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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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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暮时分,雪渐渐地大了,洛王府门前却络绎不绝起来。那两扇朱漆的大门,连同门楣都擦得闪亮,两盏红彤彤的灯笼高挑。
洛王府在城中占地极广,离门口还有两条街的路程就没了别家房屋门户,青砖铺地直铺至大门口。“这就是‘奉皇命统率江湖’的侠王府气派了。”洪霓停步抬头看着自语,前面洪震唤了她几声催她快走,她却只四处张望,看着陆陆续续同往王府的人,好些都是曾在鹤云楼曾见过的。
前一日洛桁虽说了“恭候”的话,到底谁也不能指望堂堂洛王府的三爷站在大门口儿迎客,招呼客人的不过是王府身份高些的几个管事,却依江湖规矩行礼,洪霓看看那几人手势,猜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不由叹一句不愧是侠王府。侠王洛行雁是江湖出身,而洛王府钟鸣鼎食几代以来竟不改祖风,无怪乎能统率江湖至今。就今天这样场面看来,分毫看不出颓势来,洪霓却由昨日一场风波知晓:能有人敢洛城明着提赤凌川和洛绍澜,洛王府的威信可是远不如前了。
真要进门时,府前街上忽传来错落马蹄之声,此时来洛王府的客人少有骑马的,是以不少人都回头看去,只见两骑一前一后而来,却不入正门,就在偏门前停骖下马,两人都穿了大氅,前一个年纪略长,正向着来接马缰的家丁说话,后一个把风帽翻下露出脸容时,看见的人都是一惊,只见那人不过双十年华,一张面孔如玉,五官俊美绝伦,眼角眉梢颇有冷冽清寒之意。两人在偏门停了一停,就直接进府去了。
管事唯恐众人误会不快,忙道:“那两位一位是喻庄主,一位是南梅花岭的梅公子。”只这么一说,众人就都了然:凭着喻家庄与南梅花岭同洛王府的关系,那两位简直不算什么外人。无人不知洛城西南方向去十余里喻家庄,喻家祖上是洛王府家将,主臣身份,情谊却极亲厚,喻家庄与洛王府唇齿相依,是世代的交情;南梅花岭的梅家与洛王府的渊源也是始自侠王洛行雁的时候,而上一代时两家差一些就结成了亲事。
洪霓拉住哥哥,凑到他耳旁笑道:“可算见识了,南梅花岭的梅景冬居然是这么样的人物!”
洪震也有些讶异,道:“这是能使出落梅七式的梅景冬么?”
近两年来,南梅花岭的梅景冬声名尤胜,先后败了十数剑术名家,南梅花岭一派与洛王府极有渊源,惜乎传到这几代传人不多,一个梅景冬出来,登时将落梅七式的声名一振。而此刻洪霓却抿嘴一笑,低声道:“这落梅七式,是专请来对‘迎风心法’的么?”
这迎风心法是风灵阁秘技,洪震立刻转头瞪了洪霓一眼,不满她口无遮拦。洪霓也知自己口快了,当下吐吐舌头,随即掩住嘴巴,做个不再多说的手势,低眉顺目跟着入席,果然直至开宴也再多一句嘴。
宴席设在披光堂上,主座上坐了三人,面貌相似,年纪都在二十余岁,自有昨日亲至鹤云楼的洛桁,却无最小的那个洛桐。只见坐在正当中的自然就是洛王府之主洛枍了,洛桁坐在他右手,左手却不认得,猜想则是他们兄弟之中排行第二、唯一不曾谋面的洛枫。
洪霓抿嘴一笑,凑在她哥哥耳边品评:“这位洛王爷年齿应是最长,怎么瞧着样子却似比弟弟还小了一些呢?”
洪震笑道:“休要胡说。”
洪霓瞥见他神情,轻嗤一声道:“哥哥真是假正经,心里必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洪震被她一眼看穿心事,不由轻咳一声。“这有什么打紧?王位传继凭的是长幼嫡庶,难道还看他长得老成些,就教他做王爷么?”一面说了,却又看见妹子狡黠目光,后悔被带得失言了,忙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果然这王府兄弟几人之中,除开洛桐,以洛枍面貌最显细致俊秀,身长最高的是洛枫,洛桁洛枍两人身材相仿,只是洛枍更为瘦削,这洛城之主仿佛身子羸弱,一直轻轻的咳嗽不断,兴致却像是不错的,先普席一杯敬过众人赏光赴宴,再离座一一招呼寒暄。
洪霓往周围看了一圈,告诉洪震:“刚刚进府来的喻庄主和梅景冬却都没有在——啊!”她一眼瞥见昨日鹤云楼里那个邻座那个黑壮大汉,巧之又巧竟又坐在他们旁边。那大汉似也觉着有趣,向着洪霓咧嘴一笑,洪霓只做不记得,倒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似地往后一躲,按着心口皱眉道:“这位大叔,你瞪着我瞧做什么?”
那大汉一愣,洪震却知道妹妹脾气极喜欢装模作样地捉弄别人,怪她无礼,轻责了一声“霓儿”,向那人行礼道:“在下青城洪震,不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青城?”那大汉一笑,也不在意,粗声道,“你老子可是洪劭么?这是你妹子?看来好机灵的模样儿——可真叫得起一声大叔了。小子,考考你见识,霹雳堂姓焦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洪震识人不多,但也听父亲讲多江湖人物事迹,提及许多人物名姓事迹,当下“啊”的一声:“原来是焦前辈!”
那人瞪他一眼道:“你这就是唬鬼!叫个前辈就算认识我了?”
洪霓噗哧一声笑了:“焦铸焦前辈,我爹爹时常提起的,怎会不知?”
焦铸笑道:“小女娃儿这也是拍马屁,青城讲究剑术,洪劭未必瞧得起老焦的一双肉拳头。”
洪霓撇撇嘴儿:“焦前辈这是过谦呢还是什么?我爹爹讲起雷拳开石裂碑的威能来还是赞不绝口的呢。”她见焦铸为人率直,正对了她脾气,便也喜欢和他说话——也不止这一席如此,此刻披光堂上认识不认识的人各自都在三三两两走动,交谈敬酒。过一刻洪震带着洪霓也走了一圈,和相熟的派门人物都招呼一番。
此刻酒到七分,眼醺耳热,江湖人的放诞形迹就有些不能遮掩了。只见洛枍看着下面微微皱起眉来,洛桁在一边留意了他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咳了一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洛枍又皱皱眉,仿佛有些不悦,却起身轻咳了两声,道:“各派朋友不畏风雪冰寒长途而来,为的是舍妹与风灵阁封阁主的婚事——定下婚期本在五日之后,而到今日封阁主却无消息……”
洪霓听到这里,露出一个无辜好奇的眼神,轻轻道:“真还没到?”
焦铸也低声接话,只是他粗声大气惯了,这般压低嗓门实是很为难他,说一句话还是震得人耳朵嗡嗡的。“真没到。满城人看着,封焯就算是被吃了,也得吐些骨头渣儿出来。”
洪霓刚刚要笑,却摆出一副正经神气,摆摆手指指上面洛枍。
只听洛枍还是再三道谢宾客远道而来,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提及风灵阁的杳无音信。座上众人顿时有埋怨风灵阁的,也有替风灵阁说话的,私语纷纷。惹得洛枍又蹙起眉来,话语一顿,席上氛围顿时有些纷杂浮躁起来。
这时后面水波般筝音忽起,直在披光堂中漾开,轻捻漫挑,几个清音飘出,仿佛漫不经心,席间却渐渐静下来。听那琴声清越,似涧水淙淙,不紧不慢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