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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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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绑架事件后,这还是我和左风行第一次这么正式的会面。
他看来有些颓废。我们约在一家幽静的咖啡馆。钢琴声叮铛叮铛似流水一般,更渲染得夜色清冷。在他来前,我已吃过简餐,他只要了杯黑咖啡。
“在我妈见你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我说。
他双手插插浓密的头发,浅叹一声,点了下头。“琼姨在电话里大约与我说过。”
“她是老好人,以为这样我们便可以皆大欢喜。”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认真地看着我,“这样,对你和周南有好处,是不是?”
我啊了一声,算是默认,便别过眼光看向窗外。
“我想也是。”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头敲敲烟盒,点了一支烟。
“她总是爱你的。”
“是。”
“既给予了承诺与婚姻,她便有权力周旋某些事。说错未免太牵强。”
“是。”
“你想两全其美,结果只是三败俱伤。”
“是。”
呵,我停下质问,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今天我来,并不是为此目的。我只是想倾听他的想法。为什么,偏又扯到这些话了。心里明明还是怪他的。怪他将局面弄得如此糟糕。怪他不早将真相告诉我,偏让我受这么多苦,最终还是逃离不了命运的审判。
“出去走走吧。”我烦闷地起身。
他便依言跟了出来,咖啡馆外即是沿江大道,树木葱翠,秋风袭来,沙沙声让人凉爽到骨髓去。
我倚着栏杆驻足,面朝江风。
“左风行,之前我们种种,像不像做梦一场。还是一个可笑的梦。”
他低低嗯了一声,轻轻将搭在手腕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月出,都过去了。”
“明明我们这间有这么深不可跨越的鸿沟,但怎么也找不到兄妹的感觉。如今想来都是错。”
“你与周南之间,阻碍颇多。”
我有些烦躁,“我,我,还是我。我讨厌在你心中那个我!为了那个我,你做了太多太多自己不愿意的事。能不能不要再为我着想。很多事终究不是你能掌控的!”
“对不起,月出。”
“哥,若不想过,便不过了吧。就算事情再糟糕一些,于我又有何益?我与周南,总会有办法的。”
他猝地笑了一下,突然揉揉我的头,“还是个任性的丫头。对她,我总是有责任的。”
“并不是为了我?”
“嗯。”
“左风行,能不能只为自己活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心竟是有些不甘起来。
他又笑了,使我有一种错觉,似时过镜迁,历经种种,我与他已不在一个轮回。究竟是他在我的未来,还是在我身后的过往里?我不甚清楚。只是莫名有一种这样的感觉。想来总是有些心酸的。
他怎能为自己而活?他用一辈子的枷锁,埋葬了自己的最真实最渴求的爱恋,最终只得这个结果,所受打击,应是我的几倍。而我自私地活在被欺骗被伤害了的自我里,像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只知道要攻击,疯狂地责怪,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痛。
他的错,是身不由已,是太想我好。
在他的婚姻里,他是罪人,我是讨伐者。他一一承受。
他原本已是那样痛了。
他结婚,我怪他;真相出来,我怪他;上一辈的错,我亦怪他。
他若有一丝一毫为了自己,我心便不至于这么疼。
是,我心中仍忘不了他时,更怪他。
总之都是他的错。
他左风行,将我左月出惯成怎样的一个人了。
我失神落下泪来,又觉不堪不能,便撞进他胸膛,将他紧紧抱住,任泪水纷纷洒落,不能自己。
“左风行,你是个大傻瓜。”
是,我心中最想说的原来是这个。他傻到将一切背负,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傻到无一人可以理解他,到一个人独自舔伤。不是傻瓜是什么。
那么傻,都使我变得可笑起来。我凭什么?
为了一个左月出,值么。妻子怀疑,母亲怨恨,妹妹责怪,无关人的勒索。
“别这样,别再这样了,风行。否则,否则……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因为亲情,还是……还是爱情,才……”
“分不清楚就不要去分了。那样多累。”他笑着推开我,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这种感情多奇妙,也许,等真相在我们心中慢慢被洗涮,总有一日,我们会越来越像兄妹。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去处理你的婚姻。我去进行我的爱情磨练。不必再为过去苦苦纠缠了。以前我总责怪,你负我,欠我。现在,我释然了。”我胡乱抹抹眼泪,背过身,声音清朗。
“好。”他也笑,双手重重搭在我的肩膀上。
是不是真的释然,我与他或者都不能肯定。但能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一种交待,一种……结束。
或许此刻,我们都坚信,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吧。
我们都选择去接受。
天刚蒙蒙亮,半梦半醒中,接了一个电话,是许清扬的。朦胧间,似听她道了声谢。
不久的将来,我也许能坦率地叫她一声嫂子。想想我便失笑了。昨夜哭过一场,一觉醒来,觉得轻松不少。起床后还做了丰盛的早餐,院里铁门缓缓移开,竟是周南赶早过来了,我站在大门处还系着围裙,欢快地朝他招手,“我刚还在猜想,这么美味的早餐,莫不是要招来哪家的野猫了。”
他下车时双眼本有些无神,见我这样,似马上渡了光,笑容灿烂起来,同那初出的阳光一样。
“若是每天这样,野猫也会变成家猫,赖着不肯走了。”他爽朗地笑着,低头在我脸颊印了一个吻,那模样,硬是把忐忑和担忧生生拦在笑容后。
我压他坐下,盛了粥来,端正摆在他面前,他张张嘴,正想撒娇想要我喂,母亲却扶墙慢慢出来了,见周南也在,便笑道,“南子今天这么早?”
“快年底了,事多。月出可是欠我不少工作呢。”
“对啊,每到年底啊,总结啊,报告啊,计划啊,都是一个接一个的来,让人应接不暇。也不知他长了几只手,几双眼,光是我这一个部门都快堆成一个小山了。”我咕哝地抱怨。
他斜眼笑着,伸手往我额头弹来,宠溺着说,“一整年都放你消遥自在,怎么着,还不给个交待了?”
我叹息道,“是,是。”
母亲被我们逗得合不拢嘴,一个早餐吃得似满汉全席般。最终我们到公司还是迟了。
难得起了个早。
进了办公室,一屋子人正在会议室开会,见我来了,邱心志马上让出主席位来,众人齐刷刷站起身来迎我,这阵势,一时突然让我愣了一下。想想却是失笑,这阵子,只想着别人欠我,伤我,只知怨天尤人,这工作确实是懒散了。
我收拾心情,投入会议讨论,最后也和周南一样,布置了相同的任务。众人一副苦瓜脸出去,邱心志倒是欢喜得令,才半天时间,竟是给了我一份部门工作汇报。他是越来越精明了,知道我此时最需要什么。
商讨完来年工作布置后,我也识相地叫住了他,“邱经理,下午没事的话,就上次更换设置一事,我们再去机房一趟,没问题的话,就按你说的办了吧。否则再迟,这帐得明年才能结了。”
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却仍谦虚道,“谢谢左经理了。我下午肯定安排出时间来。”
他一走,我便拨内线给左如玉,她那边虽也是忙得人仰马翻,但还是与我攀谈了几句。
听我是为感谢他派邱心志来,倒也没有气恼。
“我妈倒是一直怀疑你是我爸亲生的,但真这样捅出来,她一时还不能适应。这阵子没声没息的,连我哥嫂要闹离婚的事都不管了。”
我只笑笑,其实若不是许清扬在里头掀风作浪,这老太太原本就不怎么与我们相交。鄙视还来不及呢,怎会与她不屑的人再扯得如此紧密。
我倒是对她当年这么爽快与继父就这么离了婚比较好奇。呵,还是不习惯叫父亲。想来他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死了,生前连让我叫声爸爸都没有听到。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和母亲倒是不无二致。
“你倒好,把二家闹得是家犬不宁,自己倒一点事都没有。”
“你怎知我没事?”
她倒老实道,“你不与我说,我怎知你有事没事?可还记怪我把景年推给你那死党?”
“彼此彼此而已。”还好她将景年早早推了出去,否则,现在岂不更乱。
心下是真的没有怪罪,好事祸事,一开始总是不能定义。
“你不问问我,周家目前的状况?”她憋不住了,虽主动问出来,却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心中一暖,虽与她向来是冤家,但如今,她也算把我看成妹妹,不说担心多少,但这担心确实是有的。
“还没有心思想这么远呢。”我也老实回。
“怎么没心思!我妈也不找你麻烦了,大嫂更是不会怀疑你,现在一心经营自己的婚姻,你还有什么好烦的?”
“那也得喘口气才成。你公公婆婆在这浪尖上,我若出现在他们面前,岂不自取其唇?”
“虽然是这么说,但逃避也不是办法。虽说他们是不同意,但对小叔,向来是尊重的。大概过不久就会主动找你谈谈也说不定。你早些做准备。”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她说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大概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左如玉竟也会与我同一战线,为我着想,替我担心,一时之间,怎么都无法适应。而她大约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我颇有些感慨。悲喜交加地挂了电话。
想想却是有些失神,周家。我想喘口气是真,但想逃避,也是真。若真这么想,怎对得起周南。
我和左风行以往处种,如今算是告一段落了。就算我想如何,却也是不敢如何了。已是一道碰不得的伤。还不知多久才能结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