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乱》袖舞蓂荚

2、第二章

　　翌日，成宗一道旨意，将吉雅尔公主封为真昭容。
　　三宫六院，四妃九嫔，这位外族的美艳公主初初入宫，便已是位列九嫔，又闻帝王亲自恩赐汉名，他日荣宠，可想而知。
　　这位异族女子却不似那些初入深宫的女子一般拘束，也不曾恃宠而骄。册封当日便随即到了凤宫叩拜皇后，倒是让皇后有几分惊诧和赞许。
　　真昭容坦然地福身一礼，“玉真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轻咳着点点头：“起吧。”随即又有几分疑惑，打量了几眼，皱眉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臣妾承蒙皇上恩德，赐名玉真。”
　　皇后目光陡然一凛，沉默了许久，蓦地笑了起来。
　　“母后？”平阳和萧羽有些不知所措，侧目看着笑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的皇后，慌了手脚。
　　“玉真……玉真……”皇后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到底……是忘不掉呵。”蓦地，她语气犀利起来：“咳咳，你抬起头来……咳咳……”
　　真昭容不明就里，疑惑地微微扬起头。
　　皇后细细地打量着她，摇摇头喃喃着：“一点也不像……皇上究竟……罢了罢了……皇上喜欢便是了。”
　　像谁么？
　　平阳和萧羽对视，心底皆隐隐有几分不安。
　　“妹妹来自西域，想来并不熟悉这中土，若是有什么不习惯，便告诉本宫，本宫身子虽然不太好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能说得上话的。”皇后温柔地笑了笑，微微叹气：“还要多谢妹妹从吐蕃带来的金丹，服下了本宫身子好多了。”
　　“玉真不敢邀功，娘娘好生休养，过些日子定能好的。”
　　“但愿吧。”皇后笑了笑，朝玉真招了招手，示意她近身，又将一个血玉镯子套入她手腕上：“头一次见到妹妹，也没什么可以送的，妹妹这般人儿，我见犹怜，今后可别嫌我这个病弱之人累赘，多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
　　那血玉透着隐隐的血色，一看便是绝品，玉真忙得要褪下，却被皇后按下。
　　皇后摇摇头，嘴角扬起微微笑意：“妹妹若是褪下，便是见外了。”
　　平阳张了张嘴，面色惊疑，却乖觉的终是没有当场问及。
　　皇后又留那位真昭容闲聊了几句，待得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林德召毕恭毕敬地来请真昭容去宴星楼伴驾用膳，这才离去。
　　“母后，那镯子不是……”平阳撅了撅嘴，她当年可是管皇后缠了不少日子，那镯子也没能要到。
　　皇后疲惫的合上眼，摇摇头，身子软了下去：“你还小，不明白……若是此时不拉拢她……以后……便多了个敌人。”
　　“父皇这般喜欢她么？”平阳有些不服气，皇上已是许久不来凤宫，这几日却日日招真昭容伴驾，当真……只闻新人笑么？
　　“或许吧……”皇后摇摇头，不再言语，心底却是骇浪惊涛。
　　玉真……玉真……
　　或许宫里许多人都不记得这个名字的含义了……又或者记得的人早已刻意的抹掉了记忆中这个名字的存在……这个名字早已消失在族谱之中，早已湮灭在火海之间……只有记忆还死死的印在脑海中。
　　见皇后乏了，萧羽拉了拉平阳的衣袖，两人欠了身，悄然退了出去。
　　“羽儿，我总觉得，自从那个吐蕃公主进宫之后，有种不安就弥漫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不祥的……”
　　萧羽捂住平阳的嘴，脸色肃然，摇摇头：“阿姊，莫要多说多想，图惹麻烦。”
　　平阳瞪了他一眼，撇撇嘴，跺脚道：“看着母后一日日消瘦，还要受这等的欺负，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这般淡定！当日父皇曲解我意思，你也这样不让我多言。”
　　“不给母后惹麻烦，便是对母后最好的保护。”萧羽老成的不似个少年，只是低头把玩着腰间玉上的流苏，目光游离：“便是你当日不那么说，父皇也会留下吐蕃公主的。父皇借用你的话，不过一来是正好借你这个台阶，二来……”他抬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姐姐：“二来……父皇是将这个恩典给了你，于吐蕃使者而言，他们是沾了阿姊的光。你若然那个时候反驳了父皇，岂不是给父皇难堪，又将自己陷于遭人嫉恨的地步？”
　　平阳愣了愣，张着嘴良久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愣愣地望着萧羽。
　　天渐渐黑了下来，平阳愣愣的望着远处的宫宇，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的将一切改变，那种深深的不安弥漫开来，似乎预示着将会有什么发生。

　　皇后终究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本应欢欢喜喜宫闱，却变得死气沉沉。
　　皇后的病逝给这本来就错综复杂的内宫朝堂局势又增了几分薄雾，皇后故去，太子年幼，淑妃和贤妃却都似有些蠢蠢欲动。
　　一袭白衣的平阳坐在秋千上，静默地看着一树的梅花，一坐便是一日。
　　“阿姊。”萧羽站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平阳一个激灵，跳的从秋千上下来了，有些手忙脚乱地看着萧羽，她这个做姐姐可算如此没出息……
　　“羽儿……”平阳拉住萧羽，紧咬下唇。
　　“阿姊，我不难过，真的。”萧羽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那双眸子里却透着一股陌生的死气。
　　平阳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身子不自主地微微颤抖。
　　“羽儿，以后……”她闭上眼：“换做姐姐来保护你。以后我们姐弟相依为命，我不会让那些人欺负了你的。”
　　萧羽怔怔地看着平阳，蓦地眸子里流下了清泪。
　　平阳慌了手脚，忙得替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湿透了手绢。
　　“罢了，想哭就哭吧。”平阳忍不住也流下泪来。姐弟两人抱做一团，原本在出殡之时都不曾流过泪的萧羽，此时却窝在平阳怀中哭得一塌糊涂。
　　这个冬天愈发的冷了，而春天……似乎望不到盼头……

　　皇后故去，六宫无主。四妃九嫔莫不是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尤其是母以子贵的淑妃和贤妃。皇后在时，她们忌惮三分，皇后故去，这宫里终是需要一个女主人的。
　　平阳气恼地砸碎了浮生宫的雕花羊脂瓶，惊得周遭宫婢跪倒一地。
　　“好一个淑妃，莫不是以为母后去了，这宫里便是她的了？”平阳怒叱拂袖，噼里啪啦一阵响动，满地狼藉。
　　大丫鬟春华冲跪在最门口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趁着平阳恼怒不查，偷偷猫着腰退了出去。
　　“公主息怒，当心隔墙有耳。”一地的丫鬟也唯有春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柔声道：“早有人盼着拿捏主子的错处，即使为了太子，公主也请忍耐。”
　　“住口！本宫让你说话了么？”平阳闻听身边人竟是反驳于她，想也不想，恼怒地抓起桌上砚台掷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春华眼角，嫣红的血珠顺着眼角淌下，趁着那张清秀的面庞分外可怖。
　　平阳也是一愣，重重喘息着别过头去，随即没好气地跺脚：“你这个笨奴婢，你不知道躲开么？”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瞧瞧这张脸，脏死了！还不给本宫滚出去上药！”平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春华，怒气却似是小了几分，一张小脸却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生气，憋的通红。
　　春华轻叹一声：“娘娘故去之前叮嘱奴婢定要照料好两位主子，奴婢未能劝阻公主，尽到责任，如此渎职，便是公主要打死奴婢，也是应当的。”
　　春华本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大丫鬟，十三岁就伴在皇后身边侍候，已有十余年，算得上心腹之人。
　　皇后去后，成宗本是想要将凤宫的丫鬟太监都送去手陵，平阳听从了萧羽的安排，将春华与明竹讨了过来，留在了两人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萧羽刚刚从书房下课回来便被小太监截住，道是平阳公主在发脾气，已是跪了一地奴才。他才踏进屋，便惊诧地看着眼角受伤的春华和满地碎渣，微微凝眉，年轻的眉目间已是隐隐有些压迫之感。
　　平阳讪讪地怒视了萧羽身后哆嗦的小太监，别过头去。
　　“明竹，你先带春华下去包扎吧。”萧羽挥挥手，叹口气：“其他人也都退下去。”
　　一地奴才如蒙大赦，皆是惶恐地退了下去。
　　“真是一群好奴才，都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平阳轻哼一声，气呼呼地躺在床上，背过身不看萧羽。
　　“可是谁给阿姊气受了？”萧羽坐在床沿，叹口气。他深知平阳个性，平阳虽是平日任性刁蛮了些，对于身边奴婢嗔骂几句在所难免，却甚少真的体罚。他也知道自从皇后故去，他们姐弟的处境便并不太好，明着里没人敢刁难平阳，背地里却没有少使绊子，平阳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等闲气？
　　平阳撇撇嘴，转过头，瞪了萧羽一眼：“莫不是真要等人爬到你头上？”
　　萧羽皱眉，蓦地眼眉间精光一闪：“可是淑妃又欺负阿姊了？”
　　“她敢欺负我？”平阳挑眉，恨恨道：“我还不扒了她皮！哼，我听说，今日朝堂之上，林尚书可是几番暗示父皇立后，说什么六宫不能无主，还说什么先来后到之礼，分明就是想要撺掇父皇立林淑妃为后！那个心机深重的女人要是真的当了皇后，咱们怎么被害死的都不知道。”
　　萧羽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皱起眉头。
　　“不过一个淑妃便如此飞扬跋扈，等我抓了她错处，看我怎么收拾她。”平阳赌气地咬着下唇，神色愤愤。
　　萧羽目光游离，盯着窗沿许久，蓦地开口：“这个后宫……是应该有一个女主人才行……”
　　平阳嚯地坐起来，瞪着他吼道：“你傻了你？！”
　　“阿姊稍安勿躁。”萧羽按住她，压低声音：“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若是不立后，迟早有更多人窥探那个位置的，朝堂之上也必有人会以此大做文章。”
　　平阳愣了愣，握紧拳头，别过头去。
　　“皇后要立，却并非一定要是林淑妃和赵贤妃。”萧羽冷笑一声，目光陡然阴狠起来。
　　平阳打了个寒颤，错愕的看着萧羽眸中一闪而逝的凶狠，几乎快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平阳并不笨，方才不过在气头上，此时一凛，却冷静下来，深吸口气：“羽儿的意思是……”
　　“与其让给外人，倒不如……”萧羽压低声：“我们施恩于人，扶植自己人……”

作者有话说

　　更了一次没更上。。如果明天打开看到重复的章节……大概就是晋江抽了╮(╯▽╰)╭。。。好想跳过我家女主单蠢的青葱岁月……我不习惯写酱紫飞扬跋扈的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