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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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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她是大夫?”
白倾指着跟着墨琛进房的矮小身影,本就有些发青的脸色更是有些发黑。
“咳咳!别乱说话,阿紫厉害得很。”墨琛低咳几声,丢了个眼色给站在床头的墨九。可惜墨九压根没看他。
“厉害?”白倾不信,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个背光而立的人。
今日的阳光本就好得很,自大开的门外倾泻而入的光线太亮,以至于白倾只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不过即使只有轮廓他也可以确认一件事——
那个人!那个人!分明就是个不满十五的丫头片子!
“你不信?”脆脆的声音实在灵动得很。
白倾却发现墨琛的脸色也跟着若有若无地黑了一层。
丫头片子忽然眼珠子一转,把墨琛和白倾晾在了一边,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墨九:“手给我。”为表诚意,丫头还把自己的爪子率先伸向空中。
小小的手,却不如女孩脸蛋那般白嫩,似是浸泡过各色液体,残留着些许斑驳痕迹。
墨九没有拒绝,伸手任女孩的指头搭上自己的腕。
“你中过寒毒。”丫头垂眼又抬眼间,一句话轻飘飘地丢了出来,“而且毒解得不完全。”
“是。”墨九点头。
“你住的地方偏湿,冬季及早春的夜里会比较难过。”
“对。”
“想治么?”丫头抬起了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瞬流光溢彩。
“……”墨九确定,他在她眼里看到的,说不上敌意,但也谈不上友善。
“现在信我了么?”辫子一甩,小丫头丢下墨九看向白倾,“我叫紫阙,想要命的话,乖乖听我话。”
“……为什么我觉得我听了她才会没命?”白倾的屁股挪挪挪,躲在墨九身后,小声嘀咕,“闹肚子可死不了。”
“你说什么?”可惜某丫头的耳力好得很,闻言眉头一挑。
白倾瞪回去。
“阿紫!”墨琛被眼前三个人弄到崩溃,忍无可忍瞪了辫子丫头一眼。
“行了,你记得你答应红姐的事就是。”紫阙看了墨琛半晌,叹了口气,终是耸了耸肩退后一步。
“那自然。”
“小墨小墨,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白倾一手用力拽着墨九的衣带,嘴里继续嘀咕,可惜那声音足够让一房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不对劲?难道我还能图你什么?这么张掉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的脸?还是——”
“死丫头,你真当我——痛痛痛痛!”
趁着那两人一心拌嘴,墨琛退到窗边,将几案上的香点燃。
靠窗的几案上本就有香台,不过常常被人忽略。
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墨琛的动作不由一顿。
是墨九。
两人动作都不大,房间另一头的人压根没有丝毫觉察。
“放心,是阿紫配的方子,不过是让白倾睡一觉,一定不会伤身。”墨琛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是为了大哥,我也绝不会伤害他。”
墨九沉默,半晌,缓缓松手:“如果你敢说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若是害了他,大哥不会放过我。”
后院里零散摆着几块大石,看着不过是拙劣的假山,却被墨琛随便捡了块当凳子半靠半坐了上去。
从那里看去,刚好能透过大开的窗子看到屋内的情形。
虽然被床幔遮住大半。
“墨九,你觉得什么人最擅长解毒?”墨琛忽然开口,比寻常略微柔和的声音,让人听着不由心底一暖。
墨九看了墨琛一眼,却一时摸不到头绪。
“紫阙的来路虽然见不得人,但她这方面的才能绝对无人能及。”墨琛盯着屋内的动静,看着紫阙的手搭上白倾的脉门。熏香似乎起了作用,不见白倾有什么挣扎,“若她说一种水能化骨,你绝对从中找不到一块碎骨。”
“你居然认得这样的人。”
“……过了今日,你也认得了一个。”墨琛苦笑,他自是不愿回忆当年为那相思之毒左右奔走,本以为找到了红楼的神医就已为墨方求得一线生机,谁想到头不过是枉然。
窗内小丫头仔细看了脉,又趴在白倾胸口又看又□□了半晌,忽然转身走到桌边挥笔疾书。下一刻,一道青光伴着猎猎白影迎面飞来。
墨琛眼也不眨,信手一挥,青光已被猛地截住。
“当然,这丫头艺高人胆大,一旦得罪了她,你看连开方子的法子都那么特殊。”墨琛扬了扬手里插着纸卷的匕首,“我去抓药,你在这等着。”
墨九只觉得眼前蓝影一晃,回神时墨琛已经不在。是墨琛的轻功太高,也是墨九的心不在焉。窗里紫阙依旧对着白倾捣鼓,似是将什么东西捣碎了融在水里给白倾灌了下去,白倾似乎隐隐有些反抗,到底抵不过熏香的药力。
墨九似乎能想象此刻白倾皱成一团的脸。
只是等白倾醒来,怎么解释?
如果白倾醒不过来……
墨九垂下眼,不去想这个眼前的可能。白倾就该是活蹦乱跳的,不活蹦乱跳的白倾……怎么能套上白倾的外壳?
不自觉摸上腰侧,却是抓了个空。
湮月刀一早被墨九留在了房里,先前却是完全忘了。指尖没了那种冰凉尖锐的触感,一时不怎么习惯。
屋里忽然传来异响,床架剧烈摇晃的声音,伴着紫阙的低低的语声。墨九一惊,猛地起身冲到窗边。
“怎么了?”
“……你应该和墨琛一起去抓药。”紫阙正在施针,下手很快,头也不回。压得很低的声音,语速极快。
墨九却是听懂了。
原本撑着窗台准备随时翻进去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甚至记得抚平由于先前动作太大皱起的袖口,转身走开。
此时此刻,他和墨琛一样都是多余的人。
白倾醒来的时候,有些搞不清身在何处。
慢慢转过头看向床侧,确定那道清丽的紫色身影终于自眼前消失,白倾几不可闻地呼出口气。他不喜欢紫阙,即使平日里他并不讨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像白欣这样折腾人的他还特别喜欢惹,但面对紫阙,他是真心喜欢不起来。
因为那丫头的眸子。
亮,且深,分明不是这个年龄的丫头片子该有的。
“白倾?”
“啊?”白倾顺势应了,这才发现那人的声音实在耳熟,“小墨?”
房里很暗,墨九一身漆黑自然算不得显眼。白倾努力抬起自己沉得有些过分的头,这才看清倚在床尾窗台边的一团黑,还有身侧那一柄不小的刀。
“……还好?”似乎原本有很多话想问,真正到说的时候却只能勉强吐出两个字。不过墨九也是口拙惯了的,竟也是面不红心不跳。
“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吃坏了么,被这么折腾,半条命都没了。”白倾嘀咕。本来还挺精神的,被那死丫头灌了不知什么东西,这下好,连坐都坐不起来,“不过肚子是不痛了。”
“……”墨琛和紫阙定是知晓白倾该清醒了,于是一个一个跑得没影。
“小墨,我要水。”幸好,白倾嘴一抿舔到了唇上干裂的皮,忘了先前的疑惑。
墨九自然不会拒绝。
本就只有两个人的房间一旦没了人说话自然静得吓人,连茶水碰触杯底一瞬发出的声音,乍听都有些刺耳。
“我要热的。”白倾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听着自然更刺耳。
墨九倾倒茶壶的动作一顿,视线瞥向白倾。
明明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白倾却是忽然背脊发麻——有些人天生带着某种气势,像林永煌,像墨九。而这种东西,白倾自己永远不会有。不由动了动后背,微微侧了侧身,却是看着墨九拿着茶壶转身。
“去倒个水还舍不得你的刀?”白倾分明记得早些时候见着墨九手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一觉睡醒他居然又带着那柄叫“湮月”的刀寸步不离。
墨九的步子一顿。
“怕我拿了你的刀?”
“啪!”重量不轻的铁器从天而降,白倾赶紧伸手接住,免得被砸个半死。
“你拿了我的刀能干嘛?”墨九忽然开了金口。
“啊?”
“想砍人还是想被人砍?”
“……”白倾是想砍人,就砍他眼前的人!
可惜,先前接住刀就已弄得他不住大喘气。于是只得狠狠地瞪着墨九的背影,恨不得瞪出个大窟窿。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打开房门,看着那人被门外的光亮镀上一层亮圈……
白倾忽然觉得眼睛被刺得有些疼。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忘忧谷睁开眼的时候,白茫茫一片。眼前是这样,思绪更是这样。过了很久,才有人影在视线里出现,是救了自己的白老头。
但这次,从清醒的第一眼起,有个人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