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事》西桥先生

1、第 1 章

　　“从前有个地方，那里水清沙白，椰林树影。
　　那里叫做望月城。
　　在那个地方住着一个神明，呼风唤雨，庇护苍生，人们都亲切的称他‘杨白劳’…”

　　“嘭”的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男孩连忙把手中书往旁边一扔，伏在桌上埋头疾书。
　　“切，装什么装。”来人反手关上门，三两步走到男孩身边，拾起被扔在一边的书，翻看了一下，满脸的鄙夷，“《顾盼影事》，诶，两年没见，你的品味还是没变啊，一样的糟糕。放心，文姨还在楼下和我妈叙旧呢，没这么快上来。”说罢两指夹着书脊，扔回给男孩，在房间里转悠。男孩的房间不大，其中又被进门右手边的落地大书柜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空间的三分之二摆着不到自己膝盖的一张矮床，另三分之一是一张靠着墙角的书桌。书桌旁是正对着门的窗台，上面放着男孩去年生日收到一架钢琴模型。来人随手翻了翻男孩乱乱摆在书桌上的一叠参考资料，笑了笑，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掺杂着几本“乱七八糟”的书。
　　“还真是‘乱七八糟’呢，”来人随手翻着，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这都什么，《时间简史》，嗯，还好；《茶经》，勉强；《山海经》，可以；这，这是什么……”从书丛里翻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小说，“《雪来的时候》？这都什么东西。这孩子不会不知道自己是高三吧？叹气。”一转身坐在书桌边的矮床沿，揉着男孩本就乱乱的头发。
　　“怎么？你男朋友不要你了，所以就夹着尾巴回来了？”男孩话音未落，头就被来人一手按了下去，塞进了书本里。男孩奋力挣脱，猛地站了起来，脸颊充斥着血色。
　　“诶，所以啊，”来人拍了拍手，“有空多吃吃药，把你乱说话这个毛病给治一下。”
　　“难道不是么？”男孩斜眼看着对方，忽地一笑，道，“要不，考虑考虑我？”
　　“去去去，”来人将头扭在一边，挥挥手，“你姐姐我不喜欢小孩子。”

　　“小笛，和小羽下来吃饭吧。”楼下两个母亲显然已经聊完。
　　宁小笛站起身，随手将蓝芯圆珠笔当作书签夹在课本里，转身对坐在床沿的林思羽一点头。
　　林思羽看了看手机的时间，伸伸懒腰，漫不经心道：“总算聊完了，这次聊得可够久的。”起身走出卧室门。
　　“应该是在聊怎么样才能尽快把你嫁出去…”宁小笛跟在后面，小声嘟囔，不防得脑门被林思羽拿手机狠狠敲了敲，抬头只见林思羽冲自己一瞪眼，转身出了门。
　　“诺基亚了不起啊。”宁小笛摸摸头，翻了翻白眼，带上门下楼了。

　　楼下原本是一间很大的车库，因为宁小笛家里不是那一部分先疯起来，啊不，先富起来的人，所以还没能置办得起车子这种奢侈品。所以爸妈就找来人重新装修了下，用了六扇滑动玻璃门将这里隔成了三个客厅。因为母亲早年下岗，所以自己开起了私人诊所，同时用闲暇空当开了一家棋牌室。在最外面的摆放着四桌电动麻将桌，中间靠墙摆了一条沙发，对面左手侧视洗手台，右手侧是另一个麻将桌，旁边是饮水机，饮水机上方墙上挂了一面电视机。最里面摆了一长溜的药品柜，一架钢丝床铺了棉絮放在右手边。
　　刚走进外面客厅，宁小笛看到母亲和林思羽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天，斜眼一瞥林思羽，朝两人方向努努嘴，意思是：“说错了吧，她们还没聊完。”林思羽眼一飘，不理宁小笛，径自走进中间客厅。
　　“小羽下来啦。”宁母起身，将林思羽拉到身边，亲热道，“走走走，咱们去桥头新开那家饭店吃饭去，上次你宁叔和他们学校的人去吃过，说还不错。小笛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换鞋。”说着和林思羽母女就往外走，顺手将钥匙塞进宁小笛手里。
　　宁小笛一愣，低头才看到自己还是穿着拖鞋。
　　林思羽甜甜一笑，挽着宁母的手向外走去，回头朝宁小笛一挑眉，用嘴型无声道：“白痴。”
　　宁小笛气结，嘟了嘟嘴，转身走到里厅换上鞋，将卷帘门拉下来锁上，正准备转身跟上，突然旁边凑过来一人，朦朦的黑暗中只看到是一个男的，戴着一顶黑色礼帽，伸着手，将一样东西直往自己怀里塞。
　　宁小笛吓了一跳，往后一跳，撞得卷帘门哗哗直响。等到自己从惊慌中回过神来，那人已然消失不见，而地上多出了两张纸片。宁小笛弯腰把纸片捡起来，正待细看，宁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小笛？你还在磨蹭什么？”
　　“哦哦，来了来了。”宁小笛口中一边回应着，一边将纸片往裤兜里一塞，看了看刚刚那人出现的地方，摇摇头，跟了上去。

　　饭店里灯火通明，因为是新开张的，环境布置倒还很精致，宁母要了一间雅间，四人坐了进去。宁母将菜单递给林思羽：“来，小羽点菜，想吃什么点什么。”林思羽笑着推了回去：“文姨你点吧，我不挑食的。”宁母一脸笑意，对宁小笛道：“跟你小羽姐学着点。”
　　林思羽转头看到宁小笛低头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在那里皱着眉头看，忽而好奇心大起，一把抢过：“什么东西？我看看。嗯？车票？目的地…望月城？不是吧？”转头扬了扬手中的纸片，问宁小笛，“你什么时候开始玩cosplay了？不过这道具也太假了点吧。”
　　“给我。”宁小笛从林思羽手里夺过纸片：“Cos那种烧钱的活我是玩不起的。这个…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点菜点菜。”
　　“切。不说算了。”林思羽一撇嘴，伸手拍了拍宁小笛的头，“小孩子马上要高考了，你书桌上那些小说什么的最好不要再看了哦。”
　　“什么。”宁母本来和林母聊得正起劲，听到林思羽这话，转过头来问，“小笛你又在看那些书了？跟你说多少遍了，为什么听不进去啊。”
　　“呃，没啦。”宁小笛应付着，横了林思羽一眼，后者正操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听她乱讲。”
　　“没事啦。小孩子这个样子很正常的。”林母笑眯眯的看着宁小笛，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对宁母道，“小笛底子好，学习是不会落下的。多开开课外书，对开阔眼界有好处的。小羽，你也不要说小笛，你高三那会儿还不是一样偷着看其他闲书。现在工作了也矜持一点，你这样怎么会有人要？”
　　“噗。”宁小笛不禁笑了出来，林思羽反手一个倒肘轰在他肚子上，“咳咳。”
　　“你就不用担心啦。”宁母笑道，“小羽这么漂亮，脾气又好，怎么会没人要？”林母佯皱眉，对宁母道：“诶，你是不知道她啊。以前她小时候，就是我们在乡下那边院子住的时候倒还好，你也知道，小孩子乖到不行。结果呢，越大越不听话，不像小笛，从小乖到大。”两人一来一往，继续谈笑。

　　深夜，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黑。无论是邯轩城西的老城，还是城东的新区，都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按死在这一滩灰黑色的夜色中。无星无月。
　　看着宁小笛房间内仍然亮着的灯光，林母对自己女儿道：“啧啧，看吧，小笛多努力，你要是当年有这么努力就好了。”林思羽笑笑，天知道这孩子在房间里面干嘛，要是他能自觉念书，我林思羽的姓反过来写。
　　不过，林字反过来，好像也还是林。

　　宁小笛站在窗台边，一手拿着疑似车票的纸片，一手拨弄着钢琴模型，手指无意识地胡乱敲击着黑白色键盘。紊乱的调子仿佛映证着他的心情，刚才那人的形象又出现在了眼前。按理说，照刚刚自己的惊慌情况，是不可能清楚记得那人的样貌的，但仿佛有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将那人的样子影印在了自己脑海中一样，越来越清晰：男，身高176厘米，体型偏瘦，一身黑衣，头顶礼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张妖冶的嘴唇，像是暗夜里盛放的一股子妖娆。
　　就像是…
　　宁小笛一愣，一个人的影像划过眼前，不及细想，忙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一本被林思羽鄙视的《顾盼影事》，迅速地翻动，手指一页页的在漂亮的铜版纸上划过，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上。
　　“是了。”宁小笛愣愣的看着书页上的照片，良久，嘴角不由抽动，自顾讪笑几声，“不，不可能吧……”照片上的男子身着黑衣黑帽，和刚刚所见之人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照片上的男子手里拈着一杆顶端装饰着羽毛的权杖，末端收缩若剑，嘴角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宁小笛不禁低头看向手里的“车票”，上面用一种工整的字体写着：“2039年6月22日，晚八点，F8K41列车，邯轩东——望月城，人数2人。”翻过来，背面清楚烫印着三个字：“宁小笛”。

　　而另一张，则印着“林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