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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照彩云归 ...
一
水云烟一直记得,初见桓青澜的那天,刚下过一场春雨。云散风霁,碧空如洗,阳光透过枝叶间残留下的水珠倾洒下来,微微折出七彩的光。
她随小姐一同去云渡寺上香。双手提着八角盒,躬身,垂眸,静静跟在小姐身后。
亦或,她的妹妹——
乌发挽作蝴蝶髻,柳叶眉间梅花钿,玉钗连环铛,翠裙烟波绿,生就美貌无双,加之精致妆扮,更添妩媚明艳。而她,单着了粗布衣衫,如同丫鬟般地随侍妹妹,且不能有丝毫怨言。
妹为主,姊为仆。
只因生母身份不同,造就了两人可笑可悲的差距地位。妹妹是正夫人所出,自己的娘亲却不过是父亲的通房丫头。自两年前娘亲病逝,主母越加苛责,如今,水云烟在家中更是连丫鬟都不如了。
“云烟,你去那边……”走在前面的妹妹拂袖一指,才张口吩咐,突然停住脚步。水云烟也停下,静待半响,却无后文。
她不由抬眼去看。
只见妹妹怔怔站着,双眼望向前方,竟似痴了。顺着她的视线再一看,水云烟刹那仿佛望见衣袂翩翩的仙人,绝代风华,恍然如梦。
对面站着一位青衣公子,面容俊美,温雅沉静。而那双眸,更是如一泓天滟,让人一眼便望进去,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失神间,猛然察觉那双眸似乎要看过来,她不觉退后一小步,慌忙错开眼。
有道是风流才子配佳人,似水流年,亘古不变。
水云烟轻咬住唇,慢慢低下头。
妹妹对那公子有意。她怎能看不出来?两个人站在一处,静言相对,一瞬间好似所有人都消失了,只余那落花纷飞的春景依衬,真真如画一般。
水云烟不禁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布衣,头埋得更深,自惭形秽。
也不知站了多久,久到灼灼的温热从面上乃至全身都散了个遍,直到眼中碧色的纱裙轻摆,向前飘然而去,她才敢抬起头来。
掩饰着眼神,水云烟怀着莫名的急切又偷眼朝那公子看去,然而瞥见的只剩下灰阶石梯,人海茫茫,终无觅处。怅然的失落还未来得及占据心头,妹妹逐渐远去的身影令她蓦然一惊,快步追上前去。
良辰美景,金玉相逢,自是人间佳话,之后会发生什么,水云烟完全可以预见。
她只是不知。原来,这一场相遇,并没有成就流传千古的眷侣。
相逢,相守,终究也不过在一念之间……
一刻而已。
二
“不嫁!”
鲜红的嫁衣甩在面上,水云烟愣了一瞬,慌忙抬手接住。
衣上被撕出好大一道缝,断开金红丝线勾勒出的花天锦地、凤翥鸾翔,水云烟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心疼。
一旁夫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那桓家公子如何如何地龙章凤姿,风流雅致,而妹妹只是拿衣袖覆了双耳,负气坚决不应。
“娘,你再逼我,我就去死!”想是气得极了,妹妹翻身厉色道,“那媒人胡言,您竟然也信,不过是给了黄金百两,就要把女儿卖了么!”
“这是什么话!”夫人喝道,转而又放柔了声音,“若不是富贵人家,娘怎么舍得你嫁出去……娘看得出,那桓公子是待你真心,你嫁过去,万万不会受苦的。”
“娘……”妹妹哀哀唤了一声,珠泪盈眶,竟跪下地来:“前日我在云渡寺遇见一个人,钟情于他,断不会另嫁。求求您成全女儿的心愿吧……”
水云烟一震,十指悄悄抓紧了手中的红衣。
夫人更是如蒙雷击,堪堪退了一步,半晌才喃喃道:“孽障,你怎的不懂娘的苦心!那桓家世代行商,又与皇室有系,财势兼备,岂是寻常人家可比?你嫁过去,好处自不必说,如今已收了聘金,叫为娘如何推脱?”
“我不管!”此时,妹妹已是泪流满面,“当日只一眼,我便知那是我命定之人。女儿心意已决,绝不他嫁!”
“你当真要气死为娘?”夫人按住心口,许久才缓过气来,“来人,锁上房门,不得让小姐踏出一步!”
“娘——!”
水云烟静静站着,看夫人鬓边的金步摇缓缓离去,看妹妹哭花了一张娇丽的颜。
其实,只要她一句话,这一切就会变成另一番景象。
只要她肯说出来,告诉她们那位提亲的桓公子,其实就是妹妹所念之人。
那一日,她与妹妹追入深山,无意中寻到一座古刹。
青灰的石墙与四周的翠色相融,深隐于高大葱郁的林木间,云雾氤氲,沉寂肃穆。
左右无人,想是那公子入得古刹去了,于是妹妹便执意在外面等,带着水云烟从未见过的欣然与憧憬,双手紧握,翘首以盼。
水云烟不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陪妹妹从艳阳当空等到日影西斜。她只是很想离开,最好是躲的远远的,看不见公子眼中或许会出现的轻厌,看不见妹妹与他的两情相悦。
然而她仍是等到了那公子出现——
暮色已深,妹妹不堪劳累早在树下乏乏睡去,以至于只有她,定定看着那公子从古刹中走出来,如梦如幻,一步一步来到她的面前。
“敝姓桓,桓青澜。”
那公子开口,声音如此好听。玄青的衣摆翩然飞扬,带着沁人的清香,水云烟怔然,一颗心霎间迷失在他柔和的音色里,一时竟反应不过他是在与她说话。
桓公子温柔的眸从她身上匆匆转过,停在熟睡中的妹妹脸上,唇边露出淡雅的微笑:“敢问贵府小姐芳名。”
水云烟闻言,立时如秋风落叶。心下笑得惨淡,口中却万万不敢说,只恭恭敬敬作答:“我家小姐,水明月。”
桓公子听后,温润的眸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道:“可是花尊水家?”
水云烟垂眸行了一礼,算做默认,再不敢抬头。
“既如此,烦劳将此物交与你家小姐。”
余音未落,水云烟便看见一块青玉直直递与自己面前,双手连忙接过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那公子复又淡淡看了她一眼,最终温然一笑:
“那么,就此别过。”
水云烟不禁抚上胸口,缓缓闭上眼。
桓公子的青玉静静藏在那里,如一团烈火,烧得她几乎以为将要死去。
她在一刹间突然想到自己的娘亲——
那个安静温婉,又柔弱悲凄的女子。
对于娘亲,水云烟的记忆是很淡薄的。回忆中,娘亲从来都不敢争什么,受尽欺凌也只是往肚里咽……卑微地活着,然后,无声地离去。
其实娘亲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至少,她觉得,比那一身绫罗满头朱钗的夫人要好看得多。
但她不明白,同样是父亲的妻女,为何待遇会如此天差地别;既然父亲根本不曾爱过娘亲,又为何要生下她来忍受这般苦楚。她与妹妹,不过是相似的年纪,妹妹有的东西,她也想要,天知晓她是多么想得到父亲的疼爱,想穿上彩艳的裙裳……想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也遇上一个相知相守的良人。
然后这一切终究不过是痴想。看着妹妹,她只能越发的羡慕。
缓缓睁眼,妹妹还伏在罗榻上低低哭泣,想张口,水云烟蓦然看见手中鲜红的嫁衣。
一瞬间,羡慕、嫉妒、怨恨、报复,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翻涌而出,她微张的唇颤动许久,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她是真的不想说。
如果世事永远是这般不公平,她又为何要顺水推舟,坐看他人花好月圆?谁能体会她的失落、她的哀伤……只要是和妹妹同时遇上的公子,从来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水云烟狠狠咬住唇,然而只在下一刻,与之同样沉重的负罪感紧紧缠绕住她,无法呼吸,脑海昏沉一片。恍惚间,她看见妹妹站起身,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与之不符的坚定——
“云烟,你一定要帮我。”
手被紧紧握住,她一时分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望见那艳丽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
“我,要,逃,婚。”
三
水云烟在堂前足足跪了一夜。
夫人早已气昏过去,父亲也因妹妹离家一事急得焦头烂额。
堂外纷杂,她却全然听不见。膝下跪得麻木,水云烟茫然的眸慢慢凝神,淡淡扯出一抹轻笑。
其实,妹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样毅然的逃脱,不过是为了另一个相见。
直到此刻,妹妹临走时的话仍在她脑海徘徊,隐隐作痛——
“我爱着他。这你永远不会懂的,云烟。”
她紧紧咬着唇,直咬得鲜血淋漓都仿不自知。
她怎么会不懂呢?
你爱着他,我却也爱着他……多么可笑。
不懂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啊。
朱红的霞帔,艳色的嫁衣。
依然是绣着四时花案、龙凤呈祥,当日那处长长的裂痕已被水云烟用细线密密地缝了,如今穿在身上,又是一件新衣。
水云烟躬身低首,学着她的妹妹那样,轻缓地、优雅地,提裙移步,回身落座。直到轿前喜帘轻轻放下,掩去周遭所有探询的目光,水云烟缓缓抬眼,竟是泪水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现下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欣喜,幸福?
她自然应是欣喜的,嫁入桓家的人换成了她,在众人面对桓家的权势手足无措的时候,父亲终于想到她,想到她也算是水家的女儿,自然可以顶名代嫁。
她自然也应是幸福的,嫁与的是自己所爱之人,是自己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人,妹妹走了,反倒使她圆了自己最美的梦。
然而事实上她却是这样哀伤,一念之间,终成大错。桓公子眼里根本没有她,她怎会不知,这样贸然的嫁过去,徒增厌恶罢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的沉默,不过是想暗添曲路,让这场婚事略有延期。然而老天似乎有意帮她,弥补这许多年来的委屈,让她一夜之间成了期望中的小姐,穿上嫁衣,戴上凤冠,嫁与心中所属。
可是她也明白,爱情不能替代。桓公子和妹妹,或许只是由于自己的私心而要多经历几番波折。不是常说的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像戏文中许许多多的故事,兜兜转转,不过是画了一个圆,又回到起点。
所以她微微地笑了。
含着未干的眼泪,笑得坦然,笑得凄凉。
事到如今,她又能期待什么呢?如此鱼目混珠,没有什么李代桃僵,她只是棒打鸳鸯。
四
喜轿停下的时候,水云烟有刹那间后悔。
但她仍是定下心神,垂眉掩眸,慢慢从轿上下来,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淡定从容。
鼓乐齐鸣,爆竹喧天。
在锦州,谁人不知花尊水家的小姐天香国色,貌美如花,如今十里红妆,风光出嫁,自是引来观者如潮。
红毯从轿前直铺至桓家大门,两旁围者甚众,挤满了瞧热闹的人。门前立着一人,只是静静站着,便让人感觉周遭喧嚣都沉静下来,一片安宁。
即使隔着条条珍珠流苏,水云烟依然望进了桓青澜的眼,心猛然一颤,鼻尖发酸,突然想哭——
他认出来了!
可是那双眸依旧温润如初,依旧淡雅出尘,他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眨也不眨,淡淡的哀伤一闪而逝,他轻轻地闭眼,再缓缓睁开,最终不过是秋水不惊,风过无痕。
水云烟回望他的眸,愧疚感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过。之前的淡定瞬间崩溃,她紧紧收拢十指,努力克制住自己跑过去向他道歉,告诉他妹妹就在云渡寺,等待着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歹毒的女人。
一段姻缘被她亲手斩断,居然还能如此厚颜地保持沉默,佯装成一个局外人。
可她确实也是局外人,就算偷龙转凤,始终入不得桓公子的眼。
然而她心中仍是燃起了小小的希望。桓公子并没有如料想中地生气、质问,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水云烟苦涩地笑笑。
是啊……他是如此温雅的人,怎么会向她发怒呢?
于是她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
红绸的鞋,绣满锦绣花样,蜻蜓点水般轻轻踏上鲜艳的红毯。几乎在同一时,桓青澜身形一退,转身,衣袂翻飞,竟是再也不见。
面对如此决绝的离去,水云烟刹时像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指尖止不住地颤。锣鼓戛然而止,人群也在一时间静默,细雨这时纷纷扬扬地飘散下来,嘲笑一般,透着的彻骨的凉意,落进她努力睁大的眼眸中,渐渐散尽在异常模糊的景色里。
“我尝闻,如果一个女子敢取名叫‘明月’,那她若非国色倾城,就定然俗不可耐。”
这是红旖第一次见到水云烟时所说的话。
而水云烟听完只是茫然,然后怔怔看着她迎面而来,艳色的唇角轻轻勾起:
“而你,显然是后者。”
水云烟倏然惨白了脸,滞在原地,面上闪过一丝委屈,又慢慢化为绝望般的淡然。她早知好颜相待是痴想,却不料竟这般讨人嫌。她能说什么呢?作梗的是她、冒名的也是她,纵然没有言语中那样粗俗,可她又能说什么,或许这样的词,已是仁慈了。
见她如此,红旖反倒有些诧异。于是又细细察看她一阵,柳眉微挑,浅笑道:“少夫人既生在花尊水家,想必精通养花之艺。南园内栽了不少奇花异卉,以后就交由少夫人打理罢。”
水云烟安安静静听着。此时,她根本不像是才嫁入府中的少夫人,反而像个初进的婢女,低眉顺目,静候主子吩咐。
红旖轻笑。
她怎么敢不答应?她都知道的。眼前的少夫人,原先不过是水家的丫鬟,如今虽顶了小姐的名号嫁进来,在所有人眼里,仍旧只是下人。此番受了少爷冷落,休再妄想凌人之上,飞枝成凤。正如她一开始定言那样——
到底是个俗气的女人。
水云烟依旧沉默,自她入府,便一直如此死气沉沉。红旖又在她房内坐了一会儿,无趣的紧,遂也道了安匆匆离去。
水云烟慢慢抬眼,看窗外春光如锦,花红柳绿,蓦然又想起那日衣袂纷飞,她站在原地,望不尽满天细密的雨。然后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着跌进来,吓了她一跳。水云烟盯看那人好容易稳住脚步,抬头,竟是冲她灿然一笑——
“你是大嫂吧?”少年明媚的眸笑望着她,微微侧头,俏皮又亲和,“我是你二弟,桓书衡。”
五
自这一日起,水云烟独居的南园便不再冷清。
桓书衡每天都会来。陪她说话解闷,摆花弄草,有时还会带些花茶或糕点。
水云烟着实喜欢这个二弟。
不仅是因为他的孩童心性,更多是源自他们相似的命运,忍不住亲近。
桓书衡是桓府三夫人之子,生来体弱,父母听从云渡寺方丈所言,自小便将他送入山中静养,直到前些时日满了十八岁,才又接回家中。
当桓书衡说起这些的时候,水云烟恍然,原来初遇桓青澜的那天,他前往古刹,探望的就是桓书衡。
然而桓书衡回来后,并没有得到渴望中的亲情。三夫人早逝,桓老爷病重卧床,桓府上下对他已然陌生,礼数有余,温情未暖。大哥虽然很照顾他,可是忙于家业,极少见面。他整日无事,无意中来到水云烟所在的南园,两人至此相见。
“明月,我们这算不算相逢恨晚?”
桓书衡眨眨眼,几瓣樱花悠悠飘落,薄蕊疏影,香意正浓。
两人于树下品茶,水云烟泛开浅淡的笑意,只是道:“相逢便是缘,哪里有恨?你又在说笑了。”
桓书衡仰起头微笑,虽然是在看樱花,水云烟却觉得他的眼神飘得很远,低首回眸,眼中含着她看不懂的深意:“可是我有在恨啊。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呢……”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末了微微叹息,“第一眼所见的,总是更容易住进心里去吧。”
水云烟默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心绪纷杂,平和的心境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终了无痕。
许多年后,水云烟依然会想起那日的桓书衡。而许多事情,也只有在明白背后的真相时,才会如此心痛。
次日晨起,园内的红露珍独独绽出一枝,笑傲群芳。水云烟凝神看去,隐约预觉不祥。
正午,红旖前来相告,道是有两位大人将至,府中设宴,少爷须携少夫人同迎。
水云烟不由有些慌乱,桓青澜自迎亲那日起便不曾见她,如今两两相对,岂不尴尬。然而规矩不可免,水云烟还是穿上红旖送来的华衣,细细着妆,缓步随她出去。
再次看见桓青澜,依然是一身青衣,迎风而立,身姿如菊。
只是他不看她,像是根本看不见她的人。水云烟压下心中涌出的酸楚,低低问安,垂首站到他身后。
接下来,尊驾亲临,众人跪安,水云烟一直站在桓青澜身后,却总觉得如隔鸿渊,相距甚远。宴席上觥筹交错,桓青澜推杯换盏,始终不曾看她。
淡淡的失落,浓浓的惆怅。
未几时,红旖便送她回去,夜里寂然望月,泪湿沾衣。
清早推窗,台沿上悄悄放了一枝连翘,一旁,还有盒芙蓉糕。
感动漫天而来,化作丝丝温暖流入心田。水云烟拿起一块,甜香沁人,入口,轻尝,浅笑垂眸。
水云烟曾经想,如果一切静止在这里,之后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当侍卫提刀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惘然。
昨夜还是华灯笙歌,今日便作愁云惨淡。桓府上下皆囚,只有桓青澜站在公堂之上,水云烟环顾一周,并未见到桓书衡。
“可是此人投毒?”
冷酷的声音响起,含着至高威严,跪在一旁的小婢颤巍巍地看了水云烟一眼,不住点头。
“砰——”
一声拍案,厉声再起:“水明月!为何毒害太子,快快从实招来!”
水云烟大骇,她甚至不知太子是谁,何来毒害一说?她茫然的眼神望向桓青澜,可他还是不看她,背影如竹,素衣悲风。
“她一个弱女子,怎会下毒?我看分明是他人所指,受控于人。”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水云烟回首,竟是桓书衡。
满堂肃然,判官沉默片刻,又问:“你说是谁指使?可有证据?”
桓书衡立刻回道:“她月前才嫁入桓家,与太子并无干系,毫无理由杀人。依我所见,背后指使,定然是她的夫君——桓青澜!”
闻言,水云烟比任何人都震惊。她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好陌生,莫非她早已被卷入了一个局,临至绝路却半点不知?
桓书衡又道:“水明月痴恋他,桓青澜却从未对她有半点温存,他不喜欢她,却又千金迎娶她,分明是想利用其情,栽赃嫁祸!”
水云烟彻底呆住,她又望向桓青澜,身形依旧,却良久无声,竟似默认了。她惊疑不定,谋害太子是什么罪名,他竟半句辩解也无……莫非真是他做的?可是又为什么?水云烟伏在地上,忽然察觉一道冷眸袭来,直射人心,怨毒狠绝。
她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只听见自己低低的笑,泪水就快要掉下来。
“确实是我做的。”
水云烟摇晃着站起来:“什么利用?什么指使?你们想的太多了……”
她只是笑,全然不顾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此刻判官也是犹疑,问道:“是何理由?”
“呵……”水云烟无声地笑,笑容越来越忧伤,一字一字道,“栽赃嫁祸。”
这回轮到他人疑惑不解,判官微挑了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水云烟顿了顿,沉声道:“我嫁入桓府月余,桓青澜一直不曾与我亲近,他既娶了我,却又要我守活寡……我恨、我不甘心!”
她说着,就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眼中也迸出浓浓的恨意来,狠狠盯着桓青澜的背影,恨不得生吞活剥。又或许,她是真的恨呢?只是自己不知……然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给太子下毒,让太子死在桓府,桓府上下不说,现任家主桓青澜更是难辞其咎,以此嫁祸。”判官接了她的话分析,“这才是你的本意,对么?”
水云烟点头,还未开口,一个声音冷冷道来:“既是栽赃,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承认?”
水云烟转头静静看他,哪里还是那个孩童心性的少年?只是她不明白他的怨恨为什么这样深,彷如已恨了许久,流水滔滔,长恨难尽。
然后她又回过身,想再最后看一次桓青澜的眼,也许是听到她的祈求,桓青澜竟也回头,刹那间与她眸光相对。
依然是温润的眸,他望着她,眼底波光流动。
水云烟微微地笑了,在此刻竟感到无比幸福。胸口一痛,口中竟源源不断地吐出黑血来,怎么也止不住——
“因为,我爱着他啊……”
她努力说完最后一句,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落线的珠儿一颗颗滑落,像那被刻意掩藏在深处的记忆,当时只是一抬眼,衣袂翩翩,恍然如梦。
六
水云烟到底没有死。
再次醒来,感觉不是劫后余生,而像入了仙梦。
所在之处,已换成了垂着轻纱红帐的软铺高床,幽香缭绕,月影摇曳,一个人守在床边,已是睡熟了。水云烟侧转视线看过去,竟是玄青衣衫的男子。
既惊且诧地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起身,桓青澜却先醒了,她呼吸一窒,慌忙避开他的视线。正思虑着要怎样开口,却听桓青澜温言道:“别动。你身上余毒未清,还需静养一段时日。”他对她如此温柔,明眸似滟,笑靥如春,水云烟瞬间又痴了——
如果是梦,就让她自私地多待一会儿吧。
隔日天明,红旖推门进来,端上满满一碗漆黑的汤药。
她不觉间微微皱眉,然而又不是千娇百媚的妹妹,还有什么苦没吃过?于是她伸出手去,桓青澜温雅一笑,竟是在她手心放了几颗蜜饯。
“我来吧。”她看着他接过碗,用勺子慢慢搅匀,然后舀起轻轻一吹,呈到她嘴边,“小心烫。若是觉得苦,就含一颗。”
水云烟的泪突然就落下来。
从小就习惯了听人使唤,曾几何时,有人这样细心待她?而这人,正是她一心倾慕的人,再大的幸福也莫过于此。
“莫哭啊。”他为她拭去泪珠,声音柔和似水,“云烟,我会好好待你。”
七
幸福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却有去得如此匆匆。
与桓青澜的相守,终于在杜鹃花开的月末予以告终。
桓青澜临走,托付水云烟一株寒月魏紫。他言,等到花开之时,便是归家之日。
水云烟什么都没有说,目光静静追随他渐渐离去的背影,直到远了,消失了,依然痴痴地望。飘花似雪,落地无声,就像他,那般温柔,那般缠绵,却又如此短暂。
七月,寒月魏紫长出一支花蕾。
水云烟看着它又哭又笑,红旖见了,却是持久沉默。
翌日,红旖向水云烟辞行,水云烟不敢拦她,问她去向,却也不说。最后水云烟仔细为她收拾细软,又强塞些金银玉饰,终是随她去了。
九月,水云烟腹部的隆起愈渐明显。
随侍的丫鬟们见了连声道喜,水云烟笑望天边,只有自己明白内心的苦涩。
十月,水云烟开始以血供养寒月魏紫。
世人皆闻寒月魏紫极难开花,不过是因为不懂这传说仙葩的饲养之法。水家也曾养过寒月魏紫,后来用以敬献锦州府,所以她大致是知道的——诸花都需日光长照,唯有它,靠的是吸取月之精华,以女子鲜血为饲,再好不过。
次年二月,水云烟诞下一子。
产婆抱着孩子问她取名为何,水云烟望着依旧只有一支花蕾的寒月魏紫,蓦然哭红了双眼。
两年后,帝尊薨,六皇子继位。同年冬至桓家二少于云渡山坠崖,其妻水氏同日殉情。
又过一年,当整个江南迷醉在三月的芳菲,红旖踏香而来,交与她一块青玉。水云烟紧紧捧住那玉,遣散侍婢,细细听这一切前因后果。
红旖说,其实桓青澜是庶出,桓书衡才是嫡子,两人为争夺家财权势,故而彼此铺谋设计。
那夜,水明月逃婚至云渡寺后山,正巧与桓书衡相遇。水明月貌若天仙,人比花娇,自是引得桓书衡一见倾心。之后,桓书衡听水明月所述,知她寻的人正是桓青澜,由于私心,便隐瞒此事,将水明月藏于后山古刹,独自回至桓府。
之后桓清澜成亲,桓书衡转告于水明月,点明他便是她苦苦所寻之人。水明月恍然明晓一切,自然对水云烟恨之入骨。再后来,桓书衡刻意与水云烟亲近,使之放下戒心,又以报复之由暗遣水明月进入桓府,在太子与六皇子驾临桓府之时,易作水云烟的模样向婢女骗得茶盏,趁机下毒。
“明月无知,以为这样便能除了你,再回来做桓府少夫人。她不曾想过,毒杀六皇子,嫁祸你只是幌子,桓书衡真正要害的,正是少爷桓青澜。”
“六皇子?”水云烟疑道,“不是太子么?”
红旖轻笑:“太子?那可是桓书衡的幕后指使。他从小在外,回来后之所以敢如此争权夺势,靠的就是太子撑腰。”
水云烟默然。
“他以为,只要杀了六皇子,少爷就会败了么?”红旖笑的残忍,眸光闪烁,“安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少爷早已命我暗动手脚,将那染毒的杯盏换到了太子席上。”
水云烟听得心惊肉跳,到此处,才颤声开口问她:“可是,这样不是一样会受到牵连?”
红旖在一瞬间沉默了,许久,才低低道:“不是有你……顶罪么。”
大梦初醒。
水云烟不知该哭该笑。以前害怕受伤害,她总是刻意回避许多,直到今时拨云见日,终于寻得一片柳暗花明。
半晌,水云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我又是怎么中的毒?”
“是桓书衡下的。”红旖凝视着她,眸中流露的分明是怜悯,“那是‘千丝万缕’,每日一滴,百日丧命。”
“原来你们都知道。”水云烟叹息着,柔柔一笑,眼角却掉下泪来,“可是我不懂。既然要我顶罪,为什么又要救我?既然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要待我好?害我还以为……”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你不懂,我也不懂啊!”红旖说着竟也哭了,泪眼模糊,“少爷一定只是被你感动罢了,为什么会愿意为你解媚毒呢?连孩子、都有了……”
水云烟一下怔住:“什么媚毒?”
红旖苦笑:“当时你身上的‘千丝万缕’并未到百日,桓书恒不想你扰他计划,于是当日又在药中掺了媚毒,以催药性尽快发作。”
是那盒芙蓉糕——
水云烟终于明白。怪不得自己会忽然口吐黑血,怪不得桓青澜会与她圆房,原来一切柔情蜜意,终归是梦。
红旖还在笑,自顾喃喃:“为什么呢?我跟了他整整十四年……为什么少爷看不见,偏偏要选择你?甚至还……”
话音至此忽然停住,水云烟终于听出些不对来,急急问她:“甚至什么?桓青澜到底去哪里了?”
红旖斜睨着她,淡淡笑道:“你可知你身背谋害太子一罪,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不等水云烟摇头,她竟也不看,接着道:“锦州曾进献一株寒月魏紫,陛下甚爱之,却从来不见其开花。”水云烟的心狠狠一痛。“少爷以性命担保,说你能使寒月魏紫开花,三年为期,求陛下赦你死罪。”
水云烟再听不下去,只连声问她:“桓青澜呢?”
红旖蓦地呜咽出声:“你还不明白么?少爷他死了……为你死了!你为什么不能让寒月魏紫开花?你这样没用,我真为少爷不值!”
水云烟不知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只觉得脑海空白一片,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未知了。
八
红旖走了,带着桓青澜唯一的孩子走了。
她说要带他回桓家故宅,圆了桓老爷一桩心愿。水云烟最终点头,那毕竟是桓家所剩唯一血脉。
她依然在养那盆寒月魏紫。
即使年轻的皇帝对它不感兴趣,或许根本不知这花的存在,依然每日以血浇灌,精心呵护。
她一直记得的——花开之时,归家之日。
就算红旖说他不在了又如何,既然未曾亲见,她就坚决不信。她只是想亲口问一句,他是否真心待她。到底是因为刑堂上的一时感动,又或者媚毒的无可奈何?
究竟是什么,让他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又是一年烟花三月,百花争艳,姹紫嫣红。
水云烟轻轻开窗,赫然惊见寒月魏紫开出一朵淡紫的花。然后她若有察觉地抬头,百花园中,玉兰树下,青色衣袂,风舞翩跹。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帝尊已逝,谁还要来兴师问罪?桓青澜一直不回来,原来,只是因为他也在想,他也不明白。
明月已逝,彩云仍在。
若能长相守,爱与不爱,何必又分的那么清。
好吧这篇只是我N年前的失败随笔,因为压字原因导致逻辑混乱,发上来只是为了占住笔名,请无视。。
掩面而逃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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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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