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思》苏洛邪

31、31

　　窗外的雨渐渐安静了，世界也温暖了起来，还有柔和却不刺眼的光。曹一一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四周的一切——似乎已经不是那个资料室了。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脸下那个肩膀，有陌生的混合着青草香和洗衣粉味道的气味钻进鼻子，就如同拥抱着自己的双臂一般，让人安心。
　　嗯？
　　曹一一猛地清醒了过来，一转头就看见顾承风一张放大了的脸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倒是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反而承载了太多了关心，让她不免怀疑此人是否有什么不良居心。
　　视线再往下，是自己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还有围着她的腰的顾承风的手臂。
　　这是什么状况？！
　　曹一一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了顾承风，但是整个动作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所达到的效果也不过是自己刚好离开了他的怀抱而已。
　　现在该说什么？是不是那一句最老套的“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配上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的动作更好一些？
　　但是她并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身边更是没有被子毯子之类。
　　看了眼依旧望着自己的顾承风，曹一一的脑海里迅速掠过一个个的片段：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锁在了资料室里，没有通讯设备，电脑连不上网。因小时候的事情而引发的恐惧如海啸般袭来，她开始有些迷糊，更多的是慌乱。倚靠着门口，她几近晕厥，却又一个人及时赶到。
　　那个脚步声不太熟悉，却又不算陌生，怀抱带着生涩却绝对的可信和坚实。慢慢地，她又安心了下来，随着一声声的“曹一一”，她觉得力气和意识又回来了一些，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自己唤了一句“师父”……
　　曹一一抬眼看了看安静的顾承风，短短一瞥，无法确定他是否听到自己的那一句，更无从推断他若是听到了，会不会联想。她现在太累，累到可以在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的怀里睡去。

　　因为这个人是顾承风。
　　可同时，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这样告诉着自己。
　　所以就算睡过去了也是安全的吧。

　　“醒了？”漫长而纷杂的纠结，不过是一个瞬间。只听得顾承风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语气里还遗留了一些关切。
　　曹一一中止了思绪，抬起头看着顾承风，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回答，怎么解释，末了只是点点头。
　　而顾承风似乎也不准备要追问，他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挑挑眉，“要送你回去么？还是再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回去。”两个字不经过大脑的思考就直接冲出了牙齿和嘴唇的牢笼，跌在了顾承风的面前。
　　“好，”顾承风点头，“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就走。”说着，他走到饮水机前取了个保温杯，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走回过身便将杯子递到了曹一一的面前，“薰衣草花茶，拿着路上喝，据说是安神的。”
　　曹一一正扎着头发，听着他这样的话，不免有些吃惊，抬起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末了还是接了过来，提着包站起身准备离开。
　　“晚上风大，小心着凉。”顾承风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很是自然地说，随即拿起了汽车钥匙，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不舒服？”顾承风的一句话让曹一一一怔，旋即忙松开了捂在腹部的手。“没有。”她摇摇头，努力压制住胃部的绞痛。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她只是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没有缓过神来，但渐渐地，一路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离开了办公楼，她越来越觉得难受，很久不犯的胃病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汹涌而至，企图淹没她所有的意志。
　　但是，比胃痛更强烈的，是她想要离开这里。
　　“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有？”顾承风在大楼前站定，回过身挡住了曹一一的路，低头看着她，伸手抹了抹她额角沁出的冷汗，“哪里不舒服？”
　　曹一一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额头的时候呆了一下。来自陌生人的手心的温度，让人想要靠近，却又害怕。
　　顾承风在收回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合适。纵然如此，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孔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出这样一个动作。在看到那个身影蜷缩在角落的时候，他便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纵然细小，却照样钻进了他的心里。就如同在迷糊间她呢喃着的那一句“师父”。
　　“快走吧，我要回去。”曹一一有些不耐烦，更多的是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莫名地感到心虚。
　　“好。”顾承风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你……是站在这儿等我还是一起去取车？”
　　“我等你吧。”曹一一的声音在夜晚的风里显得虚弱。
　　“嗯。”顾承风不确定地看了眼曹一一，但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朝不远处听着的车子跑去。

　　这个时候的雨已然停了，晚风微凉，衬着点点星光，倒也写意，但是曹一一全然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她只觉得胃部的绞痛快要将自己折磨死。如果刚才顾承风再多坚持一会儿，她说不定就会因为痛而投降，说出自己的难受。
　　看着远处的背影，曹一一缓缓蹲下了身。她对自己说，只休息一下，过会儿坐上车了，喝口热茶，自然就会好一些的。
　　但是直到汽车的车灯笼罩住她的时候，曹一一还是没有站起来。倒不是因为胃有多么痛，而是双脚早已疲软，失去了直立起来的力气。
　　“曹一一。”顾承风见到她这副模样，心中免不了有些着急，下了车冲上前，俯下了身，“怎么了？”
　　“……我……站不起来，你扶我一把吧。”曹一一嗫喏了一会儿，才说。
　　抬起头，带着不自知的些微求助目光，她看见顾承风如同一座山一般站在面前，低下头看着自己，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为自己担心。曹一一只觉得鼻尖有点酸涩，眼眶也有点湿润了。
　　顾承风瞧着她，也不多说什么，蹲了下来，拉起曹一一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双臂用了一把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曹一一有些吃惊。
　　顾承风看了看她，没有开口，小心翼翼将她放进了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关上了车门，又绕到了另一边上了车，这才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胃痛？”
　　曹一一怔了怔，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到窗外，闷闷吐出一个字，“嗯。”

　　先开口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相同的，在一场坚持的对峙中先承接下对方问题的人，总是容易被带离自己的路线。当曹一一看着顾承风发动了车子驶上马路，开了十分钟之后停在了一条小巷里的时候，她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被胃痛折磨的她早已没有力气去争执和坚持，唯有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这不满，在顾承风打开车门后飘进来的一股清甜香气中化作了乌有。
　　“走吧，你需要吃点东西。”顾承风绕到曹一一车门前，打开了门，“走得动么？”
　　“嗯。”回想起那个公主抱，曹一一赶紧点头，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心惊胆战。是，顾承风的怀抱和臂膀有力又温暖，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会喜欢，相反的，她感到抗拒。纵然再冷，冰块也不会靠近阳光，因为一接近，它便会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滩温水。
　　下了车，跟着顾承风走进了店里，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灌进了曹一一的眼睛，入鼻是更浓烈的清甜香气。她略微打量了一下店内，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家粥铺。店面不大，只有十多个座位，但店内打扫的很是干净，空气中旋转着舒缓的音乐。曹一一又认真呼吸了一次店里的空气，辨认出那股清甜来自粮食最原始的味道，不禁觉得连胃痛都好了一些。
　　“哎？你怎么来了？”柜台后一名年轻的女人抬起头来看着顾承风，一脸的吃惊，旋即又望向他身后的曹一一，更是吓了一跳。
　　“来两碗白粥。”顾承风点点头，没有说太多，女人也收回了所有的表情，换上淡淡的笑意，下了单收了钱，动作丝毫不马虎。
　　“你先坐，我出去一趟。粥来了趁热吃了，不用等我。”带着曹一一在圆桌前坐下，顾承风又去和那女人说了几句，这才走回来说道。
　　曹一一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反正这个地方对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按着顾承风的指示来而已。

　　“喝口温水吧。”柜台后的女人端了一杯水放到了曹一一的面前。
　　“呃……谢谢。”曹一一抬头看了女人一眼，稍许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笑伸手接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刚才那一个动作，她便觉得眼前的女人和顾承风很像。递水到自己的面前，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中间隔着热水的雾气，怎么看都是会对亲近的人格外温柔的性格。
　　回想起还在包里的那个保温杯，曹一一的心莫名就揪了一下，但这个感受太迅速，等到她想要捕捉的时候，早已消失成了幻觉。
　　“胃痛的话，喝点粥会好一些，千万要记得，不要不吃饭啊，有胃病的人饿不起的。”女人细细碎碎地说。
　　“嗯。”曹一一虽然心里好奇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胃痛的，但是旋即又反应过来除了顾承风还能有谁说出这件事情来。
　　“哎，算了，我知道肯定不是你自己不吃，是不是小风又工作狂上身于是压榨劳动力了？”女人继续道，“没有办法啦，这个人就是这样的，闲的时候怎么都请不动他，等到忙起来，想和他说一句话都难，也难为你了。”
　　听着最后一句，曹一一只觉得这句话的意味似乎有些不对劲。这种仿佛是在对媳妇诉说自家儿子的缺点的感觉怎么听怎么有些奇怪。
　　一开始的时候，曹一一以为这个女人是顾承风的女友，最起码也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密友。但是现在，又似乎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曹一一暗自对自己说——这个女人和顾承风是什么关系，与自己又有何干系呢？
　　正这么想着，一股粥的香气飘了过来，只见女人从一副厨子打扮的大叔手里接过了两碗粥，端到了曹一一的面前，“不是我自夸，但是我罗素家的粥，绝对是最好吃的。”她说完，带着一脸期待笑眯眯看着曹一一。
　　虽然罗素的目光让曹一一有些汗颜——似乎热情过头了。但是她到底是饿了，加上胃痛持续不止，又有粥本身的香甜诱惑，她不禁拿起了调羹舀了一勺，吹凉了之后吃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说，曹一一自认为对食物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不过就是各种食物有自己最原本的味道而已，但这点要求现在似乎越来越难以达到了。偏偏这一碗粥，只一口，便让她觉得似乎不该那么快失望，也许只要寻找下去，便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味道。
　　“怎么样？”罗素很着急听到曹一一的反馈。
　　“很好吃。”曹一一终于笑了起来，语气也跳跃了不少。
　　罗素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那就快点吃吧。”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眼门口，“药买回来了？”
　　“嗯。”顾承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曹一一叼着调羹回过头，只见对方的身上还有零星的雨滴。“下雨了？”曹一一下意识就问。
　　“没什么，回来的时候有点毛毛雨。”顾承风走到曹一一的面前，将一盒胃药放到了桌上，“把粥喝了，然后吃药。”
　　曹一一看了看他，黑色的短发被雨打湿了些，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得黑，如同墨一般，仿佛再湿一点便会有墨汁滴下来，因此衬得整个人更加的白净，而那双眼睛的神采却夺目得很，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嗯。”曹一一点点头，赶紧别过了脸，随即低下头认真喝粥。仿佛只有这碗粥才能填补她方才因为顾承风的双眸而猛然跳快的心脏所带来的缺氧。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这个又是挪动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