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陆行风

4、第 4 章

　　(四)
　　“师父！弟子回来迟了。”
　　随声，众人转身，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入后院。
　　“大师兄！”
　　宋正书欢呼一声，奔到其侧，张大富见得此子先是一呆。
　　风常青大弟子谢秋庭，双眼有神，五官端正，步履稳健，带出一股凛然正气。
　　张大富双眼一眯，朝风常青笑道。
　　“你的徒儿相貌倒也罢了，架势真当有将士之风。”
　　风常青微微叩首。
　　“庭儿父母早亡，只能独自求生，我见他根底不错，收为弟子，自是比其他人懂的多些。”
　　谢秋庭拜见张大富，注意力被孩子吸引过去大半。
　　张大富将三儿塞给他，与风常青两人走到院中石桌旁围坐，看着几个半大的孩子。
　　谢秋庭抱着小孩，见其俊俏，仔细观瞧，孩子嘴角微抿，似笑非笑。他觉得奇怪，又凑的近些，孩子突然在他脸上一亲。
　　“香一个，爷疼你。”
　　说着，格格乱笑摇头晃脑。
　　谢秋庭游历各地，当然明白，不禁大窘。
　　见那孩子一会抛媚眼，一会又似浪子轻薄之态，风常青气的脸都白了，回头质问这个张大富。
　　“你是怎么当爹的？到底让孩子都学了些什么？”
　　张大富不以为然。
　　“娼妓嫖客，贩夫走卒，众生百态，最是自然不过，三儿为什么不能学？”
　　风常青气苦。
　　“常人倒也罢了，孩子生的是那种相貌，你又由得他学这些！”
　　张大富神色一肃。
　　“当年，林素儿天生妩媚，于大侠只因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被玉人峰逐出师门。如今，她已亡故，林素儿可当的起于夫人这几字？”
　　风常青倒吸口气。
　　“自然当的起。”
　　张大富笑道。
　　“小九儿的确酷似于夫人，不过，我们这些行军的，摸爬滚打惯了，谁也没打小起避讳过这些。我进莫家以前，还不是成天吃喝嫖赌。男儿志在四方，这些边边角角的事，太过认真反而不美，风大侠也拿出气量，别与我们这些山野粗民计较了。”
　　风常青几欲开口，却全然找不到头绪。他本不擅争辩，何况远离是非多年，楞是让他无理狡三分，哑口无言。
　　张大富瞧风常青瞪眼，笑的更是畅快，笑的风常青真想就地挖个坑把这个昔日闻名沙场的大将给埋里面算了。
　　那边，被喧哗吸引，其他同门渐渐聚集。
　　谢秋庭恢复常态，他引着孩子指向一个被仆人领着年方三岁的女娃。
　　“看她好不好？”
　　三儿眨着大眼，那女孩粉白的小脸好奇的看着他，他又转过来看谢秋庭，摇摇脑袋。
　　“我嫖男人。”
　　谢秋庭哑然失笑，心下大奇。
　　他略一转念，向路过送茶的仆人阿虎处一指。
　　“你看他好不好？”
　　阿虎脸曾被滚水烫过，面上少皮，肉翻到外面，猛一看去面目狰狞。
　　三儿看了一会儿，朝着阿虎，双眉轻挑。
　　“让爷香一个。”
　　吓得阿虎一哆嗦，匆匆奔了出去，险些撞上方才的女孩。
　　谢秋庭卟哧笑出声来。
　　风常青见他们越闹越不成样子，又气又好笑，开口道。
　　“庭儿，你带三儿回屋，他年纪尚小，折腾这么久肯定累了。”
　　夏晴看着三儿，向师父高叫。
　　“不会啊，我看三儿挺精神的。”
　　风常青脸色一沉。
　　“罚你的打扫今天必须完成，不要以为我忘了。”
　　夏雨敲敲夏晴的头。
　　“叫你多嘴。”
　　夏晴吐吐舌头。
　　正在众人嘻笑之际，风常青回过身来，却见张大富的座位上早没了人，空空如也。
　　他微微抬目，有些茫然若失。

　　这张大富趁没人留意，独自溜出门院。
　　他遇莫家，得知己，出入沙场，生死一发。
　　皇帝老子早不放在眼里，这世间本已没有再能牵动他的东西。
　　但，他舍不得三儿。
　　而且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心象刀割般痛，痛的他很不是滋味。
　　大好男儿，又不是生离死别，三儿有了归宿，是天大的好事，为这种事伤心个鸟！？
　　张大富暗骂。
　　他停下步子站定，突然昂首阔步，纵声大笑，向山下走去。

　　尚未走出玉人峰地界，张大富突觉耳边扶风轻送，一个身影展身翻跃，断截其路。
　　“张壮士请留步。”
　　张大富看清来人，原来是谢秋庭。
　　少年揖手行礼，将一个包袱双手奉上。
　　“家师有命，这些请壮士收下，回去做些小本生意也好。”
　　张大富接过包袱，是些碎银，他自然不缺这种东西。
　　他略一思量，想必风常青那个死脑袋瓜，是希望他平时至少有个正经事做。
　　想到这里，他向谢秋庭施一礼。
　　“多谢风大侠慷慨解囊，这位少侠，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谢秋庭见他收下，非常高兴。
　　“壮士请讲。”
　　张大富绽出一个笑容。
　　“我是粗人，斗字不识一个，送佛送到西，能不能让风大侠再找位可靠能干的账房先生帮我打理生意？”
　　谢秋庭笑容僵硬一下，继续微笑。
　　“壮士的意思，我会如实禀告家师。”
　　张大富开怀大笑，拍着谢秋庭的肩头。
　　“如果实在找不到，我勉强勉强，你们当中有没有识字的？过来帮帮我好了。”
　　谢秋庭望着笑的开心张大富。
　　风常青平素为人淡如止水，从没有见过他对谁假以颜色。
　　这次差他特意追人送物，已是罕有。
　　如今一看，此人果然异于常人。
　　如此没脸没皮的家伙，师父到底是怎么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