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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洪绡想,自己从头到尾,大抵都不曾在一丈红跟前占过上风,幸得她并非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倒也有些安于现状了。

      人总在体会过一遭失去的痛楚之后,才晓得怀念与珍惜。

      洪绡想起初闻一丈红死讯的心情,那时候好似发了懵,也不知自己应当哭还是应当做出感怀悲伤的模样。

      与现下身周环绕着温软气息,听着熟稔的声音,可谓天差地别。

      她眯了眼,好似犯困的猫儿,慵懒地道:“相思是个好姑娘,怎么不留着她侍奉你,却要她到外头吃苦?”

      一丈红始终带着笑,似有些爱怜,似有些追念,那一闪而逝的愧疚,大抵是洪绡看花了眼:“那孩子跟着我又算什么好日子?我将她托给你照料,她吃了苦,那便是你的不对了。”

      洪绡低声抱怨道:“你这师父,做得倒是轻巧。”

      她稳稳当当倚着一丈红,执了一缕白发,分作几股,顽闹似地编起发结来。

      一丈红赶了她几下,一转眼又给她贴了上来,露了几分无奈,便也由了她,道:“相思那孩子性子温顺乖巧,与你一道,倒是相合。你从前不大喜欢我使毒,巧在这本事她学得也不仔细,倒是那一手医术,已渐有些青出于蓝了。”

      洪绡手一停,嘴角的笑容也含敛了,她端着脸色道:“这世上,唯有独一无二的才叫做宝物,倘若随了旁人的模样,也终究是个赝品。相思再乖巧、再温顺,也是独特的,与旁人不同的,绝不能成为谁的替代。这于她不公,于我也是不公的。”

      她说得有些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着。

      一丈红轻抚她的背,好半晌才使她宁静下来,一丈红轻笑道:“好了,我就是这么一说,何须生这样大的气。”

      洪绡问道:“我好奇,你从前究竟与相思说了些什么,怎么她会突然间对着我说出那些话?”

      洪绡将相思当作一丈红的后嗣,当作自己的晚辈亲人看待。

      “怎样的话?”

      洪绡揉了揉鼻梁,怎样的话?她怎好说出来。

      向一丈红道,你的弟子对着我,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那是什么胡闹的戏码啊。

      “总之,是一些……令人担忧的话。”

      一丈红狭了眼眸,妩媚之上,又层层叠叠开出狡黠来:“比如……钟情于你?”

      这模样,活脱脱便是算计上人类的狐狸精。

      洪绡在她肩头拧了一把,除了衣料,实在没拧上什么肉来。

      她记得从前,一丈红还要丰腴些。她抓了一丈红的肩头,才发觉,宽大的衣裳里头,那肩膀已然单薄得好似只余下了骨头。

      洪绡目光闪了闪,注视了一丈红笑意盈然的脸,默了片刻,方道:“你教了她些什么?”

      一丈红笑道:“也没教些什么,闲余的时候我爱讲些你的过往趣事解乏,讲得多了,她便有些向往。平素里我待她一向严厉,难得见了待她温和的人,不免有些亲近。”

      “这样简单?”

      “你道是有多复杂呢?”

      洪绡仔细瞧了一丈红,仍是那带着狡黠的笑脸,彷佛并无什么异状。

      她心中有些困惑,更多的则是窘状。

      她的趣事?是爬山的时候撞了块石头,咕噜噜滚下来,还是打了小猴子,被大猴子追得满山跑?

      亦或是偷了一丈红的香囊,却莫名被左近的马蜂追了半个月?

      想想这样的事迹,给旁人听了,是何等可笑。

      她伸了手,又想去掐一丈红。可想起那瘦削的肩膀,又放了下来。

      两个人娴静地呆了一阵,一丈红推了推洪绡,道要去将余下的药汤倒了,清洗瓦罐。

      洪绡翘首一望,诧道:“还余下这么多。”

      “反正你不想喝,留来又有什么用。”

      这可不像一丈红,若是在从前,她决计是要威逼利诱,就算是灌,也要灌着洪绡,将药喝完。

      洪绡敛了眸,些许失落:“我是已然无药可救了吗?连你终也要放弃了。”

      一丈红正在将碗里的残药倒进药罐,听得她这话,抬了头,眸子幽深地望着洪绡,道:“洪绡,你记着,不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

      洪绡心中一暖,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记着了。”

      一丈红收了瓦罐,一脚正要迈出门,突然间脚步一停,转身道:“别管它。”

      洪绡端着刚从炉上取出的药罐,并不在意,笑道:“我将这药罐拿去洗过,隔一阵就方回来。”

      一丈红摇摇头,面上的笑意也收了:“放回去,别碰它。”

      “可它脏了。”

      一丈红直端端地望着洪绡,眸光坚定地道:“听话,放回去。”

      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洪绡的死穴,简简单单便令她放了手,乖乖地跟着一丈红走出门去。

      简单地吃了顿饭,饭菜是洪绡做的,白菜豆腐,当真是简陋到了极点。

      她这才晓得,一丈红所说的,食物短缺的程度。

      零星的几片叶子,还有稀稀落落的一袋子米。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那些东西,还不知能不能撑上两天。

      洪绡体内的寒意还在肆虐,也觉不出饥饿,她捡了几粒饭,就说饱了。

      实际上她从上无名山上起,已经有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了。

      一丈红抢了她的碗,将一碗饭打得冒尖,又塞了回去,笑道:“你不必省着吃,相思这一两日,大抵也要回来了。”

      洪绡心中又是暖,又是酸。

      她哪里是省着吃。

      在一丈红注视的目光中,洪绡总算将碗里的饭吃得一粒不剩。至于是饱是饥,她就半分不晓得了。只是摸了摸肚子,好似有些发硬,大抵是吃饱了罢。洪绡露出笑脸,道:“你光瞧着我做什么?我吃饱喝足,就该下席了。”

      一丈红含笑点点头,道:“能吃便好。”

      洪绡便笑了,她现下的情形,吃得多了也觉不到,倘若要吃,只要肚子不曾撑破,死命往里头塞东西也行。

      算不算稍稍有些好处了呢。

      只是一碗饭落了肚,她的手脚仍是凉的,也没有多涨了半分热量。

      两人洗过碗筷,便到了午休的时候。

      主厅隔了两间卧房,一间是相思的,另一间……

      一丈红倚着门框,一伸手将正要出门的洪绡拦在里头,指了指房中的一张床道:“你睡在这里。”

      洪绡义正言辞:“这是相思的房间。”

      房间简陋得瞧不出是一个女子的闺房,除了床,便是一张书桌,书桌上齐整的码了几本书。

      华佗神方,金匮要略……

      还有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用透骨钉扎了,定在书桌上。字迹娟秀齐整,正是相思做的笔记。

      着实是个细致用心的好孩子。

      一丈红轻抿薄唇,轻笑道:“这几日她不在,这里正巧空着。”

      “你先前不是说,相思这一两日就要回来了吗?”

      “只是午休,不碍事。”一丈红眸光流转:“抑或你觉得这里住着不惯,书房里还有一个卧榻。只是褥子棉被,得你自己取来,我这里却是没有多的。”

      现下天气凉了,睡在书房里头,没有被褥的确容易受寒。可若要回去取……尽管两座山隔得近,站在这里的山头,隐隐绰绰能瞧得见屋子的轮廓。可下山上坡,总是个麻烦事,更不要说扛着被褥两边奔波,对于眼下的洪绡而言,着实是件大工程。

      洪绡无计可施,只得妥协道:“那我在椅子上歇一阵也无妨。”

      一丈红眸光悠然地在她身上一转,笑道:“随你。”

      转身落锁。

      对,在外头落了锁。

      洪绡听着门外锁孔悉悉索索合拢的声音,不由笑起来。

      这样的情形何其亲切。

      从前的许多个年头里,一丈红总是这样,试图困住她,令她安分下来。

      可终究,却也只是让洪绡溜门撬锁的技艺越发纯熟。

      她四下一探,隔着桌子倾身推开窗。那窗子并不大,钻一个人也算绰绰有余。

      桌上的光线明亮了些,洪绡在桌前落座,随手翻了翻那一摞笔记。笔记仔细翔实,如同那个孩子一般,认真蹈矩。

      突然,她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这一页纸比其他的纸张显得要小,且泛着黄,显然有些年份了。

      上头是一个稚嫩的笔迹,好似刚学字不久的孩童,歪歪扭扭,实在说不上好看。

      上头只有几个字。

      师父,苦,不喜欢,头痛。

      最后一个字没有写完,好似终于失却了所有气力一般,那一竖歪来拐去,终于一笔划出了纸面,不知去了哪里。

      但看得出来,这几个字,透着一股子难受劲。

      究竟是因为头痛喝药,不喜欢。

      还是因为药苦喝了头痛?

      洪绡无从得知。

      她往后翻了翻,果然又见了一方夹杂的纸片。

      仍是那样歪歪扭扭,好似极为痛苦的字迹。整张只有两个字,洪绡。

      洪绡手一顿,想起先前在乌墨玄的马车里,浑无意识的相思喃喃念着自己名姓的情形,百位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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