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祭司》迟到的叛逆期

4、黑海女妖

　　师尊让他们起身，认真答道：“亲口允诺之事，不可由他人代劳。”

　　听他如此说，那四人自然不敢有半句反驳之言。他们各自报上姓名，恭谨地退到师尊背后，听他吩咐。这四人分别名为玄卿，玄镜，玄月，玄如，竟都是玄字辈的弟子。我暗自多瞟了他们几眼，天机城的玄字辈可都是掌门的直系，这四人年纪轻轻却在此列，看来天机城这些年来英才辈出啊。

　　不过修仙之人的容貌大多与年龄并不相符，比如师尊，谁也不知他到底活了多少年月，可就算是再俊秀貌美的年轻人，也难与他的风华相较。只是我从来也不觉得师尊年轻，他骨子里那种由岁月沉淀出的清净和超然，已经无法用沧桑来形容。

　　旁人以为我与他最为亲近，颇有些人因此而钦羡。可我却从来也看不穿他浅灰眸子里淡然和疏离，站在他旁边，我总觉得自己在他千里之外。

　　那个叫玄如的女子总在故作无意地打量师尊，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新奇和仰慕。其他三人我不敢确定，我却敢打赌她的年纪一定不大。

　　我尽量退远些，默默猜测到底是什么缘由，使得百余年不肯下灵山一次的师尊特意来这黑海除妖夺宝？听到阴阳阙三字，我心中忐忑，隐约觉得这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正思量着，却听平静的海中起了波澜。

　　莫非是妖物要现身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然响起的涛声吸引，四名剑仙们背上的仙剑都发出临战的清光。我果然感觉到一股妖气自海中升起，但我身上的忘尘却并无反应。可见这妖气并不强大，也并无太大煞气。

　　师尊一动不动，只是岿然凝视着翻滚的海浪。

　　浪潮很快退去，水面果然现出一只海妖。借着星光，我见那是只蓝色的鲛妖，手臂和双腿虽然都生着鳞光闪闪的鳍，面容身段却与人类毫无二致。传说鲛族容貌柔美，果然如此。眼前这雌性的鲛妖，容貌更是令人惊艳，她那赤裸的美丽胴体在星光下皎美无限，看得那两名男弟子赶紧转头避嫌。

　　师尊却仍是毫无反应，只是静观其变。

　　我正在想着这海妖好大的胆子，敢在真仙面前现身，却见她自水中款款走出，行至师尊面前恭敬地跪下。

　　“小妖月容，家住黑海，在海底突然感受到浩荡仙气，因而出海察看。不想竟真是有真仙驾临，小妖惶恐，不知真仙驾临黑海所为何意？”她跪伏在地，用那冰珠落玉盘般好听的声音轻软地说道。

　　听上去她的声音很冷静，但我看出她很紧张。这果然是一只道行并不深的小妖，受师尊仙气所压，怕是已经吓得喘不过气来。天机城人除妖成性，但凡见了妖物都很自然地如临大敌，此刻四名天机城弟子手中之剑都在清鸣，想要痛饮妖血。而那鲛妖却强自镇静，看得出来她对那四人的杀气并不十分戒备，却是全心留意着师尊的反应。

　　“月容在这黑海中修炼已经三百余年，只想潜心修成正果，从不曾伤人造祸，还请真仙悲悯！”她怯怯地说道。

　　我对她另眼相看了，如此聪明又有胆色，这小妖倒是真不简单。

　　师尊的性格，向来是以礼待礼，以兵待兵。他法力通天，那两柄威力惊人的仙剑却百年也难得出鞘一次。她这样一跪一求，对付师尊正是最妙的一招。

　　我观察师尊，他从头至尾未露丝毫杀机。倒是见他剑眉轻蹙，像是有些为难。

　　却听玄卿气势凌人地说道：“你就是黑海中藏有阴阳阙的鲛族女妖？将那阴阳阙交出，我等或可饶你性命。”

　　那女妖却全然不惧，反而抬头不卑不亢地答道：“原来高人们到此是为了阴阳阙，阴阳阙的确在我家中，但那本就是我鲛族世代相传的宝物，对我族至关重要。小妖自认法力低微，却又怎能不知情由便将族中宝物献出？还请高人见谅，告知小妖为何突然要来取我族中宝物？”

　　这话说得并不难听，却摆明了是在指责我们一干人等恃强凌弱。只见师尊闻言脸色稍变，我总算有些明白了，咱这一趟来者不善，原来竟是想要强抢那小妖家中宝物。

　　按师尊平时的性子，怎会来做这等违心之事？

　　玄卿手中之剑几乎就要出鞘：“你这女妖莫要不识时务，凭我辈之力，想要取走阴阳阙简直易如反掌……”

　　师尊却扬手，挡住了他接下来的咄咄之言：“本座乃天机城重华真人，来此黑海，只为取阴阳阙一用。不是借，是永取不还。”

　　望着那女妖又惊又怕的神色，我诧异万分——师尊啊，弟子这可是平生头一遭见着您如此霸道无礼啊——居然自报名号，不说缘由，明目张胆地要从一只法力低微的小妖手中抢东西！

　　“师尊……”

　　“无暇退下，多说无益。”

　　我正想插言，却被他一句话挡住。只见那女妖终于压制不住惧怕，柔美的躯体簌簌发抖。在师尊面前，她就如一只蝼蚁伏在巨象脚下，那种惊惶简直是无法形容。

　　我不敢劝说师尊，见她这副样子却有些心生怜悯，心中思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妖愿意将阴阳阙拱手相让！”未等师尊有所动作，那月容赶紧嘶声说道，“只是月容有一事相求，我夫君重伤在身，此刻正仰仗那宝物维系生命，能否请真仙宽限一月，让我夫君先救回性命——哪怕是半月也好，小妖感激不尽！”

　　她不知该如何才能打动眼前这位高高在上万万惹不起的仙人，求得他高抬贵手，她能做的只是狠命地磕头。只见她光洁的额头撞在海边的岩石上，不多时便鲜血直流，混合了满面的涕泪，看来令人心惊。

　　我终于不忍，上前去拉住她。

　　“师尊，若不是急用，为何不宽限她些时日？”

　　月容见我为她求情，眼中亮起希望：“小妖真的只想宽限些时日，半月之后，定然将阴阳阙双手奉上！”

　　师尊瞟我一眼，静默片刻，终于拂袖转身：“也罢，一月之后，无暇再将阴阳阙取回。”

　　师尊行事一向如此随性，话音刚落地，他的身影已经凌空而起，也不告辞，不知往何处去了。

　　我目送他远去，心中一阵恍然。

　　月容小妖呆呆地望着那洒然离去的背影，傻了半天，似是有点难以相信——这位仙人竟如此地好说话，而且她原本只求半月，他竟给了一月的时限。

　　这番过程，对于她来说过于惊险，只见她委顿在地，软软地爬不起来。此刻她望一望周围天机城的四人，又禁不住有些惧怕。所谓怀璧其罪，她明白方才只要那位真仙不动，其他四人就绝不会动手，而此刻却是保不准了。于是她很聪明地将盈盈目光投向我，虽然我脸上疤痕交错，但此刻在她看来估计比那四人冷冰冰的脸要美好得多。

　　此刻，那四人的注意力也移到了我身上。

　　那个叫做玄如的女子打量我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莫非你便是容无暇？”

　　我点头：“恩，我便是容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