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13. ...
-
染春阁的新房中,只剩银朱留下陪着洛榕。大红喜烛的灯花“哔剥”一声爆了开,烛泪流下来。洛榕望着忽而笑了一笑。
“小姐?”银朱过去握着她手。
洛榕轻轻道:“原来热闹去得这么容易。”
银朱忙笑道:“不是好?那样吵吵嚷嚷的教人头都疼了。”又问,“小姐累不累。”
洛榕转过来抿嘴望着她笑:“你戴戴这一头累赘试试。”
“现下是不能摘的,小姐忍忍罢。戴着好看呢。”她停了一停,“从没见过小姐这么美。封公子也是少年英俊,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珠联璧合。”
“站在一起就珠联璧合了,”洛榕笑道,“倒也容易。”
“说真的呢。”银朱道,“我还担心姑爷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人,今日只看仪表堂堂,颇陪得起小姐,神情也和气儿,不像是个难处的人。”
洛榕道:“我倒还没看他几眼。”
说话间只听见外面风声大了一点,银朱才道:“好大的风,只怕今晚要下雪……”就听窗上“砰”的一声,不轻不重,不知是什么,把她骇了一跳:“什么声音?”
两个人一起往窗口看,又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榕儿。”
“是谁?”银朱皱眉走到窗边,要去扳搭扣,洛榕却向她摆了摆手,招她回去。银朱疑疑惑惑走回去,又听那人叫了一声:“榕儿。”这一声认出来了,银朱不由得吓了一跳,以手掩心,向着洛榕用口形说了三个字:喻允琛。
洛榕向她点点头,一指轻轻按在唇上,要她莫要作声。
风声又紧了一紧,扑在贴鸳鸯戏水花样的云纱窗纸上,合着喻允琛微带酒意的声音:“榕儿榕儿,你出来,出来见见我,跟我说说话儿。”
静了一刻,屋内悄悄的并无回应。喻允琛攥了拳,又一拳打在窗上:“榕儿,你在里面,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他声音中已现呜咽之声,语调也渐高。“总是如此。”他长叹一声,“总是如此,榕儿!你不说话!我要近了,你就走开了,等走远了,又回头来向我笑一笑——笑比春风……”
银朱听得有些坐立不安,瞥了一眼洛榕,见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神情却是静静的不见一点波澜的,不由疑惑。
外面喻允琛将“笑比春风”四字喃喃的在口中念着,似含,似品,似咀嚼,似回味,总不肯放下——似已痴了。忽觉光线略略一暗,茜纱窗上剪出一个凤冠云髻的影子来,半垂首,低着眉眼,依旧寂然无声,长睫的影子颤巍巍扑在窗上,却又是一番欲语还休的意味。
“榕儿——”喻允琛身子一震,伸手隔窗抚在那影子上,手指也在颤,只停在纤纤如兰的五指影子上。“榕儿,你早同我说,我就跟太妃求去,我不要榆儿,你也不要嫁那……”
话未说完,窗上的手影子一震,放了开来,喻允琛一惊,有些不知所措,见窗上的影子动了动,得离远了,也模糊起来。他一慌,一颗心仿佛急速的沉了下去,叫了一声:“别走!”却又随即黯然,无可奈何的放下了手,苦笑起来,“是啊,如今还有什么用?迟了。迟了。”
回应一般,窗里面传来极轻一声叹息,幽幽的。
喻允琛在窗外怔怔的站了半晌,终于垂下头去,转身走开。
望天际一片含混迷蒙,不见星月,喻允琛心中百味杂陈,思绪混乱,待辨得朔风号呼声中一点不对,一掌挟风已打到面前。他避闪不及,不料那一掌打到却自行减了八分力道,只一推将他推倒在地上。喻允琛抬起头,看见是洛桐板着脸孔站在面前:“你在这里做什么?”
喻允琛默不做声,翻身站起要走,却被洛桐在肩上一抓:“问你做什么!”洛桐目光锐利将他一打量,说话也是含讽带讥,“这儿是新房吧?又不是你迎娶榆姐,你来做什么?”
喻允琛道:“你又来做什么?”
“你!”洛桐眉一竖,变抓为拳向他胸前砸去。
这一回喻允琛却有防备,起手一拦一绞,锁住他一条手臂,另只手一拨将另一拳拨到一边,冷冷的道:“四弟,我可不想吃你第二拳了。”
洛桐一怒之下正要运劲震开束缚,却从旁伸出一只瘦棱棱的手来,插入两人之间,穿花蝴蝶般一翻一解磺R灰饺硕挤植鸾饪恕D侨送撕笠徊酱故侄ⅲ骸八囊饕懊嫱跻辛钋肓轿还ァ!?
喻允琛长长吐了口气,神情已平和:“二总管,我这就过去了。”
“我不去!”洛桐却忿忿的瞪了喻允琛一眼,道,“商陆告诉白旋华和我哥哥,有人闯府。梅景冬看见的,他在承月楼守着;我先在染春阁查查。”
喻允琛听得半信半疑皱起眉来,白商陆依旧面无表情:“是。此事等王爷定夺。两位先请前面去。”
“白商陆!有什么差错唯你是问!”洛桐对着这一丝不苟的白二管家实是无法可想,顿了顿足三人一齐向披光轩去了。
* * *
“走了。”银朱靠在窗边细听了半晌,吁了口气,皱眉道,“可算走了。这算什么事儿!”
洛榕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只听窗上轻轻的一响,窗户竟推开,跃进一个人来。银朱又吓一跳刚要叫,洛榕急忙用手按着她嘴,却见进来的男子夜行打扮,廿六七岁年纪,身材颀长,腰配长剑,却是空着两手,反手将窗虚掩了,炯炯的目光将屋内的两个女人一一打量。
是他!
洛榕目光和他一撞,微微一惊。那日镜子湖畔黑夜里一双眼睛不经意就记到了今日,和眼前这一双合上了。
那人也露出些微诧异神色,极快的转过,湮没在深黑的瞳子里,他随即轻轻一礼:“在下仓促间行事冒犯。夫人莫惊。”那人声音不急不徐,有几分镇定沉稳意味,安人心神。
洛榕点一点头,放开了银朱,银朱也定了定心,没有呼叫。只听洛榕问道:“私闯王府,你是何人?”
那人拱手道:“在下是风灵阁的人,有急事告知我家公子,事出无奈,请夫人恕罪。”
洛榕忽然轻轻一笑:“公子在前面披光轩,有什么事和我说罢。”
银朱忙补了一句:“我家小姐现在也算是风灵阁女主人了啊。”
那人“啊”了一声,便又行礼,取出一封信笺来由银朱转交洛榕。洛榕拿在手里略看了一看,封面上并无一字,也未封口,微微一笑收在袖中。那人继而一沉吟,道:“如今只得倚仗夫人了。”他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洛榕一眼,“夫人今夜万万不可令公子离开此屋半步!”
银朱听得“咦”了一声,莫名其妙看着那人,却见他又道:“请夫人看顾。”言罢躬一下身子,也不见如何动作,窗户复又打开,那人身形便如风一般卷了出去。
银朱合上窗笑道:“好奇怪的人。洞房花烛夜,新郎不在这里却又往哪里去?”
洛榕却凝神思忖,慢慢摇了摇头:“今夜只怕有事。”
银朱一惊,忙又笑道:“小姐又想多了。今夜不是小姐的好日子么?”
洛榕抬起头来一笑,继而自言自语般道:“不知他伤好些没有。”
“什么?”银朱听不懂。
洛榕又摇一摇头,道:“没有什么。”
“小姐,”银朱问,“这人是风灵阁的么?除了做事奇怪,倒是斯斯文文的。”
一句话说得洛榕笑了:“闯进新房吓人,还说斯文?”
“呀,”银朱笑道,“他后面说话行事那样有礼,我都忘了他是闯进来的了。”
洛榕点一点头:“恐怕是个有名的人物。银儿,你猜一猜看。”
银朱想了一想,忽而皱起眉来,迟迟疑疑的道:“那人——莫非就是左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