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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洪绡在客栈之中,可算深居简出,除却第一日出来吩咐掌柜按时将饭菜送到房里,往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

      并非她怕事,而是客栈里来往的岳离宫弟子嘴里说出的消息,可比在外头没头没脑的打听来得准确。

      洪绡住进客栈的当天,就听见几个女弟子说起大师姐刚走到蒙城。她先前听白清口口声声唤金默大师姐,以这些大门派的尊卑规矩,大抵也不会有第二个被唤作大师姐的人了。

      洪绡暗自失笑,这才想起,从酉城出发到漠城有两条路能走。一条往西,一条往北,往北的路山多崎岖,却不必穿行沙漠,更胜在踪迹难寻。洪绡日夜兼程所赶的,自是往西的路。这条路平顺,最适宜策马狂奔,却不想金默身受重伤,又有那劳什子的追兵,因而走了北路。

      好在现下确定了金默的行程,也总算安了心。洪绡在客栈中一面静养,一面等她们到来。

      洪绡心里还有一事始终介怀,相思与金默离开时留下的心法,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左右闲来无事,洪绡便也将那心法读了一读。越仔细琢磨,便越觉得与金默的心法同出一源。

      以金默那样的本事,竟然会将门派的心法随手放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洪绡可不信金默会这样糊涂,也不信相思会贪图岳离宫的功法。

      以洪绡的经验而言,这不起眼的书册只怕也绝非什么善物,只怕等金默到了漠城,又是一番风波。

      没有相思,洪绡也无法自行调配“天下缟素”的解药,以她这样的能耐,哪怕只在风波边沿,怕也要有性命之忧的。

      可即便如此,洪绡仍旧要到这漠城走一遭,为了寻找到相思,她自身已是见惯了天下的景致,哪怕死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一丈红将相思托付给她,那姑娘年纪尚小,还没有体会尽这世上的乐趣,决计不能出半分的危险。

      洪绡思索这功法之时,空空如也的丹田之中竟然滋生出一丝极浅薄的内力,那内力循着书册之中所述的轨迹运行一周,又壮大了些许。

      倒像是初学内力之时,那样从无到有的缓慢增长。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体会了一遭。

      这已算是偷学他派武功,乃是江湖大忌。

      洪绡犯过的忌讳太多,又紧要关头,也浑不在意了。

      洪绡白天黑夜里修行,生怕耽搁了半刻。这般勤勉地过了半月,也终于听见外头的岳离宫姑娘们说起大师姐回城的事情了。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冷清的漠城就散发出不同往日的热闹来。

      住在客栈中的岳离宫弟子,大多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已经穿戴齐整地出了客栈。

      洪绡远远地随在她们后头,穿过颇具北漠特色的黄土街道,一直到城东。

      往常这个时辰,还不是开城门的时候。可今日,两扇巨大的城门静静打开,两队衣甲陈旧的士兵整齐地列在城门两侧,昂首挺胸,目不旁视。

      这样的排场,就好似迎接着某位大员的莅临。

      一辆马车从远处缓缓行入众人的视野。

      及至近一些,才见得,那马车四周,密密匝匝围着一圈女子。前头三五个开道,左右十余人相伴,后头还有十余人守备。

      这一些人,大多都是用剑的,也有少许几人,拿着匕首长刀,各式兵刃都落在剑鞘里,并未显露光芒。可马车周遭的弟子,手掌都扶着剑柄,倘若出现半分意外,她们绝不吝使外人知道岳离宫的本事。

      这才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洪绡在这些人里头,并未看见白清一行。

      马车四面的岳离宫弟子,虽然像是在提防着外敌来犯,可入了城,也片刻不愿松懈。只怕戒备的不是来自马车之外的袭击,而是警戒着马车之内的异动。

      以这些日子来的消息,金默多半就在这马车里头。可周遭的弟子这般如临大敌,这大师姐做得,也着实有些窝囊。

      那马车轧轧地驶进城里,道路两旁的行人不单有岳离宫的女子,还有城里的居民。寻常人看个热闹,岳离宫的弟子们,却咬着耳朵窃窃讨论起来。

      洪绡侧耳细听,可人多嘈杂,以她的耳力,也只是堪堪听得前头一个女子道:“……门派里头的事务,都要由二师姐做主了。”又隐隐听得“大师姐失势”、“争端”、“派系”这样的只言片语,便也愈发笃定,金默这一次回来,大概处境也不大好。

      这些大门派之间的恩怨权争,原就与她这样无依无靠形如浮萍的过客无关。她听听故事也就够了,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远远跑开的好,免得惹一身腥臭。

      既然金默已经回到岳离宫,那接下来,她要去询问相思的下落,便也容易许多。

      不巧这漠北一阵燥热的风过,掀起马车那一小方窗帘,也留下了洪绡准备离开的脚步。

      洪绡注视着马车里头的半张脸面,一双眼微微眯起,她往常即便不笑,嘴角也天然上扬起微笑的弧度,这一回她咬住下唇,将嘴角抿合成一道直线,半分也不见笑意了。

      自人群中突然奔出的一道身影,使得马车前进的势头一止。走在前头的弟子立马奔出三人,长剑出鞘,架上了来人的脖子。

      在这漠城之中,竟有人敢拦岳离宫的车驾,这可是稀奇事。

      可这钻出来的公子哥,面白肤嫩,模样阴柔俊美,也不像是冒失的大老粗。

      洪绡瞧也不瞧她们,纵声唤道:“相思。”

      马车内传来一阵骚动,门帘儿给人掀起,露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脸来。这姑娘粉面红唇,眉目如画,生得十分好看。见了洪绡,一整张面目好似都活泛起来,双眸如水,盈盈地只是映着洪绡的身影,顾盼生情。

      在这样的多的人面前,相思并未出声呼唤洪绡,只是她那一番作态,但凡有眼有珠之人,也晓得其中必有许多故事了。

      岳离宫的弟子们阻着洪绡,令她不得寸进,洪绡朗声喝道:“堂堂江湖大派,却来和一个小姑娘为难,也不怕失了身份?”

      岳离宫的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愣头青,竟然在漠城之中,冲撞岳离宫的车队。

      一个女子道:“这女子与我派中一桩大事扯上关联,我等将她带往派中审问,倘若她当真清白,我岳离宫上下自会放她离去,不再为难。”

      “呵,好大的威势。”洪绡冷笑一声,道:“你们让我过去,我和她一起,大不了你们一同审罢,想要断上什么罪名都由得你们。”

      她这话义正言辞,又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当下许多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起来,他们不敢大声谈论,开罪岳离宫,可瞧模样分明也是同情洪绡的。

      那女子见这情形,便知此时倘若处理不当,只怕于门派名声有损。因而耐下性子解释道:“公子不必过激,只需一二日,证得姑娘清白,姑娘必会安然下山。”

      这三言两语,如何能将洪绡唬弄过去?洪绡执意道:“放我过去,我随你们一道上山,就在你们眼皮底下,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

      那女子勉强劝了几句,可又如何能与洪绡相论?与左右的师姐妹们低声商量,都道既然已经到了漠城之中,还怕出什么意外不曾?在这道途之中相持太久,终究也是不大好看的。

      只是她们瞧来,洪绡毕竟是男子,决计不能带上岳离宫。待得上山之时,遣几个人严加看守,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头来。

      毕竟是女子门派,若换了旁的大派,只怕早派上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洪绡推搡开来。

      商议已定,那女子点头同意放洪绡上前。又问洪绡:“敢问公子与那女子有何干系。”

      洪绡望着相思,想了一想,勾起嘴角,促狭地笑道:“姑娘家关心这个做什么,莫不是瞧本公子模样俊朗,动了什么心思?”

      那女子咬牙骂道:“登徒子。”当下不愿再和洪绡多说一句话,好似避着瘟神一般走在前头。

      车队缓缓地向前开动,洪绡跟在一旁,男子的装扮在这清一色女子队伍中颇为瞩目。可也不知为何,这“男子”纵使混在女子之间,旁人看来也并不觉得突兀。

      过了街口,周遭夹道围观的人少了不少。到这时候,随在马车前后的,大多就是岳离宫的弟子了。

      洪绡这才转头,向里头唤:“相思。”

      相思在车里头,始终侧耳听着洪绡的动静,这时候听得她呼唤,掀开车帘,便从车板上跃下来。

      洪绡伸手去扶相思,冷不防给她铺天盖地的扑来,只得伸出手臂稳住她的腰肢,给相思的力道撞得趔趄了好些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模样,在旁人眼里瞧来,就如同一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人喜不自禁。饶是江湖人士素来不拘,终究是姑娘家脸面薄,左右的岳离宫弟子皆挪开了眼不愿去看,口里嗔骂一声:“有辱斯文。”

      洪绡揽住相思,这小姑娘一个半月未见,着实消瘦得令人心疼。两腮少许婴儿肥已经全然失去影踪,原本小巧的脸颊瘦得快见到骨头。唯有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越发显得大了,眼窝子却陷了下去。

      洪绡见了这样的相思,差些没落下泪来。

      她受一丈红的遗愿照料相思,没想照料不成,反生出这样多的事端,让相思平白受些苦。

      洪绡心里又是心痛,又是内疚。倘不是她承下了金默的事情,又怎会令相思落得这样的境地?

      一个岳离宫弟子催促道:“快些走,到了歇脚的去处自有机会给你们互诉衷肠。”她的话音未落,就见洪绡抬起头,眼眶儿泛着红,眼中血丝隐隐,望着她们的目光,也带着一种责难凶恶。

      那弟子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旁的话来,任由二人去了。

      身为女子,瞧见洪绡这样在意相思,她们心里如何不是羡慕的呢?

      洪绡还未说一些劝慰的话,相思便急冲冲地扣住洪绡手腕,三指搭上脉门,面色骤然一变:“你的内力……”

      洪绡竖起食指抵住嘴唇:“嘘,这是秘密。”又揉了揉相思的头发,笑道:“好姑娘,往后再告诉你。”她说话本就轻细,这般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旁人也决计听不去。

      那本心法洪绡既然认定源自金默,那便与岳离宫多少脱不了干系,这些人拘禁相思,只怕也是为此。

      相思的脚踝之间连着一条细细的铁链,行走之间颇为不便。相思说什么也不愿回马车,洪绡蹲下来,将清瘦的背对着相思,向相思道:“来,我背你。”

      洪绡往常见了谁好似都一副亲切和善的模样,坐立之时,腰杆子却挺得笔直笔直,暗地里好像和谁较着劲。可这一回,她蹲在相思跟前,弯下了腰。

      相思的一双眼眸恰如春风过,桃花儿染了娇俏的浅粉色,她乖巧地伏在洪绡背上,将整张脸都埋在她的肩膀。

      相思的手臂箍着洪绡的脖子,双腿置在她的腰上,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贴着。

      洪绡头一遭这样背负一个人,只觉得被相思温软的身子熨贴着,灼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好似要将她整个地笼罩在里头。

      洪绡的脚步总是轻巧的,落在地上,似风似羽,留不下一丝痕迹。

      再没有第二个人给过她这样的感受,肩负着一个人的重量,不使用内力纵跃,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往前头走。

      仿佛走过的每一步路,都能落下一个脚印。回过头,就能看见一串长长的足迹,从天边延伸下来。

      背负的重量好似一种束缚,却并不令人觉得窒息,反倒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眼前分明是如此荒凉的一条街道,没有奇伟瑰丽的景象,也没有引人入胜的传说,可竟然单是平常地走着,也暖得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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