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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朝:众里寻他千百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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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三途河畔,血色的彼岸花从里立着个青色的影子,孤单又突兀。
鬼差照例来与他打招呼,等了半天不见他回答,不禁加大了声音:“上仙?”
仙人似在发呆,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宽大的青色袖摆一拂,便站到了鬼差与魂魄面前。看看呆懵的魂魄,忽然皱眉:“她内元怎有被窥视的痕迹?”
鬼差正惊于近看仙人眉心淡淡的红痕,这才想起魂魄上次历劫的身体本不是人,自己却并未多管,不由一阵冷汗浮上额头。
踌躇间想说点什么掩饰,却见仙人用袖子掩住重重咳了几声,淡青的袖摆跟着染上一抹鲜红,眉心的红痕一瞬间变作个奇异的印记,又马上淡回红痕。鬼差大惊:“上仙您这是……”
仙人摆摆手:“无妨。”又皱眉咳了几下,大约是控制不住,便脸色苍白道:“无故窥视内元,恐有古怪。未免生出变数,让她在地府修养一阵再下界。”
鬼差正想说这非他能力所及,眨眼间仙人已失去踪影。想到自己玩忽职守在先,只好摇摇头,决定去第十殿请示转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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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岸绵长,弱风拂柳,同时吹皱湖面碧波。堤岸旁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摸摸下巴,冷道:“你可真让我们好找阿。”
他打量面前有些空洞的眼睛,从嘴里哼出一声:“歧峰剑·淮隐!”
灰衣公子似不怎么惊讶,只是稍有些警惕:“阁下何人?”
男人鼻下的小胡子一翘一翘,一字一字道:“竹、林、七、杀!” 最后一字道完已挥手洒了一把白色粉末,粉末随着微风飞散,顺风漫到淮隐周身。
淮隐微微皱眉,长袖一挥将粉末尽数挥散到湖面上,又向后退了几步道:“我与你们可有仇怨?”
他道:“从前没有,今天以后就有了。”
男人见他眼盲心不盲,功夫想必也不差,便收了手,对他身旁人道:“阿四,他就送给你,我再出手就得蚀肉腐骨,到时候凤凌那丫头又要唠叨。”此人正是竹林七杀中的老六,六毒仙。
似时久点点头,伸手弹了弹浅紫衫子上残留的解毒药粉:“淮隐公子,冒昧一问,你这条左臂是怎么失去的?”他细长的眼睛眯住,好奇的打量着对面瞎了眼又缺了一只手,却还如此淡然的男人。
见淮隐迟疑,似时久又道:“江湖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好判定是不是从今往后要与公子为敌。”
淮隐想了想,终于道:“不过是用它交换了别的东西。”语气平平,仿佛在谈论丢了一枚无足轻重铜钱。
看他肩膀处隐隐血痕,似时久为他口气感到惊讶:“与潮天阁交换?”
淮隐道:“是。”
似时久问:“为了什么?”
淮隐毫无感情的双眼竟然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为了……寻一个人。”
似时久听后叹口气:“你手上的人于我们来说实在重要,不交出她,从今往后我们只能是敌人。”
他从腰间抽出条轻飘飘的草绳一甩,又道:“交出司马珠缦,命还可留给你。”草绳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破风一砸,空气里留下狠厉的抽动声。
淮隐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道:“司马珠缦不在我手里,我本不认识她,更未曾见过她。”
六毒仙嘴角一横,似时久已挥着草绳上去:“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看招吧。”
似时久以极快的速度挥动草绳,那绳子用是寒白山上极具韧性的刀龙草编织而成,一百零八股股股细密纠缠在一起,刀割不断,火烧不烂。后又为六毒仙在浸了巨毒,整体承深紫色,甩动起来狠厉如长鞭,又更甚长鞭。
使它的人须内劲柔韧,以气化形,方可操控这轻盈柔软的刀龙绳,似时久甩得毫不费力,空气中不时传来呼呼的破风声。
淮隐单手持剑,因少了一只手臂而有些难以控制平衡。却也有条不紊将他每一次攻击都接下。不一会反倒是似时久内里消耗过多,渐显吃力,
两人斗的甚激烈之时,六毒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因两人距离太近,他无法大面积施毒,便从毒罐里捏出几枚毒针,准备趁其不备飞刺淮隐。
正当似时久一个俯身躲淮隐剑身,六毒仙觉得时机正好,刚要飞针,却听不远处有个尖利的女声大喊道:“都住手!!!”
似时久听后立即停手,淮隐也将剑势一收,只见一个十四五的少女急急奔到岸边,脸色苍白中透着反常的红晕,她一边喘气一边道:“你们……你们别打……淮隐公子他、他是好人……”
六毒仙只得将毒针隐于袖中,哼道:“百里姑娘来的可实在是不巧,再迟个一盏茶的时间,些许我们已经问出人的下落。”
似时久跟着喝她:“妙人,你胡闹什么!”
百里妙人急道:“他手上没有司马珠缦。”
六毒仙哈哈一笑,眼中却并无笑意:“姑娘真会说笑,难道不久前我们在潮天阁与阁主交换那些都是假的不成?你当时可什么都没说。”
百里妙人一下语塞,似时久道:“这里没你能帮的上的,先回幽屋去。”
少女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半晌抬起时却见不远处已多了个人,一个像幽灵一样的人。他脸遮掩在兜帽之中,看不清表情,他发出的声音如死人般毫无生气:“拿命来。”
三个字如一道惊雷,百里妙人第一反应是大喊一声:“公子小心!”然后不由自主奔向淮隐方向。
而在她迈步的下一刻,却感觉腹部麻麻痒痒,应是细密银针一类刺了进去。她满脸难以置信。紧接着一阵眩晕,腹部越来越疼。她想方才若不是为救淮隐向前一迈,现在疼的,便该是心口了。
这人原来一开始目的就是杀她?
因得太过疼痛,她不由足下发软,倒向淮隐。淮隐也有所感,唯一的一只手本握着剑,他便将剑收了,又单手将她揽在怀中。
不远处的似时久咬牙切齿道:“双、无、双!你!”
双无双依然死气沉沉:“是她自己挡路。”
百里妙人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脸上,紧接着温柔的声音问她:“你怎么样?”
她垂下眼睛,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又怎么会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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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豆觉得这一次自己似乎被困了很久。虽然不知到底是多久,但她醒来时头比往常要疼上许多倍,身上彼岸花汁液的味道也比平常浓郁。
她并不喜欢这股浓浓的、遗忘的味道。
习惯性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周遭金灿灿的,铺天盖地竟然都是金砖银壁,宝石玉器,连她此刻卧着的床沿都被渡上一层金漆。
她这是降到了帝王之家?心中正感疑惑,窗口一阵扑腾,紧接着一只通体黑羽的小鸟儿蒲扇着翅膀飞入房中,停在她手臂上。是只小鸦,脚上还拴着一截芦苇杆,胡豆将芦苇杆取下,那小鸦便自行飞走。
不出所料,杆中有信,小纸条上飘逸的写着几个字:“醒了就来幽屋祭拜你哥。”
胡豆本不知幽屋何在,脑中却有画面一闪,竹林前,一个猥琐的矮小男子跟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女人身后,他端着一盆各类稀有水果,似乎是想哄那女子吃。女子却不理,她听到自己脑中有回音道:实在窝囊。
她觉得这一男一女似乎在哪里见过。
顺着脑中所想走去幽屋,原来就在隔了一小片竹林的地方。幽屋果然不比这具身体住之金碧辉煌的大屋,而是个小竹楼,楼下潺潺溪水,周遭甚至还稀稀落落的种着些花花草草,也许是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更显的寒陋。
水边站着个浅紫衣裳的高大男人,他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胡豆一愣,此人语气不带丝毫怒气,反而有几分无奈在里头,他又道:“现在他死了,你可有一分后悔?”
胡豆不知怎么回答,那人又苦笑一声:“瞧我都在胡说些什么……你可是江湖第一神盗,普天之下除了钱,什么都不爱,死了区区一个窝囊废又能让你后悔什么?”
她觉得自己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想用什么压抑一下,习惯性的摸到腰间,将腰间香囊放在鼻下闻着。
奇妙的味道将她的烦躁稍微缓解,胡豆觉得还缺了些别的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男子见她仍不说话,便独自走了。胡豆默默跟在他身后,仍然放不下手中的香囊,仿佛里面的东西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男子在竹林里一方坟冢停下,他道:“姐夫,她来看你了。”
胡豆向前倾了倾身,只见七根竹子绑成的墓碑上刻了七个不大的字——草上飞,百里神行。
这个名字……她脑中寒光闪过,是一把刀刺入心口的痛感。这人正是昨日在闻香十里亭声称捉到司马珠缦却又要将她当场杀死的草上飞,百里神行。
胡豆喉咙一阵发痒,她觉得心口十分空虚,这阵莫名空虚将焦躁越放越大,她额头甚至冒出一层冷汗。
坟前的男子弯身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回头看胡豆一眼,他本是有些不屑的表情,见胡豆一连苍白浑身发抖的咬着唇,顿时变成了焦急:“妙人!”他扶住胡豆,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般道:“忍忍就好……”
胡豆朦胧看着他,狭长的眼,有些薄的唇,浅紫的衣裳趁着白皙的肤色。因生的极高,只有将身体弓下才能离她这样近。他闭眼道:“你的紫玉杆还是鎏金烟,檀木杆还是金镶玉,我都一把火烧了。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让你没那么多烦恼……”
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胡豆眼前却越来越泛白,越来越紧致的喉咙让她有些抓狂,心中正在疯狂的渴求某一样东西。她迷乱间抓起腰间的香囊,因为力度过大,系口的绸带被扯开,香囊里的香草洒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越发不受控制,她试着挣脱身后的男人,她想趴在地上继续闻那些香草,不止是闻,她还想……
忽然冷水自头顶浇下,顺着脸颊流下到她嘴角,她伸舌舔了舔,不一会便感到嘴里火辣辣的,原是烈酒。
喉间辣感让胡豆顿时清醒。一个冷冷的声音跟着传来:“四哥,二哥要我们前去潮天阁,说是可以换到司马珠缦的消息。”她顿顿,又看了眼湿淋淋的胡豆:“二哥说将百里姑娘也带上,潮天阁主古怪,兴许会要一些咱们拿不到的东西。”
似时久手中握着空空的酒葫芦,有些呆楞。他干巴巴开口:“妙人她……”
胡豆清醒的同时记忆也唰的一下回炉。她想起自己叫百里妙人,人称金盗手,是个江湖上有名的盗贼,唯一的乐趣是将住宅集藏成销金窟,整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眼前用七根竹子排成的墓里躺着的正是这具身体在世上唯一的兄长百里神行。而这浅紫衣裳的男人叫似时久,是竹林七杀的老四,也是百里妙人的嫂子,似春来的弟弟。
她想起杀死百里神行的原是似春来,想来似时久多半是过于愧疚,便及时道:“我没关系,现在就去。”
似时久显然有些惊讶,却也并未反对。她便起身,拍干净衣衫,又用袖子擦去头上滴答的酒液,与二人同行。
一路上都感觉头皮有阵阵烧灼般的疼痛,也不知这酒究竟是有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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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天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人,其中一人是老熟人六毒仙,另一人穿的实在严实,连脸都隐匿在兜帽之中,胡豆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昨日与六毒仙凤凌同在围观人群中的竹林七杀。
她在心中稍加盘算,中潇潇雨歇昏迷不醒的人是老大,老三为第一日遇见的三环刀,老四是她小舅子似时久,老五是方才与她同行的冷面女人午千秋,老六是六毒仙,老七是凤凌,那么此人应是竹林七杀唯一剩下的‘二’了。
果然,听似时久道:“双无双,将我们聚到潮天阁,当真是有了司马珠缦的消息?”
双无双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寒,他道:“潮天阁阁主从来‘一物易一物’,只要交换的东西对头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