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一梦》凤殊

1、南柯梦·青华香

　　《南柯梦•青华香》文/凤殊

　　【序】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越狌狌，食之善走。丽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
　　——《山海经第一卷•南山经•招摇山》

　　【壹】
　　雾气缭绕，西海之上的招摇山中，一条泛着金色光辉的河流缓缓地淌进西海之内，河边一株青绿的小草迎风曼舞，风中传来一阵阵欢悦的轻笑，“华照华照，再等上七天，我就可以化身了……”
　　岸边的玉石堆里，慢慢地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掌，透明圆润的指尖撑着被河水打磨过的岸堤微微使力，一段白纱飞扬，带起了黑瀑般的长发，露出了一张清灵绝尘的玉颜。
　　“小家伙，别的祝余草修行三百年便能化出人形，你得天独厚生在这丽麂水边，被水之精华所滋养，却足足修炼了一千年，呵呵……这等资质……当称得上举世无双……”
　　纤细的小草不满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你又来嘲笑我，你且等着，待我化出了人形，定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要你好看！”
　　华照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只手撑着下鄂横了它一眼，“待你真能顺利化形，走到我面前再说。”
　　说着，修长的指尖一勾，将身边一粒硕大的金玉弹出，河水对岸顿时传来嗷的一声惨叫，林子里一道黑影闪过，随后便又归于平静。
　　祝余草畏惧地晃动了两下，“这回又是谁？”
　　华照打了个哈欠躺回玉石堆，漫不经心的回答：“六界之中想吞了你的活物何其多，我怎么知道那玩意是什么。”

　　绿色小草无奈地低下了头，第一千零一次感慨自己倒霉的命运。
　　祝余草一族天赋异禀，集天地精华于一身，虽然原形甚小，但若能得到一株吃下肚去，便可以永不再饥饿。所以，六界众生无一不对祝余草垂涎三尺，只盼能吞下一株免去了觅食之苦。
　　若然生在族群之中，还可以得到先辈的庇护，避免妖兽的骚扰顺利化身，可惜它不知为何却如此倒霉，孤零零的长在了河边，且足足修炼了将近一千年才资质成熟。要不是有这个奇怪的华照一直守在身边，它恐怕早就填进了哪只妖兽的肚子。
　　“华照华照，你的原身到底是何物？”哀怨了片刻，祝余草迅速的恢复了欢欣，再一次问起了困扰它千年的谜题。
　　面前这男子风姿绰约，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俊美，怎得就甘愿守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度过了千年？
　　华照枕着自己的手臂轻哼了一声，如往年一样懒散的回答：“等你化形之后，自然能看到我的原身。”
　　祝余草沉思了片刻，突然认真的要求，“华照，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华照微微转头，就看见那株青绿的小草随风摆动，三片细长的叶子朝自己的方向伸展，兴高采烈的叫道：“你守了我一千年，救了我无数次，可称得上我的再生父母，祝余草一族的名字向来由自己最敬仰的前辈所赐，我的名字……华照来取可好？”
　　黑瞳一眯，华照坐起身来仰望着天空，眸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那前所未有的认真包裹着暖玉一样的清辉，看的祝余草心中一荡。只听华照笑道：“华光之下，青色嫣然……既如此，你就叫青华吧。”

　　【贰】
　　“族长。”一位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的青年对着华照微微欠身，“九黎族破除封印挥戈南下逐鹿中原，黄帝大人要迷谷一族立刻前去援助，摆下迷踪阵，将蚩尤那贼子拦在黄河之外，不许他们越雷池半步。”

　　华照透明的指尖虚空一划，如水晶般的结界顿时罩在了沉睡的青华身上，阻隔了它对外界的视觉和听觉。
　　薄唇勾出一抹嘲讽地冷笑，“黄帝大人命我族世代看守着招摇山，原身化为迷障避免外族觊觎祝余草的灵力，我族的原身早已和这招摇山化为一体，无法离去，英招大人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英招面无表情的回答：“黄帝大人有命，迷谷一族可不受禁令，食祝余草分化原身，立刻离开招摇山前往黄河抗敌。”
　　华照刷的一下站起，眯着眼睛望向英招，英招冷冷的回视，华照突然一笑，“好，好，好！既是黄帝大人的命令，我迷谷一族自当领命。”
　　“如此，就请族长快些准备，天亮之后随本座动身。”巨大的翅膀一挥，英招头也不回的飞离了招摇山。
　　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华照俊美的玉颜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慵懒，漆黑的双瞳凝视着夜空，片刻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族长。”黑色的光芒在华照身后弥漫，几道朦胧的黑影在华照身后重叠，“黄帝大人要我们扎根招摇山守护祝余草，现在却又要我们以祝余草为食分化原身，这等出尔反尔的命令我们怎能接受！”
　　华照望着河边那一株青绿，想到白日里它兴奋的要自己取名的雀跃，清濯的眸光里泛出了一抹苦涩，“祝余草不但可以充饥果腹，又能帮六界众生积蓄修为，缩短它们飞升化身的时间，所以才被黄帝大人封锁在了招摇山。如今蚩尤来犯，又不断的派出妖兽到招摇山搜寻祝余草，与其被蚩尤所得，倒不如……先为己用。”
　　指尖轻柔的抚上青华的绿叶，华照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青华因离群索居不明白两族的渊源，但他却深知祝余草对族人有多么的重要。
　　自他们一族扎根招摇山施下迷障开始，祝余草就一直由迷谷一族守护。一棵迷谷笼罩一株祝余，每株祝余的身旁必有一棵迷谷。似亲人，似朋友，似爱人……无论千年万年，他们都护在这幼小的生灵身旁，为它们撑起一片乐土，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成长。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能够避开九州大陆上的战乱，留在招摇山中看着那生机盎然的青绿长大化身，迷谷族的族人们心中只有欢欣和幸福。
　　“族长，就算是黄帝大人的命令，我们这次也不能遵守。祝余草……祝余草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伴侣，我们由始至终要守护的亲人啊！”
　　华照俊眉一拧，黑瞳中咻然充满了森冷的杀气，他淡然的回头问道：“那，你们待如何？”
　　风声骤起，重叠的黑影齐刷刷的对华照一跪，不卑不亢的齐声回答：“誓死守护我们的祝余，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月光下，素白轻纱微微扬起，华照紧锁的眉峰突然如化开的千山万水，白皙的双手带着婉转的温柔捧起了脚边的青华。他背对着自己的族人温润的一笑，“好。”

　　【叁】
　　嫩绿的枝叶不满的摆动，青华细声细气的对华照抗议，“为什么要用结界锁着我，还有一天我就能化身，我……我想让你第一个看到。”
　　华照鄙视地看了它一眼，“我又不像你一样无所事事，自然是有要事非走不可，不用结界护着你，只这一天你也休想平安度过。”
　　青华赌气地哼了一声，“要是你明日不能回来，我就离开招摇山自个儿去逍遥，你这辈子都休想见到我的化身。”
　　华照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且在结界中安心等待，明日你化身之时我一定赶回。”
　　一缕青黑色的光芒出现，华照如烟雾一样消失在了青华的面前，青华心中咻然一紧，张口大叫：“华照——”
　　河水潺潺，山中空余它大叫之后的回响，但，华照却并不像往日那般懒洋洋的出现在它面前，只剩下晨风萧瑟，以及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怅然空落。
　　鲜嫩的绿叶又晃了两晃，青华呆呆的望着天空，千年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孤独，习惯了华照在自己身边陪伴，习惯了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如玉的俊颜，如今他只是要离开一天，它就开始害怕了那孤独的等候。
　　华照……不会不要它了吧？
　　他会不会厌倦了它的愚笨，所以要扔下它一去不回？青华纤弱的身子瑟缩了几下萎靡成了一团，细细的去感觉结界上华照的余温。然后告诉自己，华照一定会回来的。
　　“嘿嘿嘿嘿……”一道尖利的笑声传入了青华的耳中，青华身子一抖，看见一个黑影在结界外慢慢的放大，形似白猿又不是白猿，口水直流的四下里探望。
　　“小祝余……小祝余……”阴森的呼唤不断地回响，“你在哪？我的小心肝儿，快出来……”
　　青华骇然的瞪大了眼睛，却想起自己在华照布下的结界中，眼前这妖物定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忙一语不发的缩紧了身子。
　　华照，我好好怕啊……你快回来……
　　“小祝余……不要再躲了，我看到你了。”那妖物往前一扑，却被一道黑色的光芒阻隔，无数黑色纹理的大树自青华面前长出将青华团团围起，只听那妖物狂笑道：“迷谷之阵？哈哈哈哈，华照小子，你违抗黄帝大人的命令，妄图将祝余草据为己有，如今英招神兽讨伐迷谷一族，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拖延时间吸干祝余草的灵气吗！”
　　“你说什么！”青华愕然惊呼，面前的迷障刹那间轰然碎裂，那妖物眼中异光一闪，阴笑道：“找到你了……”

　　【肆】
　　庞大的身躯不停的冲向青华四周的结界，青华恐惧的瞪着结界外那狰狞的面孔，却无法离开大地的锁缚。
　　一天……只剩下一天它就可以化身离开这里……明明只剩下了一天！
　　看着结界上的灵光被妖物撞出的光屑，青华禁不住喃喃道：“华照救我……华照……华照……”

　　“你还以为那小子会来救你？他设下结界就是为了要独吞你，怎么可能会救你！”妖物笑的越加诡异，看着青华的眼睛充满了贪婪。
　　“你……你说什么？”青华畏惧的瞪着妖物，只听他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妖兽停止了攻击，在结界外坐下森冷的一笑，“祝余草为帝俊在世时种下的仙草，只要能吃下一株，就可以白日飞升修成仙身且永生不用再受觅食之苦。后来，黄帝逐鹿中原，生恐六界之中有心存不轨者，大肆吞食祝余草冒犯先帝，就命令迷谷一族将祝余草全部封入了招摇山。”
　　“迷谷一族天生擅长施布迷障，在这里布下了一重又一重的迷宫，阻隔了六界生灵对祝余草的觊觎，替黄帝看住了祝余草。但是，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原身化为了迷谷树，根系扎入招摇山中同招摇山化为一体，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小祝余，你就不奇怪你为什么离群索居，足足修炼了一千年才能化形吗？那是因为华照早厌倦了这里，厌倦了这座招摇山！他封住了你的原身让你为他积蓄灵力，待千年一过把你吞掉，他便可以不再受招摇山锁缚，摆脱迷谷一族既定的宿命！”
　　“你撒谎！”青华不断的摇头，嫩绿的枝叶上慢慢的溢出了晶莹的液体，如同心碎的泪珠般滚落在地。
　　“我撒谎？我们狌狌一族本是这招摇山的主人，却被迷谷一族强行驱逐！他们那龌龊的目的我比谁都清楚！小祝余，与其便宜了华照，倒不如我来给你个解脱！”
　　华照施加的封印被青华的泪水侵蚀，慢慢的裂开了一道道缝隙，狌狌眼中大放光芒，满身的妖气一瞬间爆发到极致，利爪对准那缝隙狠狠地撕去——
　　清光闪过，丽麂河水顿时晕出了一片片血色，泛着青黑光芒的结界轰的一声化成了碎屑消失在空中。一名纤弱的翠衣少女呆呆的跪坐在丽麂河岸，看着面前血淋淋的妖兽，晶莹的大眼中满是惶恐。
　　“华照……华照……”青华环抱着自己，眼中蓄满了泪珠，狌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愤恨的瞪着已化为人身的青华，“千年祝余……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竟有这等神力，勿怪华照拼命死守，不让任何人靠近你半步……哈哈，祝余草，你生来就注定被人分食，我就等着看你怎么被华照背叛，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华照不会的！他不会的不会的……”青华捂着耳朵拼命的摇头，眼前晃动的全是华照。
　　他慵懒的笑容，他温润的目光，他凝视着天空告诉自己：华光之下，青色嫣然……他为自己取名叫青华……
　　青华周身的清光越加炽热，浓郁的草香从她体内散出，狌狌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腐蚀般逐渐溃烂，顷刻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华照……华照……”青华踉跄的站起身，赤着脚朝前方走去。
　　一棵黑色的大树出现在青华面前，旺盛的枝桠和藤蔓将青华层层包围，阻挡着青华继续前进。青华眼前一片朦胧，她只知道不能停下，她要找到华照，她要见一见华照，问问华照：这千年以来，他到底为什么守着她，为什么要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给她取名青华，又为什么要在她化身的前一天离她而去，留给了她满心的猜忌和惶恐。
　　浓郁的香味再次散出，靠近青华的树枝迅速的枯萎，青华无意识的抬起小手，茫然的看着一道青光随着自己的动作向前劈去。那棵阻拦自己的黑色大树狠狠一颤，然后轰然倒地——化为了碎片湮灭在空中。

　　【伍】
　　“族长！”凄厉的呼喊传来，层层叠叠的迷谷阵中，无数棵化出原身的迷谷树震惊地瞪着空中那抹白影，却来不及接住他急速坠落的身躯。
　　英招冷冷的浮在山顶，手中的三叉神戟泛着幽寒的冷光，他望着脚下吐血不止的华照，一字一顿道：“背叛黄帝大人者——杀、无、赦！”
　　华照左手抵着胸口，淡淡的扫了英招一眼，清韵的黑瞳却是转向了丽麂之水的方向。
　　青华……它怎么了？

　　自己释放出原身设下结界来保护它，依着他上万年的修为定可以护青华周全，如今他灵力溃散，竟是他的原身被外力所伤，只剩下根系扎在山脊中苟延残喘。这世间……这六界之中有谁能一举破了他迷谷族族长亲设的结界！毁去了他的原身！

　　青华……青华它怎么样了！
　　“华照……”微弱的低泣传入了华照的耳中，华照心中一抖，凝起所剩无几的灵力朝发声处飞去。空中一道惊雷劈下，泪眼朦胧的青华刚一抬头，就看到黑色的光屑在面前溅开，那熟悉的白色身影闷哼一声，重重的跌倒在自己的脚下。
　　青华心中一痛，刚要冲上前去，空中的英招却拦在了二人的面前，对青华屈膝跪下，“青华公主，黄帝大人命臣下接您回家。”
　　偌大的招摇山顷刻间陷入了一片寂静，青华愣愣地瞪着英招，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华照，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她不明所以的后退了两步，却听英招恭敬地说道：“公主本为黄帝大人的女儿，却因华照的私心被锁缚灵魂困在丽麂水岸千年。大人为救公主，特命臣下攻打招摇山，接公主回中皇山续天伦之乐，公主，随臣下走吧。”
　　“青……华……公主……”地上的华照缓缓站起，眯起眼睛望向眼前陌生的翠衣女子。
　　她……就是青华？是那株和他相伴了千年，受他灵力庇护了千年的青华？那个天真愚笨又胆小怕事的青华？那个……他真心相待，不惜释出原身也要保护的青华？！
　　许久以前流传在六界的传言突然掠过脑海，华照嘴角轻扬，笑的风华绝代却是凄苦异常。
　　千年之前，黄帝与蚩尤大战，最后将蚩尤分尸，用伏羲琴将九黎一族封入了魔界。蚩尤神魂不散，对炎黄一族施下血咒，释放其三魂七魄中的命魂附身父神帝俊的遗物，扬言必破除封印重归大地血洗炎黄一族。
　　父神帝俊的遗物……他怎么忘记了，父神的遗物在六界之中只剩下了祝余草啊！

　　黄帝大人为了找到蚩尤的命魂，曾命大将风后开天眼巡查九州，将无数生灵运送至中皇山……然后，听说中皇山一夜大火！听说有位妃子偷食了祝余草！听说中皇山一位妃子产下了一名死婴！再然后——为数不多的祝余草就被封进了招摇山，而迷谷一族也被下放到了招摇山，世世代代守护着这所谓的父神遗物……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怪不得青华会离群索居独自生在丽麂水岸，怪不得青华要修炼千年方能化形，怪不得蚩尤破除封印后不断的派妖兽搜寻招摇山！
　　黄帝根本就是让自己的妃子吃下了命魂附体的祝余草，然后又产下了蚩尤的命魂！他自知无法将蚩尤的命魂彻底消灭，索性封印了那魂魄所有的力量，化成祝余草困在了招摇山。有迷谷一族的族长亲自守护，青华断不会被蚩尤所得，即便是迷谷之阵被破除，肉身为黄帝之女的青华也不会与黄帝为敌！吸取了迷谷的迷障之力，袭呈了帝俊的无上仙力，再加上青华命魂具备的魔神之力，黄帝只须迎回一个青华公主，其益处又怎是三言两语所能概述？
　　不愧是九州尊主，不愧是六界帝君！
　　华照拼尽全力朝青华挥出了一掌，在族人惊愕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青华……我护你千年，断不会让你被人利用。你是蚩尤命魂也好，是黄帝之女也好，我只知你是我守望千年的青华……既无法救你，那我就亲手给你解脱……
　　“族长！”
　　青华只觉得心中一痛，便见白纱翻飞，晶莹的泪水化为了满目的血光。

　　【终】
　　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救我呢……
　　华照华照……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华照……我……我希望第一个看到我化身的是你……
　　华照……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华照……我好害怕……你快回来吧……
　　华照……华照……

　　青华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张惨白的俊颜，周身浮荡着浓郁的草香。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锁缚我的原身……为什么要给我取名青华……你护我千年，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只是因为觊觎祝余草的灵力……”
　　华照吃力的抬起头，血液不停的从口中溢出。
　　现在的青华……已经不需要他来保护了……三种灵力混为一体，即便是蚩尤再此，恐怕也伤不了她。他原身已毁，天命已至，已经无力再为她做什么了。
　　只是——还来不及告诉她，锁住她原身的不是自己。护她千年，为她取名叫青华，只是因为他想在她的名中烙上他的痕迹，暗许她千万年的盟约，交予她永世的不离不弃……
　　华照淡淡的一笑，千言万语却之来得及化出两个字：“青华……”
　　英招的天雷迎头劈下，青华黑瞳一瞠，猛然发出一声尖叫，她扑上前去欲抱住青华，却只是荡起了黑烟一片，随后——
　　灰飞、烟灭。

　　“华照——”白日里的心悸变成了现在的永离。她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她还没听到他对她化身的赞许，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从此之后，愿和他常伴招摇山，做他一人的青华——他怎敢！他怎敢就这样的离他而去！
　　“华照——华照——！”悲怆的哀鸣响彻了招摇山，青华周身的香气散开，英招眼前一黑，随即便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剧痛。
　　巨大的翅膀挥动，英招迅速的飞到空中，却听到招摇山内不断传来哀嚎，夹杂着青华幽幽的低喃——
　　“华照……你说过要回来的……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华照……我不问你为什么要护我千年，也不问你为什么给我取名青华，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为你达成好不好？”
　　“你想要祝余草的灵力，我都给你……你想要我陪着你，我就永远的守着你……你若是不愿见到我，我就偷偷的躲起来……”

　　“华照……华照……你出来好不好……没有你，我会害怕的……你说过等我化身之后，就让我看你的原身呢……”
　　“华照……你去哪儿了……我去找你好不好……不管多久，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化出原身的迷谷族族人在接触道青华周身的香味后迅速的枯萎，树叶一片片的凋零，但枯死的树干却牢牢的挺立在招摇山上，枝桠交叉成团，将青翠的招摇山覆盖成了一片深沉的漆黑。
　　山中，只余一抹青色的影子茫然的徘徊，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黑色的迷障。
　　英招震惊的瞪着脚下的招摇山，然身边突然金光大炽热，英招神色一凛，恭敬的下跪：“黄帝大人。”
　　银色长发在英招面前飘扬，荡开了一股带着无法言喻的尊贵气息，只听黄帝淡淡的开口，“迷谷一族不服管束已久，孤本以为将他们放逐可压制其顽劣，再将其召回可收归己用，却不料华照如此倔强，宁愿灭族也不愿从了孤。”
　　“黄帝大人，青华公主她……”
　　“迷谷一族死而不腐，原身又沾上了青华释放的剧毒，这最后的命魂迷障无人可破，蚩尤的命魂从此将永困招摇山，永无归途。英招，折下迷谷的枝干带回中皇山，随孤前往黄河，歼灭九黎余孽。”
　　黄帝漠然转身离去，英招恭敬的领命，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山中翠影。
　　六界众生皆不知晓，迷谷一族不但擅长施放迷障，也擅长用迷障造成众生的梦魇，但只要折下其枝干配于身上，就可以不受任何魔障的锁缚。
　　没有了魔神命魂，没有了迷谷一族，从此这九州大陆再也不会有任何梦魇魔障出现，但这招摇山中，却注定要有一个翠衣女子，永远迷失在自己的心魔之中——
　　永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