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月夕沉

4、 番外四

　　若干年后，苏辛仍是没有生出闺女，不过那萧子雅也还尚未得了儿子。当年怀的娃娃早已呱呱坠地，取名欢欢，同那紫曲红素之女恰又凑了对“欢欢乐乐”。如今娃娃已开始学写字，整天舞着小豆丁似的身子，上好的狼毫檀笔如他的小胳膊长短，乌发如墨，唇鲜似朱，映上雪白的纸笺，煞是好看。

　　也不知这孩子随谁，这么小便于这书法一道十分痴迷。苏辛从身后拦腰捞过娃娃，对上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地想起了团团小时候，一般漂亮可爱，不禁笑道：“整天写字小心累坏眼睛，跟娘去找乐乐玩好不好？”

　　欢欢笑出了小酒窝，欢快地点头道：“好！”

　　彼时，红素有了紫曲的加持，在江湖上已越发霸道，行事嚣张、丝毫不慌，明光宫的声名也如日中天，一切都是希愿的模样。

　　苏辛到的时候，红素和紫曲正在吃午饭。夫妻俩在一方杉木小桌边相对而坐，红素一只脚踏在身侧一个小矮几上，甚是豪肆恣意。紫曲坐得倒是端正，但和红素一样，时不时将一些边边角角的肉块和难啃的骨头之类的往桌下丢。那桌下是个极精致的小碗，半装着夫妻二人丢下来的吃食，一个女娃娃盘腿坐在碗后，正被杉木小桌笼着，两只小手各抓着个鸡腿，啃得欢畅。

　　苏辛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乐乐跟那圆圆刚得的小奶狗定能玩到一处，谁也不嫌谁。
　　红素一眼见到苏辛，乐道：“哟，真会赶时候，晋蘅不在，来蹭饭了？”
　　苏辛虽然还没用饭，但看到这情形，又瞧瞧怀里的娃娃，毅然道：“吃过了。”

　　红素了然地看她一眼，也不戳穿她，只撇嘴轻笑道：“前儿名剑门着人送的喜帖你可要去？”
　　苏辛将眉头拧成股麻花，“不去。”
　　“那晋蘅呢？”紫曲插言，满脸的八卦好奇。
　　苏辛乜斜着眼瞧他，半晌，道：“听说你那八百年前的相好相府大小姐的次子下个月初办满月，你不去送点啥？礼轻情意重啊。”
　　紫曲瞄瞄红素渐渐黑下来的脸色，闭嘴，低头，吃饭。

　　那是墨莲和金灼的请柬。人常说造化弄人，造化却也是鬼斧神工。自从墨莲将金灼从水中救上来后，二人这几年纠纠葛葛，竟生出一段故事来。这两人均是经了沧桑、折过戟见寒凉的人，彼此倒是更能相互理解抚慰，何尝不算段好姻缘？

　　墨莲已经忘却晋蘅了吗？或许没有。但时间和充斥其间的人、事是最好的忘情良药，虽然不一定好用，但一定有用。

　　他们并不大办，只是因了苏辛曾经救治金灼的情分，名剑门才给明光宫和她送了喜帖。苏辛十分想知道那墨莲是否当真希望她和晋蘅出现，毕竟如果换做她，以当下的人生境界，她是绝不希望的。

　　红素吃完饭后，拎起兀自把脸儿埋在碗中的女娃娃，看都没看紫曲一眼，直接拉上苏辛就往外走。

　　到得外间街上，春和景明，又是一年韶华好风光。

　　欢欢和乐乐满街地疯跑。欢欢手持大笔，像抱着个魔杖，甚是有趣滑稽。街上这会儿人不多，三三两两，皆捡着房檐树荫溜边走，避那刺眼的大太阳。两个娃娃跑着跑着便拐到了一条小巷，里面几个懒洋洋或坐或卧的乞丐，正闲磕牙准备午歇。

　　欢欢边跑边回头招呼乐乐来追他，一不小心，正撞在巷子口附近一个蜷缩的小人儿身上，双双滚在了地上。

　　苏辛赶上来的时候，欢欢已爬了起来，并扶好了那小人儿，竟没哭，只呆呆地盯着人家看，那表情，十足像晋蘅平日里看苏辛时的模样。

　　红素乐道：“你儿子人小鬼大啊！”

　　没错，那小人儿虽然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是个小女娃，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水灵，有些受惊地看着欢欢，又可怜又可爱。

　　苏辛扶额，莫不是当初怀他的时候太不节制，影响了胎教，生出个小色鬼来？

　　未待苏辛上前，那欢欢忽然拿笔在人家小姑娘的两边脸蛋儿上刷刷刷各写下一个大字——左边一个“我”，右边一个“的”，威武霸气。写罢乐呵呵地抱着人家的脑袋，也不管脏不脏，狠狠在额头上一“啵儿”，嚷道：“盖了章，题了字，我的了！”

　　苏辛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巷中的乞丐，未见异样，但这小小女童岂会一人在此？众乞丐见两位少妇打扮的女子穿戴虽然简素，但质料上乘，气度不凡，赶紧围了上来乞求施舍。苏辛边分钱边笑问：“你们可有谁识得这女娃？”

　　众人俱是摇头。一个殷勤的道：“是一个富户家丁模样的汉子前天夜里深更半夜给扔这儿的，估计是谁家不要了的小孽种。我们见她可怜，要回的东西分些与她，过了这两天。”

　　苏辛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看似不经意地打量了一圈众丐，心下想，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便是个有来历的，还能奈她何，她连窃国的勾当都做过了，还有什么是碰不得的？当下笑道：“既如此，我家儿子喜欢她，我便带她回去了。你们心好护她这两日，这些银子便拿去分了做些营生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抛向众人。众丐闻言欢呼一声，哄抢那银两不提。苏辛又看了一时，并未从中看出有可疑之人，遂抱起那女娃娃，笑道：“跟我回家可好？”

　　那女娃咂咂嘴，揉着小肚子，委曲道：“心心饿。”

　　五日后，晋蘅送了团团到双清门安置好回来，一进门就被个小女娃扑到腿上。他一怔，细瞧那女娃，比乐乐还小，倒是没见过，抬眼给了苏辛一个询问的眼神。

　　苏辛笑道：“你几天不在，我就给你添了个闺女……”
　　晋蘅蹙眉，喜当爹？
　　……

　　天涯路远，人生日长，谁知道往后的岁月里又会发生些什么？苏辛看着这些尚还稚嫩的娃娃，满怀着未知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