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大试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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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落。
李逸走了很远的路，觉得自己的脚都疼了，在离京都很远很远的地方，又拐过大路，进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弯路之后，终于看到了一处建在芦苇荡旁侧的小亭。亭中有两个人影，远远之处有一辆青昵的小马车。
李逸终于心里叹一句，找到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那里走过去，还未靠近亭子，他就出声抱怨道：“为何约这么远啊？在城里随便找家酒楼不成吗？让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累都快累死了。”
洛锦坐在亭子里，看到他抱怨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未动，但却微微地伸了伸手：“进来坐下罢。”
李逸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进了亭子里一屁股坐下。
红衾在旁边连忙奉了茶给他。李逸抬头看了一眼红衾，接过茶杯便一饮而尽。
洛锦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又加之天色渐晚，她回身道：“你且把灯烛拿来。”
红衾连忙说：“姑娘，这里深郊野外，若是挂灯，恐怕会引得旁人注目。”
“旁人注目怎么了？”李逸揉了揉自己的脚踝，“你家小姐只是出门来吃个饭，又不是和人私奔了，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的？难不成和我见面，就是那般让人不耻的？你们家里见不得我这样的穷酸秀才？！”
洛锦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叫你去，你便去罢。”她对红衾低声道。
红衾连忙转身去了。不一会燃了两个红烛灯笼，一左一右地挂在亭柱上。
灯光幽幽下，满桌都摆了精致的菜肴，又有一壶清酒，摆在一侧。李逸走路走得正是辛苦，抬头看了看洛锦便道：“我在私塾里就没有吃中饭，现在正是饿了，我就不客气了。”
洛锦听了他这话，把面前的碗盘都朝他推了推：“那快吃罢。”
李逸立时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他吃饭极快，自打幼时就一盏茶的功夫吃完一碗饭，为的就是早早吃好，好空中闲时来帮母亲做点活。此时虽然面前美味佳肴，他也吃得极快，嘴边唇角不免得就沾满了肉屑油腥，一副饿死鬼投胎似的表情。
洛锦看到他这样的吃法，反而轻轻地笑了：“别急，慢慢吃。又没有人跟你抢，反而吃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抬起手来，拿自己的手帕想要帮他擦擦唇边的油花。
他一下子就握住洛锦的手，眸光澄澈道：“你有心事，是么？”
洛锦的长睫，微微地抖了一下。
她今日是心情不悦，但是在宫中连那些宫人都没有看得出来，却不过和他才见面，他就如此清楚？
“没什么。”她低声道。
“没什么才奇怪。”李逸丢下手里的鸡翅膀，拍拍手转过来看她，“虽然这些日子我们不常在一起，但是你这个表情我却是认得的。我们还在乡下的时候，你便常常是这样的表情，整日团蹙着眉宇，也不多话，也不喜与人交谈，整日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和当时如出一辙。”
李逸伸出一只手指，指到她的眉宇中央。
她果然蹙着眉尖，一点点的哀伤。
她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很想努力地笑一笑。
李逸看着她这样的笑，却更觉得心头哀伤，直接伸手抱住她，把她拥进自己怀里：“锦儿，你不必这样。再过两日就是考试日了，我一定会发奋读书，用功攻考，即便不能一举飞黄腾达，总归会考个小官小吏，食国家俸禄，有自己的住宅。到时候，我便可以把母亲从乡下接来，然后叫母亲去你家里提亲，那么我们就可以永远双宿双栖在一起了！”
洛锦被他揽住怀中，体会到他温暖的胸膛，那样熟悉的气息，还是让她那颗孤冷的心，忽然间便有了一点点温暖的依靠。
她紧紧地靠着他，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
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虽然有许多事是她不情不愿去做的，但却被逼得不得不做。她知道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也许不知道到了哪天，一切就终于要全部终结了，但她现在依然还是会觉得疲倦，会觉得难过……宫中的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皇帝，深宫里争宠夺功的妃子，掌握天下大权的文武百官，有哪一个是真心爱她的？哪一个是真心对待她的？
除了李逸。
这个世上，除了依然不知道她身份的李逸，似乎没有人是真的对她好的。以前或者还有母亲，但是……母亲……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洛锦把头埋在李逸的怀里。
李逸伸手捧住她：“你哭了？”
洛锦摇摇头：“没有。逸郎，隔日就要考试了，你要好好准备，考试时不必紧张，好好作答，我想凭你的才华、学识，主试官一定会欣赏你的。今日权当作我为你做的壮行酒，待到衣锦之时，我再为你摆庆功席。”
这话说得李逸微微地笑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高中？”他低头看着她，“其实，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一场空。还不如永远这样抱着你，一壶清酒，一湾明月，这一生一世，也就这样过去了。”
李逸抬头看着亭外已经悄然挂起的一弯明月，微微地笑了笑。
洛锦也忍不住抬头，跟他一起望着淡白的月光，疲倦而心事重重的脸上，终于现出一点点淡然的笑。
两人相依相携，直到夜半，青昵小马车才载着洛锦，与李逸分别。
三日后，京都大试正式开场。
今年赶来试场的秀才格外的多，七个考场里都坐得满满的。主考官乃是文府卿大人，他纷发到七场的试卷各不相同。就在监场官一声令下之后，考试正式开始。
众位秀才们看着试题，纷纷伏案，奋笔疾书。
场外骄阳正火，一直考到暮落四沉。
待七考场考官们把试卷收集，送到文府时，文府里立时关门谢客，众考官在文府卿郑大人的主持下，开始连夜审判试卷。
整个夜里，文府都灯火通明。
待到天明拂晓，将至上朝之前，郑大人已经整理收集好了将要送呈皇帝过目的名册。
众位大人疲倦的开门，准备上朝。
哪里知道文府的大门才刚刚一开，忽然郑大人就看到门外有三个人正站在外面。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竟然是皇上当今最疼爱的锦阳公主！
她身着明黄朝衫站在那里，后面跟随的是她的两个贴身侍女，表情沉静，气势却是惊人。
郑大人本来困倦非常，一看到洛锦站在门外，连忙上前去，对着她深深一揖：“臣叩见锦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锦微微地抿了抿嘴唇，淡然道：“请免。”
郑大人这才爬起身来。
“谢公主千岁。但请问公主，为何拂晓时分，就到文府官前呢？不知公主有何懿旨？”
洛锦淡淡地笑了笑：“郑大人，一夜审卷，辛苦了。本公主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想要问一下郑大人审卷结果。”
郑大人听到洛锦的话，到是微微地吃了一惊：“难道公主也对今年的考试有兴趣吗？莫不是有什么熟人……”
洛锦立时打断郑大人的话：“郑大人多虑了，锦阳不过是对每年的大试好奇而已。郑大人能主持这么大试的审判，定然也是功力非常的，所以锦阳不过是对这些秀才们的试卷好奇，想要看看而已。若郑大人觉得不方便，锦阳便退去了。”
洛锦对郑大人福了一福，立时就作转身状。
郑大人哪里敢得罪皇上面前的红人，立时叫住她道：“哎，公主请留步。即是公主要看，哪里有得不方便的。况这些试卷马上就要交到大殿上与皇上过目，公主想要看看也是无妨。”
郑大人说着，连忙从自己袖里拿出一个案卷来，递到锦阳公主的手上。
洛锦对郑大人点了点头，就慢慢地拆开那个案卷。
卷宗里开始就是入选的名册，中间的便是各位试生的答卷。洛锦展开名册就看下去，但是一溜名字看下去，居然都没有李逸的名字。再往后翻那些试卷，竟然一张一张，一个一个，都没有他。
反而是洛锦在翻的时候，郑大人在旁边补充道：“这是周大人家的二公子，这是林大人家的长子，这是京都最大药铺张员外的亲弟弟，这是……”
洛锦没有翻完，直接就把卷案还给了郑大人。
她心里都是明白的。
“有劳郑大人了。”洛锦对着郑大人施了一个礼，“郑大人一夜辛劳了，这些名单送上去，皇兄一定会满意的。有郑大人这等为国着想，尽心尽职的臣子在，皇兄也会省掉很多心力的。”
郑大人连连答道：“公主过奖了。臣还未有那般……”
但话说到一半，却又感觉到好像洛锦话中有话似的样子，抬起头来看着洛锦，又不知道有什么话好接下去了。
洛锦微微地抿了抿嘴唇，带着两个侍女转身就离去。
红衾和扶摇跟在洛锦的身后，一直往锦阳宫走回去。
红衾和扶摇也看到了刚刚那些案卷，禁不住两个人就议论道：“那些老不死的，除了收钱便是巴结旧好，好好的大试被他们弄得这样乌烟障气。国家破落，还不就是因为有他们这帮人在。”
“正是如此。所以就算皇上怎样强国盛事，有这样的驻虫在，国怎将国？！”
洛锦走到一半忽然猛地转过身来，对着她们两个喝道：“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擅自说出这样的话来，倘若传出去了，这话是你们说的，还是本公主说的？！”
红衾和扶摇连忙微微地一低头。
洛锦看了红衾和扶摇一眼，慢声道：“我们在这里，不比在他处。必要处处小心，事事加倍。这等大试之事，非你我可作主的。”
“是，公主。”
“奴婢遵命。”
两个侍女都低下头来。
洛锦微微地想了一想，还是对扶摇道：“扶摇，你且去再打听一下今日朝上的事情，另外，想办法把那张试卷弄出来，送到一品大元宋丞相的手上。”
扶摇听到洛锦的话，眼前一亮，然后连忙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
洛锦转过身来，继续往锦阳宫走。
红衾跟在她的身后，问道：“公主，为什么你不亲自去向皇上提及？”
洛锦转身淡看了红衾一眼，低声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呢？若是我向皇兄提起了，皇兄问我这个人是谁，我如何认得，又为何要替他说话，我该如何回答？答了，皇兄又岂会不调查他？失去一次机会没什么要紧，但是人在深宫，最重要的是保住身家性命，才是顶顶关键的事情。”
“是，奴婢糊涂。”红衾连忙答道，“没有想到那层深意，还是公主思虑周全。”
洛锦眨了眨眼睛，淡然道：“走罢，我们回宫去。还有些别的事情，需得我们完成。”
“是。”红衾连忙扶着洛锦，就直往锦阳宫而去。
主仆两个人穿过御花园，走了曲曲折折的路回到锦阳宫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放亮。
锦阳宫里静悄悄的，不知怎么，连守卫宫门的当值小宫女都不见。而宫门半掩着，院子里也没有声响。红衾一见，立时骂道：“这些偷懒的小蹄子，看到公主出门了，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奴婢去把她们拿来……”
“不必。”洛锦挥了挥手，“我们先进去吧，昨晚我让你拿来的玉料还没有雕制完成。”
“嗯。”红衾扶住洛锦，直进门去。
哪知道主仆两个人才刚刚踏进锦阳宫门，未曾进得正殿，就听得殿里幽幽转转地传来一声：
“锦阳公主天不亮便出门了，实在是好心情啊！”
这声音，尖利酸刻，说苍老而又不老，有种特别苛责的味道在里面。这令洛锦禁不住微微地一惊，不知道是哪门哪宫里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洛锦和红衾对望一眼，红衾连忙打起门帘，洛锦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就立时进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大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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