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照空谷》Origin

27、记忆

　　“娘……娘……”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偌大的殿中，焦急地唤。
　　“漓儿！”女子抱过她，将内力悉数传入她体内，又唯恐这瘦弱的身子经不住，复而掏出几根针，变换着繁复的手法，极快地拍入她体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虚弱地对身旁一直跟着的女子道：“定要保她安全，那玉狸，带着实在麻烦的话……便把血喂给她喝了吧。”
　　“络使者放心。”
　　女子笑了笑：“若是……今日逃不过，以后，你便做她娘罢……”
　　“络使者……”
　　“快走！”女子说着，便朝大殿深处而去，刀剑厮杀之声不时地传来。
　　“娘！娘……不！”小女孩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刺入她最亲的人的身体里。
　　我方从梦里惊醒，记忆纷至沓来，冷汗淋淋渗了几层，思绪纷乱地膨胀着。
　　我稍稍缓了缓，发现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几重棉被，屋内几个偌大的火炉，炭火正烧的劈啪作响。窗外浓墨般的黑，桌上烛光不知剪了几夜，凝了数滴蜡泪。
　　我呆呆望着，脑中一幕一幕场景不断变换，思过门……络使者……以我那时六七岁的年纪，也足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
　　思过门上有门主，下有四使，门中还有一只神兽，说是神兽，也不过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猫罢了，唯一不同的是，那猫的血，据说可以解百毒。
　　某一天，门中发生叛变，四使之中有三使皆想坐这门主之位，亦想夺得那玉狸，唯有络使者忠心于门主，于是便有了我梦中那一幕一幕场景。
　　这麽看来的话，我娘……哦，不，该叫她云姨，我娘身边最为可靠之人，便带着我从那场叛变中逃了出来，还将玉狸的血给我喝了，是以一般的毒奈何不了我。
　　不自觉地看向手臂处，那红莲……便是思过门的标记。
　　呵……轻笑出声，没想到，我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
　　当桌上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泪时，外面天光渐亮，我拥着厚厚的棉被就这麽坐着，由梦而生的记忆太过汹涌地袭来，刚想起的事令我脑子里一团混乱，却也暂时忘记了身上的冰冷，直到屋外有人推门而入。
　　初昀见我醒了很是高兴，忙过来探了探温度：“我会再拿几个火炉进来，寒毒发作起来也不定时，若是内力深厚些到能够克制，只是……”她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苏漓，对不起……”
　　我摇摇头：“你不必如此，这也是我自愿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只是，看来那药没什麽效果了。”
　　玉狸，毕竟不是什麽毒都能解的。
　　我掖紧了被子，这麽一说，才方觉得身子冷的不可思议，就连手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冻得没知没觉，好的是，没有毒发时候的疼痛。
　　“李叔做好了热粥，待会儿我给你端来。”她将炉火移近了些。
　　我笑了笑：“一会儿试试其他的药。”
　　“不行！你才刚醒过来，怎麽可以又去试药，你存心要令我这个刽子手难受是吧……”
　　“长痛不如短痛。不试怎麽知道行还是不行，你看着我这样，心里好受？”我反问，极轻的语调，收获的效果却颇好。
　　初昀半天没吱声，最后点了点头，嘱咐我好生歇着，说是出去给我端粥。
　　这麽一试，便是小半个月过去了。寒毒仍是时不时地发作一下，每每都需咬着牙关紧撑，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再晕过去。那些药，喝了白水无异，未有任何其它的中毒迹象，想是玉狸的血起的作用。
　　沐梓渊回来的那天，我正在试他配好的最后一瓶药。那药看着无色无味，颜色也与清水无异，是这些药里看上去最为平常的，但我深知，愈好的毒便愈加平淡无奇，如同愈厉害的高手便愈加内敛一样。
　　果不其然，药剂很快便发生作用，与身上的寒毒一块儿。我全身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如坠冰窑，热的时候如炎炙烤，每一寸骨像要断裂般疼痛，脑子混混沌沌不甚清明，我死死咬着唇，直到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才稍稍拉回了点神智。
　　原本关着的门被人推开，两条人影踏进房里。
　　“苏漓！”芸季跑过来。
　　“初昀，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他语调还是这麽平淡着，清清冷冷的声线，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之后如何我便不得而知，自听到他说第一句话后，我实实在在是陷入了昏迷。
　　迷迷糊糊中是一阵马蹄“哒哒”声，等到我睁开眼睛，这声音方才清晰起来，原来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内。
　　对面还坐着一人，微低着头，闭着眼假寐。路面不甚平坦，伴随车忽左忽右的颠簸，光影细细地摇曳在那张清俊隽永的脸上，明暗间，线条流畅。
　　他几乎是在我看向他时便缓缓睁开了眼，我匆忙移开视线，去看车上雕花的窗，却又听得那人道：“初昀胡闹，你也跟着她一块儿闹？”
　　一番话平平淡淡，不急不缓，语气里也听不出丝毫斥责意味，但就是这种语调，令我心里突地一团火起。
　　“沐公子说的话我怎麽听不懂呢！救人的事哪里又会是胡闹？再说这也不是早晚的问题吗？”
　　我扭过头盯着他，仔细辨他眉目间的神色，令人失望的是，那张脸还是淡得看不出情绪。
　　“那些药剂皆是缺了几味药引，你还真是拿着什麽都敢往嘴里倒。”
　　难怪他不急着试验，原来是少了药引。这几年让我练内功，教我医术，传授净水针法，想来也是以备不时只需，没想到我的功用还如此之大。这样一想，心里那团火烧得愈来愈旺，终至烧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来。
　　我不再看他，只低下头道：“沐公子还是将净水针法教给其他人吧，初昀医术亦不错，想是以后会比我有用得多。”
　　“医者心静，下手不虚。初昀性子急躁少了几分耐心，再者，谷中没有几个人有你这方面的资质。”
　　他这算是在夸奖我麽？我摇头：“不过是空有资质罢了。”
　　对面那人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似不耐，又似无奈：“以前怎没发现你如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我禁不住莞尔，以前似也没发现他还有这般人性化的语气。
　　马车小小地颠了一下，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坐在马车上，也不知是要到哪个地方去。
　　“公子现在是要去哪里？”
　　“昆仑。”沐梓渊回答得极为简洁，见我疑惑地望着他，才又继续道：“镜湖的雪莲可解你身上另一味毒。”
　　“公子认识昆仑掌门？”
　　“不认识。”
　　“那麽认识其他的长老？”
　　“不认识。”
　　不认识掌门，亦不与其他长老交好，怎麽上得了昆仑殿。我皱眉：“那麽如何到得了镜湖，摘得到雪莲？”
　　“打上去。赢了雪莲自然归我。”
　　……
　　他的回答出人意表，我心里免不了震惊。沐梓渊这副说不上自信还是自负的样子，和着他清寂的外表，有突显的张扬与深藏的凌厉，在气势上无端地令人矮了一截。
　　至此，他方是那个誉名盛晓的毒医公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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