祸之意,沐定却已面露狐疑之色,暗暗咬了咬牙,微笑道:“既是长公子有意,朱喜,还不速速去请?”
朱语面色登时一沉,秋苇白却是哈哈一笑。诸葛潜心中明白,暗暗叹息,当下举杯向沐定道:“久闻长公子礼贤下士,敬重斯文,真是天下读书人的福气。学生虽是才疏学浅,忝为衣巾,也觉与有荣焉。容学生敬长公子一杯。”
如此一番言语,沐定面上立时露了笑容,欣然举杯。朱语面色虽然是冷沉,终于还是不曾开口。朱闻此时心中感激这位二姊夫不尽,亦举杯向沐宁敬酒。这般殷勤劝酒,方才那几分尴尬便全掩了去,席上重又谈笑风生起来。
朱喜跑得倒也快,这里宴饮方酣,他那里已将几名伶人皆请了过来,便在游廊前演起来。朱闻举杯笑道:“长公子,二公子,今日匆匆,想二位也没有这许多时间消耗,请恕朱闻礼数不周,这就只教他们唱三五出,两位听个新鲜。若有几分入耳,改日再来相请如何?”
按规矩这堂会之上,先是三出头:《加官》,《张仙送子》,《封赠》,再演上几出《三代荣》之类喜庆富贵的戏码,才可唱那风月戏文。只是沐氏兄弟对这些旧套岂会有什么兴趣?听朱闻自谦礼数不周,将这些老套跳了过去,正中下怀,自然点头称是。朱闻低声笑道:“今日相请的这位穆小秋,乃是苏杭名伶,尤其一本《思凡》唱得脱俗,还请长公子鉴赏。”
这《思凡》是地道的男女风情戏文,休说豪门贵族,便是等闲之家,那未出嫁的闺女也是听不得的。如今朱睐还在席上,居然唱出这本戏来,朱语那脸上又阴了几分,只是按捺着不曾发作而已。朱闻何尝不知,只是本来安排宴后游湖,听什么戏文都无所顾忌,哪里知道沐定竟会嫌湖上风冷不去。现下也不好单叫朱睐离席,只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了。
《思凡》这出戏,沐氏兄弟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沐家王侯之家,这种戏文更不许入眼,故而只闻其名,今日听了有这一出,果然都有几分兴致。不一刻丝竹齐响,穆小秋慢步上场,那一双眼睛左右一转,明如水晶,净如琉璃,果然活动非常。唱作起来,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不愧是名满苏杭的红伶。朱闻在旁,对戏不曾多看,倒是时时观察沐氏兄弟的神情。却见沐宁手打拍子,听得十分入神,沐定却似是并不在意,只与诸葛潜说话,不由暗暗奇怪,不知这位小王爷到底希罕什么。
半晌穆小秋唱外,余音绕梁。沐宁连连点头叫好,沐定却只淡淡赞了几句,一听便是敷衍之辞。朱闻精心准备的这一招不曾起到作用,不由有些遗憾,转头看了朱喜一眼。朱喜明白,悄悄下去。
戏子们在园角一所小房内换妆,朱喜一头进去便寻着穆小秋,张口便道:“秋官,今日这一出唱得可不怎么出色啊!”
穆小秋正在换妆,下一出唱《断桥》,刚在细细贴片子扮白娘子,闻言手上一停,回头道:“朱管家这是怎么说,在贵府唱堂会,小秋岂敢藏私?”
朱喜皱眉道:“不是说你藏私,只是今日这戏怕不合贵客的口味了。”
穆小秋将胭脂盒子在手里捏来捏去,试探着道:“不知是什么贵客,能教贵府也破了规矩唱堂会?”
朱喜脸色一沉道:“什么破了规矩,不要乱说!这位贵客非比寻常,说出来只怕吓着你们。总之方才那一出不合心意,秋官你下一场还得多加功夫才是。”
穆小秋沉吟道:“不知那位贵客是如何的不合心意?”
朱喜踌躇道:“这……也说不清,只是你那里唱,他却不曾多看几眼,自然是不合心意了。”
房里其他戏子都在上妆,今日这堂会,大家知道,唱得好了,朱府的赏赐绝不小气,若唱得不好,只消朱府放出风声,怕是自今往后生意都难做了。虽说朱喜只说穆小秋的戏不合客人心意,但今日以他为主,大家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当下便有人上来道:“朱管家还要提点我们几句,这位贵客到底喜欢什么,我们加劲唱便是。”
无如朱喜也说不出来。明明打探到沐定喜爱戏曲歌舞,为何今日反而这般风月戏文竟比不过一个诸葛潜?实是教他不明所以。
穆小秋听他这般说,低头寻思片刻,道:“朱管家回去吧,小秋有数了,下一出加意唱去便是。”
朱喜至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戏子们自是尽心唱作,那位小王爷究竟喜欢什么别人却是作不了主的,只好唱着看罢了。
朱闻回去,其他戏子也陆续上场,沐定自始至终也只是淡淡。眼见最后一出便是穆小秋的《断桥》,朱喜手心里暗捏了把冷汗,知道今日若不能让这位小王爷满意,这消息打探不明、引着公子坏了家规的几重罪名,自己是跑不了了。
只听胡琴声起,许仙青衣粉履翩翩上场。朱喜一见不由怔了一怔,这穆小秋竟不曾扮白娘子,竟反串着许仙上来了!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比那白娘子还多了三分俊俏,举手投足温文尔雅,俨然是翩翩美少年。朱喜料不到他说的加意唱去竟是反串,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悄悄转眼去看沐定,却见沐定一改方才冷淡,目注场中瞬也不瞬,不由心下大喜,暗暗松了口气。
朱闻也是又惊又喜,故意低声笑道:“长公子,这穆小秋的反串戏也是一绝,长公子听着可还入耳?”
沐定眼睛只看着场中,连连点头道:“串得好,串得好!竟比他那当行还要出色新鲜。”转头向随从道,“赏,重赏!”
小王爷说重赏,出手自然大方,十两一锭的金子摆了两锭,沐定犹嫌轻慢,足足又加了一倍才教随从捧下去。他说赏,朱闻自然也跟着凑趣,也赏了两锭,其他戏子一概有赏,皆大欢喜。穆小秋上来谢赏,近处看更是面如敷粉唇若涂朱,身段眉目无不风流。沐定面含笑容夸赞了几句方才将戏子们遣走。
此时酒宴将尽,沐氏兄弟随即起身告辞。朱闻今日目的已然达到,也不多做挽留,恭恭敬敬将人送到府门口上了马才回来。一回身朱语面笼寒霜已经立在身后,冷冷道:“五弟,今日之事,你自己去向大姊解释!”
朱府之中,朱闻虽是如今家主,却是主外的。说到府内之事,实是由长女朱嫣作主。今日朱嫣与殷如雷不在府中,朱闻才敢破了规矩将戏子叫进府来,心中也自明白,若是长姊听说,难逃家法。当下叹了口气道:“二姊,我知道了,不必大姊责罚,我现在就去‘思过堂’面壁,等大姊回府,请她过来行家法便是。”
朱语一怔,朱闻已往思过堂去了,她正要再说,诸葛潜已在身后拉住了她,微喟道:“五弟也不容易,由他去吧。大姊回来自有定夺。”
朱语微愠道:“五弟如今行事愈来愈荒唐!即便是小王爷又怎么样?”
诸葛潜摇了摇头道:“五弟也是骑虎难下,不必再说了。”
朱语四处看了一眼,余怒未消:“朱喜到哪里去了!今日之事全是他挑起来的,他躲到哪里去了!”
诸葛潜微微一笑:“他此时怕还顾不上躲,只怕又打探消息去了。”
朱语微愕道:“又打探谁的消息去了?”
诸葛潜目光遥注,若有所思:“皇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