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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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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楼,虽未醉,却也是尽了兴的。
和沈大人道了别,已然是深夜时分。宋隐闻想着也不急于回去,便未叫车轿,只独自缓步徐行。却是还未转过南边大街,这一角落,几乎看不到光亮的巷子里,忽然冷森森的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他反射性的一个急停,惯性地晃了一下,便觉得微小的刺痛感传来,那把剑丝毫未动,遭殃的便只有自己的脖子了。
还未想明白最近有否惹到了哪些不得了的人物,后颈便是一痛,意识落入黑暗之前,只听到身旁很近的距离,有短促的一声嗤笑。
也不知隔了多久,意识才又慢慢回转过来。眼前一片漆黑,大约被布巾蒙严实了,但手脚能动,没有任何束缚。稍稍撑着身子坐起来,掌下是硬质冰凉的地面,没有磕到,石材说不定还挺细致的。屋子并无空旷之感,微探出手去却也没碰到什么器具,想来是被安置在了空荡的一块了。房间里,另有呼吸之声,平平稳稳的,倒像是在安然等待一般。
唉,这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的孤寡之人,这会儿倒算是没了后顾了。不过这耳聪目明的正常人,被蒙了布巾,又不好自己莽撞揭开了,实在有些不好受。
宋隐闻扯了扯嘴角,开口:“阁下请在下来此,用意不妨明示。”
“宋大人还真是淡定。”这人声音里有刻意的低沉。“我请宋大人来,不过想请宋大人帮个小忙而已。”
“……那阁下想必是知道在下不过一个小小翰林,不知道如何效劳。”
“……宋大人倒是快人快语。”
宋隐闻以为他会接下去,不想这人顿了半晌没出声。是自己这么容易说话,出乎意料,让人觉得可疑了?或者是绑了人的,都喜欢看人吵闹不休惊慌失措的?
有轻敲棋子的响动,一下一下,依然很是从容。
“我听闻宋大人是状元入的翰林,别人看着风光无限的大登科,宋大人却是一入翰林而一黑到底啊。”
尾音有些上扬,听来倒是微觉刺耳。宋隐闻却只是笑笑。
“在下才具平庸,侥幸得了个头名也不过祖上余荫庇佑,一介书生而能入翰林,虽不能位极人臣,但在下也算可以告慰祖上了。”
“好个余荫庇佑,好个可以告慰。”这声音蓦地冷了下来,竟有些不怒自威了。“可是宋大人既无家小,倒还真不知该如何相胁呢。”
“……银货两讫,在下也是做得的。”
“呵……”
不过一瞬,原该有些距离的那笑音便到了宋隐闻的耳旁,刚探入怀中的手也被轻轻扣住了。
“宋大人,不绑你自然是不怕你动的。”
宋隐闻便只能干笑着,挣开了手,只等着……呃……发落。
沈大人曾说,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万一碰上些歹人该是如何?既然懂得医理,配几服迷药防身也是应该的。便在那里盯着让他配了,却拿去了大半,也不知作何用去了。宋隐闻很是从善,所以随身也置了一点,这下子情急想用,却忘了这么放任了他手脚,自然是……
要脱身,恐怕不易。
不想,这时候另有一人道:“毓笙,你还是放开他吧。”
习武之人内家高手,隐藏气息原就是普通。但这声音,没有什么掩饰……宋隐闻僵了身子,神智倒还清明的很。他也算天子近臣了,姑且不管受不受重用。忙站起了身,想跪下请安,一下子又不辨方向,忽然就无措了起来,呐呐道:“臣、臣……”
……眼前忽然透了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渐渐地,便看清了上座的皇帝,侧身立在一旁的云王。
皇帝是挂了一贯的浅浅笑容,正是为人称颂的仁德宽厚模样。云王也不过平日那样冷着脸,全无表情。
宋隐闻弯身想拜,皇帝已经挥了挥手示意不必,他便躬身站在下首。心里猜不透这帝、王二人夜半做这掳人的事情,究竟为何了?
皇帝开了口,有些闲闲谈话的味道。
“朕听沈兰荪说过,宋卿颇善岐黄之术,又深谙江湖掌故。”
依沈大人的性子……无意之中倒还真可能说了,不想听者有意。宋隐闻在下首无声叹息。
“昨夜两江来的八百里加急,扬州府的提督遇刺。急报上说此事可能牵扯江湖,朕派了云王钦差,云王又点了沈兰荪从旁。你和沈兰荪一向交好,让你一起去是可以放心的。”
“是。”
……所以,方才的是试探?宋隐闻却觉得分明有些戏弄的意思在。偷眼瞧了瞧云王,那凌厉的视线便扫了过来,让他不觉有些无奈。
这苦差事……难怪今日的沈大人令人觉得隐有烦忧了。
云王东方毓笙,年二十四岁,自小聪敏,甚得先帝宠爱,到了要托以大位的程度。云王是当今太后的亲子,而今上东方毓晟乃先帝元后所出。今上年五岁,先皇后薨,今上便一直是由太后,即当年的贤贵妃抚育。
贤贵妃待今上如亲子,更有一说,当年是贤贵妃说服先帝不该因为偏爱幼子而生废立之心,说是今上沉稳持重,比之云王的不羁无束,更适合继承大统。
这是传闻,未必作数,但今上事太后至孝,待这位弟弟极为纵容倒是真的。
脖子上的刺痛忽然明显了起来。这金枝玉叶的两位自然不知道再小的伤也是要抹点药的,尤其是脖子这么脆弱的地方,又有点冷飕飕的难受。
宋隐闻抬手按了按伤口,比预料中长了一些……真是好剑。
皇帝大约是发现了他的动作,语调里也带上了轻微忍住的笑意,却终于还是让这次的夜谈有了一个结束。“好了,过几日你们启程,余下的这几日朕就先放你们的假好生休整。”
宋隐闻几乎是同时,躬了身子行了礼,然后一步步预备朝后退去。
云王猛然喝道:“宋大人这是何往啊?”
宋隐闻抬起头,看看皇帝,又看看云王,随后,瞪大了眼。
这才发觉,此处不是宫里,像是富贵人家的书房,架子案牍桌椅都齐全,分隔了里外两间,很是庄重。……约摸是在云王府里了。
皇帝笑笑,低声和云王说了些什么之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下一刻,便有一片阴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覆在了他的面前。宋隐闻低了头,盯着鞋尖地面,心里却有忍不住想翻白眼的趋势。
云王对他这个无甚才具的状元,不满的程度是相当高的。云王与皇帝自小感情甚笃,真论起来甚至有些偏颇过分了。今上即位,除了先帝留下的老臣,自然也要培植自己的亲信来更有效推行政令,只因那些老头子是当官久了,两朝为臣,有些倚老卖老故作姿态。所以沈兰荪这样堪当大用的,才是皇帝最需要的。今上即位七年,还不到能浪费个状元当个无用闲臣的时候,偏偏……
“王爷还有何吩咐?”宋隐闻尽量放低姿态,以求快点脱身。
压力骤然缓解,宋隐闻甚至觉得云王可能笑了也不一定。
……但抬头去确认?除非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