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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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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形太美,美得足以冲淡心中的忧怀。
洪绡不可抑止地笑了,桃腮浅粉,梨涡隐现,满腔的欢喜,轻飘飘好似要飞起一般,她凝视着一丈红,道:“你这是应了?咱们合一合生辰八字……罢了,那也都不要紧,嫁妆后补,先将亲结了罢。”
一丈红眼眸一转,盈然笑道:“谁应了这事?”
洪绡单手揽了她的腰肢,眼一瞥,恬然笑道:“方才这屋中,说了一个‘好’字的,除却你,还有谁?咱们在江湖里迹混,最要紧的便是信义,言出必践,岂能随意更改?”
她这故作镇定的模样,没有方才那期期艾艾的慌乱。一丈红仿似发觉了其中的有趣,含着笑,饶有兴致地瞧着:“看来这些年头,你本事不曾学得几分,倒混出了几分江湖豪气。”
她何曾在说这样的事情。
一丈红这般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模样令洪绡心中有些发恼,她咬着牙关,勉力令自己不致露出沮丧来,轻声道:“我今日糊里糊涂,说了许多浑话,你若觉得为难,便只当作不曾听过罢。”
一丈红反手揽了她的头颈,轻笑道:“我又没说不应。我年纪大些,在山上住得久了,总爱说些有的没的,你现下就厌我话多,往后更加不大爱理我了。”
洪绡倏地抬起头,眼眶红通通泛着水光,她问道:“那是应了?”
一丈红抬手,指尖蹭了蹭她的眼角。洪绡合了一只眼,长睫在一丈红手下微微颤着。
“嗯。”
“绝无更改?”
“嗯。”
“事不宜迟,我们立时去成亲罢,诶,别拧,疼……”
洪绡护着耳朵,一丈红分明没有使气力,耳根处只有细微的疼痛感。
可洪绡有意一叫唤,那只手的气力便愈发的轻了,一丈红似笑非笑地道:“旁的本事没学会,得寸进尺的本事倒学得精纯。”
洪绡好容易拉开了那只手,十指扣了,压在身侧,笑道:“你既已应了我,便算许了这门亲事。你若不愿操之过急,大不了往后三媒六聘,我一道道补过罢。”
一丈红两只手都给洪绡扣住,分明一使力便挣得开,终究还是抿了唇,笑道:“三媒六聘?好啊,少一道礼,拿你是问。”
这话一出,洪绡便有些悔意,三媒六礼,这可闹大发了。先说女子成亲的难度,难不成让她易容成男子的模样?再道那六礼,一样一样的行下来,少不得又要耽误好些时日。
倘若她当真能与一丈红,白首到老,便好了。
她宁愿舍了这一世的财富,名气,以及通身的内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妇,与一丈红缩在这山里,拌着嘴过了一世。
洪绡走着神,面上却传来轻微的异状。
一丈红以肘支了半幅身子,凑在洪绡耳畔,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轻细得好似只余了气息,这情人间的轻言细语,逗得洪绡耳朵发痒。洪绡缩了缩脖子,笑道:“我在想啊,成亲之后,若要易姓,我当随‘一’还是‘一丈’,倘若随了一丈,往后有人问起来,我是哪家的媳妇,我岂不是要叫做‘一丈洪氏’?寻常人家嫁个人,还能留个姓氏,我若嫁了你,可不就好似从头到尾全成了你家的?”
一丈红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抑不住的扬着嘴角,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眼前的情形,已经足够了。
“一丈红,你原先是叫什么呢?”
耳畔的气息一滞,继而轻轻笑道:“我忘了。”
但凡在江湖里闯荡的女子,大多从前的身世都不太好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仆环绕,衣食无忧,谁又愿意到外头去颠沛流离?便是怀了一腔愿想,在这样一个男子当道,女子举步维艰的境地里头,哪怕是家里只能图个温饱,男子出外拜师学艺便罢了,谁愿意让女子去抛头露面?
免得受人指指点点,又传出些闲言碎语来。倒不如养上几年,赚些嫁妆也不算亏。
况且,江湖里头的女子大多行事乖张,我行我素,若将自家的女子放出去,学一身的坏毛病,那可就是家里的祸事了。
因而,倘若有人闲极无聊,问一问江湖中女子的身世,大多便是流民的女儿与家里遭了难的。也有出身显贵的,若非闲来好玩,也大抵是和家里人闹翻了。
如洪绡这般,便是行了好运的流民子嗣。倘若没有师父一眼看中,洪绡大抵也是给不知道谁家捡了去,运气好做个童养媳,运气坏流落烟花之地,再坏些,这时候也成了一具白骨。
正当垂髫懵懂的时候,洪绡便已是夜里修行内力,白天纵着轻功满山的乱跑。
正当情窦初开的年纪,洪绡却瞧着侠客传,一腔只有闯荡天下的情怀。
正当及笄嫁人的时节,洪绡已然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
正当相夫教子的时候,洪绡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大不小的名头。
到眼下,旁人皆已经儿女绕膝,洪绡只身一人,览遍了大片河山。
可她过得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幸运,顺利,这就足够了。原本的姓氏名字,又有什么要紧呢?
洪绡压着一丈红重又落回床榻,窝在她肩窝里,额头贴了她的脸侧,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会蹭到一丈红下巴。
“细细一想,‘一丈洪氏’倒也不赖,旁人一听,就晓得我归着你了。”洪绡弯着眉眼,想起往后的情形,面上的笑容又是柔和又是甜蜜:“‘一丈红’家的‘一丈洪氏’,听来也不赖。”
“你这小家伙。”一丈红又是嗔又是笑。
分明都是女子,还分什么谁落了谁的姓氏?
可洪绡玩得这样开怀,一丈红便也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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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熟的,倒是被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唤醒了。
那敲门声,轻细,徐缓,好似怕惊扰到屋里的人一般。
睁开眼,见到的是一丈红含笑的眼眸,心中莫名便松了口气,扬了笑脸,道:“早。”
一丈红笑道:“可不是早,要到黄昏了。”
屋里的窗户紧闭着,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屋子里的光亮晦暗,看来这一趟午睡,实在是有些久了。
洪绡红了脸,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可初醒时浑身无力,一时也不曾达成。
一丈红轻轻咳了一声,见了洪绡担忧的神情,笑道:“我这身子骨,有些喘不过气来……”
洪绡直红透了脖子跟,她压了一丈红这么久,想来一丈红睡得也不舒服。
好容易两个人都起了身,洪绡低了头替一丈红整理衣裳,一丈红抬了手替洪绡顺了顺乱发。
那只手在洪绡耳旁停下,细细地摩挲着耳垂,把玩那上头的一粒珍珠。
“待会不论见了谁,你都留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走开。”
洪绡给一丈红的声音蛊惑得无从思想,点点头道:“好。”
这时候,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低唤道:“师父。”
洪绡走到门边,一手扶了门闩,却想起一丈红先前的话,因而半转过头,看了看一丈红。
洪绡的手与一丈红的手牵在一起,洪绡走得快了些,两个人的手拉直了悬在空中。
一丈红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面上神情宁和,却半分笑也没有了,隐隐透了一股冷淡与威严。
洪绡蹙了眉头,待她走上来,抬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贴了她一边的嘴角往上提,笑道:“相思是你的徒儿,她回来了,你原应当高兴的,做什么要摆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一丈红摇了摇头,握着洪绡的左手愈发发紧。她的神情仍是肃穆的,甚至带了些如临大敌的紧张。
分明是师徒,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洪绡不解,可一丈红并没有向她解释,右手探上门闩,将那一条横木取了下来。
外头相思见了开门,往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待得门彻底推开,洪绡便得以清晰地见了相思的模样。
还是如从前一般,与一丈红相似的眉眼,以及眉眼间的乖顺,都不曾变过。只是在短短的时日里头,她好似愈发瘦了。
原本经受过岳离宫弟子的关押,相思便已然清瘦了不少,现下却比那时候更加憔悴了。
脸庞消瘦,眼窝深陷,整个人都娇小了一圈,手臂细得好似骨头一般,薄而白皙的肌肤底下,血脉的颜色清晰可见。
她垂着眼,眼中的光华却不似初见时那般清亮,暗淡着,额前几缕发落在眼旁,有些阴郁。
洪绡瞧得心肝儿都在颤,胸臆间皆是无尽的自责与羞愧。
若不是自己,小姑娘现下应当仍如初见时候一般,稚嫩澄澈罢。
她嚅嗫着,颤着声唤道:“相思。”
右手猛地一紧,却是一丈红暗中使了气力,在她手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手是疼的,心也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