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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药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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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明显回暖,我闲适地在谷中逛着。今日,阳光甚好。
以往我并不长在空绝谷中走动,只多去竹林坐坐,或是到潭边打水,今日倒是有了兴致随意逛逛,这一逛之下,才发现,空绝谷当真是够大的。
越过清华阁和那处幽静的小筑,往前百来步,有两条岔路,左面赫然是一条长长的小道,望不见尽头,右面则要宽阔些,也是不知延伸到哪里。想了想,我抬脚走向左边。
一刻钟后,眼前开阔起来,入目是一大片药园。药材种类多到令人咂舌,更有些许是要时值初夏才生长的草药,在这儿却长势良好。
正看得入神之际,背后蓦地有人出声:“姑娘,你的手链掉了。”
转过身,一名布衣老者站在面前,青灰色衣衫,背部有些佝偻,却依旧精神烁烁。他手里拿着一串红色的珠子,那是在蒙塔沐梓渊被小贩拦住去路时买下的,我自是不会朝手腕上缠,便一直带在身上。
“多谢。”我接过链子。
“不客气,你是苏姑娘吧?”他随意地扯下身旁一片有些枯烂的叶子。
我有些惊讶,自己极少在谷中走动,更是从未见过眼前的老人,他怎会认得。
“呵呵。不用那麽防备,谷主带回来的人也就你和芸季而已。芸季那丫头我是见过的。”他笑道,手还不时地摆弄着药草。
老人极为和善,专注的神情只包容得下眼中的草药。我猜想怕是这一大片园子都是他在打理,而从方才他说话的语气来看,在谷中待的时日只会长不会短。
我对他除了惊讶外有的那一丝防备悄然消散,于是略带歉意道:“哪里,我这样进来,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小姑娘跟我客气作甚麽。”他冲我摆摆手:“你叫我李叔吧,这里大伙儿都这麽叫我。”
“李叔。”我开口:“这些草药全都是您种的?”
“嗯,我没什麽爱好,也就中些草药罢了。没想到,这一种,几十年都过去了。”他抚弄着手下的叶片,爱不释手。
“李叔是在谷中看着公子长大的?”我本想问他是否跟着老谷主一块儿的,想了想,还是作罢,看得出老人眼里的眷恋,他在这里待了几十年,对原谷主想必也是感情深厚,何必再提逝者,平添伤悲。
“是啊,谷主自小就聪明异常,老谷主也是恨不得将平身所学倾囊相授。只是……只是……”李叔顿了顿,猛一叹气:“老谷主还是太严苛了些,这空绝谷的谷主不好当啊……”
我知他在叹什麽,却也无话可说。
“苏丫头,听我一糟老头子说话很无趣吧?”
“不会。我刚看见有些草药并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的,李叔是怎麽把它们种出来的?”
老人脸上颇有些自豪:“我捣弄了大半辈子也不是白弄的。来,看看这土。”
他将我引到一处新翻的地旁,那里的土并不是惯常所见的颜色,有些偏向灰黑。我蹲下,用手细细捻了一小撮土,触感与一般的土无异。
“要种它们可不容易啊,我调配了无数药剂倒入土中,才让它们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李叔走到另一块地,翻了翻,示意我看。
这一块地,颜色又与上一块有了差别。我了然,这正如沐梓渊喂养那些雨燕是同一个原理。不过,我仍旧有些疑惑,冬日里天寒地冻,饶是土质再好,怕也长不出什麽来。
“那些用来做甚么的?”我指着不远处被搭成弧形的竹片。
“御寒,天冷的时候,用蚕纱缚上。”
难怪了,我点点头:“李叔若不嫌弃,不如以后我帮你一起打理这草药如何?”
见他正要拒绝,我又道:“李叔不用忙着拒绝,我也不是白做的,我想向您讨个东西。”
“什麽东西?”
“我想要李叔帮我配一瓶药剂。”
“我当是什麽大事儿,苏丫头想要什麽样的药剂,开口就行。”李叔豪爽地说道,又转过身继续忙活。
我站在药园中深思。想要受惠于人,必先施惠于人,平白开口要东西的事,我做不来。那麽,依沐梓渊的性子,会救我,教我医术,施了如此大的惠,我要如何还?
这之后,每日酉时我会去药园帮着李叔打整那些草药,或许人老了都会比较寂寞,他见我来了十分高兴,会絮絮叨叨不少事情。
譬如,谷主小时候是怎样成天绷着一张脸,背后总有一个小女娃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他由最初的不耐到最后的无奈……
譬如,谷主虽有过人资质,但每日练剑仍是从日升到日落,从开始一个招式反复练上数百个日日夜夜到后来无招胜有招……
譬如,他一个老头子,不会武功,没甚麽长处,唯有种种药草,兴许也算是帮谷主做些什麽……
……
从李叔口中,我知道了右边岔路是以往老谷主训练弟子们的地方,现在亦为谷中弟子住处,沐梓渊当上谷主之后,便允了他们自由,留下的,都是自愿跟着他的。
訡墨居背后有一片十分宽阔的地方,背阴,湿润,较为适合红烛生长。这几日我将地翻了一番,把李叔给的药剂倒入,准备植上红烛。
红烛算不得什麽好看的花,加之喜阴,厌光,本身含有毒,没多少人会种它们。我昨日骑着沐梓渊的千里到天都,颇费了些精力才找着一些小苗子。
细细将它们种下,擦了擦汗,我坐在一旁石块上,愣愣出神。自然也没发现何时多了个人。
待我回过神来,就见颀长的身影立于眼前。
我忙起身,冷不防踩在脚边的锄具上,整个人顿时向前俯冲。来不及哀叹,就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淡淡的药香十分清晰好闻,我尴尬支起身,退后一步,站稳,微微低头道:“对不起,公子……”这麽一低头间,赫然瞥见他衣衫上明显的污迹,我便找不着话语了。
他今日穿的外衫竟然是白烟色的,不同于以往的淡墨。苍茫的颜色和着清冷的气质,居然是出众得很,衣不衬人人衬衣。黑色的污迹十分明显。
我抬头兀自镇定,却蓦地发现沐梓渊嘴边噙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仿若石子投入静水寒潭,泛起涟漪。
这着实让人惊奇,我疑惑:“公子?”
他低首拿出一本书册递与我:“初级内功心法你想必已经能够融会贯通,以后你便照着这本练。”顿了顿,他又道:“脸上有污泥,去洗洗吧。”
他说完话后便离开了,我那点兀自镇定被瓦解得一丝不剩,今日可算是出了个丑,缓缓笑了笑,我拾起地上的锄具,向水潭走去。
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