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览河山》馥兰香

1、人生若只如初见

　　春景惹人醉，春花比人娇。这是一年早春，南方的春日总是比北方来的更暖更润，只熏得游人忘了归程。醉亭湖面上一支精美的画舫正缓缓前行，看架势画舫主人也是个终日流连美景，不急于赶路的游人。画舫上还不时传来阵阵琴曲歌声，更衬得这一湖春水宛如一壶佳酿，让人沉醉。
　　“杨柳青青，桃花点点。
　　绝世山谷，佳人独立。
　　水波似目，远山如黛。
　　汀兰馥远，暗芷芬菲。
　　远世山谷，佳人依依。
　　踏遍尘世，慕名至之。
　　暮色斜照，皎光熹微。
　　遗世山谷，佳人何往？
　　丝曼竹扬，清芳幽香。”
　　“无聊~”面对着这佳音美酒，只是身边没有知己相伴，无聊的很呢。船上的另一人也是百无聊赖，哪怕风起云翻，也比这水如平镜要好。可自己还偏偏要对着一个无聊的人。
　　“我说，李容思。你就不能唱些能听的曲子？”其中身穿褐色短衣的人终于受不了这不知何意的曲子，对另一人发起牢骚。
　　“我说，李容靖。你就不能修心养性一下？”另一身着青色长褂的人立刻反唇相讥，“公子早就说你胸无点墨，要我好好地调教你。”容思说罢，走至红木几旁，端起清茶抿了一抿。又从袖中抽出一管玉质长笛，自顾自地走到船头边，吹奏起来。
　　容靖本是斜身靠在船头的桅杆上，见他此状，立刻直起身向船尾走去。“你吹你唱！~公子还说你体弱多病，要我看着你日日习武以强身健体。你可是要听我教导？”
　　“无聊~”容思只是轻吐一句，回转身并未再做理会。
　　两人正在计较，画舫内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俩如此，难道是不喜欢这美景？”声音如玉般温润，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两人皆是一惊，“公子！”只见画舫上层的雕栏边立着一名银衫男子，男子的嘴角带笑，眼神带着一丝不屑，“你们不要只顾念自己的意趣，扰了这份清静。”说完微微抬颔，望至远处，“春光易逝，不要辜负了大好的春日。”
　　“是！公子~”两人皆垂首作答。一时间，这画舫上安静下来，只听见画舫外虫鸣鸟叫，风吹水波的声音。
　　正是此时，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嘿！~你们可是要北上去？”三人皆是一愣，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岸上路边，春桃树下正立着一个雪衣少年，少年个头不高，听声看形，约莫十四五的样子，手持一把折扇，肩背一个青色包囊，嘴角带笑。虽有一段距离，却能看出他皮肤白皙，正如身着的雪衣一般，衬着那粉桃正艳，好像一幅画卷。
　　“不必理会！”那位公子只是淡淡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入船内，李家二人皆不敢多言。许是岸上的人不见回答，有些奇怪。“明明见船上有人，怎的听不见么？莫非是被人所劫？”他心头一紧，立刻回退两步，双脚使力一蹬，凌空湖面，飞浪踏波，到船舫边微微转身，一跃上船。动作一气呵成，虽是踩水而来，鞋袜衣襟却丝毫未湿，只把船头上的两人看得呆住。
　　“我便说看见船上有人。”那少年抬手掸掸衣袖，略略欠身，“得罪了。我是看见船头有人，又未做应答。便猜这船或许是被山贼船匪所劫，所以特来一看。”少年看两人都不做言语，似乎了有所悟。
　　“看来是我猜错了，”少年轻轻撇嘴笑道，“那如何未有回答呢？一定是见我在这深山之中，怕是什么不速之客。”说到此，少年转了一转手中的扇子，向前迈出几步走至两人面前。“不过，看我孤身一人，又没携任何利兵厚甲，难不成有人背着行囊，拿着扇子来劫船不成。”
　　“哼~”李容靖见此人不但不请自来私自上船，又丝毫没有任何不好意思，顿时觉得一阵火气。“我们互相又不认识，你既然知道如此，还不自己自觉离开，也省得我们再费力气。”
　　“哎呀~这位兄弟好大的火气！”少年听完这话不仅没有离开，反倒更加肆无忌惮。“我不过是路过此地，见你们一路顺风顺水像是往北地去，便想着能不能载我一程，好省得我攀山越岭的辛苦。”少年走至桌旁随意坐下，打开扇子慢慢摇着，彷如是在自家一样自由。“亏得我刚才还担心你们呢，看来就算是被山贼船盗所劫，也不过是你们自找的。”
　　少年说罢端起容思刚喝过的清茶，一饮而尽。“啊~渴死了~”
　　“你！你快点自己离开，否则不要怪我们不给面子！”容靖见他这般，心内的火更是大了，但又怕动作太大，打扰到公子，只是呵斥他尽快离开。
　　“咦~你生好奇怪~”少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这里离岸边少说也有数十丈，水中又没有丘屿，你让我怎么离开呢？”少年脸上堆满戏笑，“我刚才以为你们有危难，可是拼着命，凭着自家的功力踩水而来，现在船也行驶了如此距离，你是要我插上翅膀飞回去还是跳下水游回去？”此时少年笑得更欢，手中的折扇也随着一开一合。
　　“哈哈~可惜呢，我不是鸟儿，没有羽翼。”少年止住笑意，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接着说：“唉~我呀~这个人什么都不忌，但好像不会凫水呢。这可如何是好？”
　　“那我便把你扔下这湖中，看你这伶牙俐齿还怎么狡辩。”容靖边说边出手作势要将这少年推入湖中。少年见此，眉心一动，哗的合上折扇，快退两步，一跃向后腾起，大声说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声音将落，已不见少年的身影，抬头望去，只见少年正稳稳地落在桅杆之上，冲着桅杆下的容靖笑。“哈哈~有能耐你且抓到我扔下去，若能在这山清水秀之地长眠，也不枉此生呢！”
　　容思此时一直默默不语地注视着这少年。少年肤白如冰雪，质细似绸缎，额头光洁，鼻梁微挺，双眼如同皎月般明亮，黛眉仿若流云般清扬。只是两颊无粉却面如桃花，双唇未点却口如红樱。呵呵~看这样子。容思心里已有七八分明了。
　　那边，容靖还在对着少年怒吼：“你等着！我马上便把你丢下水中喂鱼！”容靖双脚蹬地正要腾起，却被容思一把拉住。容思直立桅杆下，微微作了个揖，对那人说道：“姑娘好身手。只是这船随水流甚是不稳，桅杆之上危险万分，万一姑娘一不小心落水，春寒未尽，池水阴冷，只怕会伤了身体。”
　　桅杆上的人听了此言大声笑道：“哈哈~~你是在怀疑我的身手吗？”
　　“姑娘多心，在下李荣思，这是在下的弟弟李容靖，刚才多有冒犯，姑娘见谅。”容靖却在糊涂，怎么好端端一个少年变做姑娘？见桅杆上的女子并不做声，荣思接着说：“刚才我们并不知姑娘是要乘船，只看姑娘踏水而来，便猜姑娘武艺高强，不同凡人。只是我等并非这船的主人，不便应承，若是与姑娘顺路，只等我们禀报了我家公子，也好送姑娘一程，姑娘你看如何？”
　　容思言罢，桅杆上面的人收敛笑容，像是自言自语：“李容思吗？这样也好~”顺势飞身而下走至容思身前，问道：“听声音，刚才的曲应是你唱的？”
　　“正是在下。”
　　“这乐曲可是你所做？”
　　“词曲皆是我家公子在游历途中所做。”容思细细答道。
　　那女子眉色一动，“你家公子？”女子微微展开笑容，“很有意思~”
　　容靖看两人对答，想想自己在一女子面前竟落于下风，很是不服，刚要开口。却听见“嗖——”的一声，只知道是一枚飞刀破窗而来，正要暗叫“哎呀！”却见女子刷的打开折扇快速一挥，另一手猛得一抬，飞刀已被两指牢牢钳住。
　　这飞刀再熟悉不过，只是这女子动作干脆利落，飞刀只差两指距离便要直直刺入女子的喉部。即使如此，也让人惊得一身冷汗，幸好这飞刀不是冲自己而来。
　　“哼哼~多年不见，你还是老脾气啊！总是喜欢趁人之危！”女子手中把玩着飞刀，话语却带着讽刺和冷笑。
　　“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毛病。总是喜欢打扰我的雅兴。”声音从容淡定，宛如春日的暖风吹入耳中。那位公子早已立于船舱之外，银灰色的绸衫在阳光下微微泛光，发丝未束，如同墨色的瀑布直垂腰间，剑眉轻挑，眼中带着玩味的笑。“原想不理睬，便会罢休。没想到你还真是难缠的很呢。”男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还怕山匪船盗？你可比这山匪船盗更难打发。”
　　“得了吧！凌暮霄！”女子丝毫不理睬他的冷嘲热讽，换做一副不屑一顾模样，摆了摆手中的扇子，“我若知道是你的船，就算请我上我还不上呢！”接着苦笑一声：“哈~~现在只怕是刀山易上，贼船难下。”话音未了，手起刀扬，直朝那男子飞去。
　　那男子见这动作依旧不退不闪，飞刀沿着男子的脸际擦过，忽地钉在他身后的舱壁上，带过的风将男子的头发轻轻吹起。男子略微皱眉，像是为难的样子“野女，这就是你给我见面礼吗？唉~这样子要上我的船，只怕是说不过去的吧。”
　　“哦？这礼还是你刚送给我的。我是以礼还礼，怎么就说不过去了？”女子谑笑道，“原想着帮个忙，顺便搭船，没想到不仅没得到感谢，反倒是一上船就被人当做鱼肉。”女子斜眼看看身边两人，接着说：“你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深谙待客之道呢。”
　　李容靖这下是彻底不明白了。这姑娘穿着身手不像是一般人家的，怎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这且不谈，看她与公子的谈话，像是早已相识，怎的刚才她挥手像是搭船，公子却并不理会呢？另外，两人这架势，不像是敌，但似乎也并非是友，一时，满脑子的问题聚集。唉，罢了，看公子像是并不怪罪，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的人自然忠心耿耿，面对闯入之人当然不会轻饶。我刚才不过是提醒某些人，不要反客为主。”暮霄走到女子面前，俯身至其耳边，轻声缓缓道：“既然贼船已难下，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接着直起身，正声说：“刚才我们未占任何便宜，容思也已向你请罪了，还有什么不可恕呢？”他说这话时眼神略有一丝温柔，又暗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女子闻言像是全身一抖，只假装惊恐万分的样子。“哎呀呀~莫要将我同你连在一起。你且将我载至下一渡口，我可不与你同路。”
　　暮霄浅浅一笑，“下个渡口吗？”轻轻点头，说道“好！”接着转身，走到舱壁处，伸手拔下钉在上面的飞刀，说道：“不过只是你的武艺好像比原来稍有退步。你是想说，你不屑对我下手呢，还是想说，你不舍得对我下手？”忽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查看，刀身比刚才稍短一节，刀尖已被斜着截断，看断口的样子……
　　“哈哈哈！”女子大笑不止，“凌刀霄剑，千年玄铁所制，先经火山熔浆再过寒潭冰水，据说是削铁如泥，不过现在看呢，也不过如此。”女子得意地摇摇扇子。“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刚才你若是不使出驾凌九天，我也就不会接招暗月追影，可怜了这把刀子，真禁得起这么大的力还没被震得粉碎。”
　　“暗月追影？！”容靖惊得脱口而出。容思心头也是一震，原来是她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容思暗暗地想，的亏自己刚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容靖心里只是默默庆幸，又有点隐约的疑惑，原来她就是公子经常说到过，江湖人称“流云皓月”的穆影月。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身如流云，只是这神，似乎并不似皓月啊。她这样子，男扮女装倒罢了，不仅私自闯上别人的船，还对船主人毫无礼貌，活像一个氓寇！不对！女氓寇！果然公子说的对，江湖传言不足为信，这个女子实实在在遇不得。
　　容靖正在思考，忽的一下，那女子便闪到身前，“李容思，李容靖。”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看得容靖心里一阵阵的不好意思，这女子竟如此的张狂，一点也不避讳。“嗯！一个谦谦君子，一个傻头傻脑。哈哈~姓凌的，很配你！”
　　容靖听此言，心里又加一层反感，刚才说的皆算上，还有一点，这女子真是嘴叼舌利！竟然说自己傻头傻脑！容思心里只是默默惊讶，虽然早就知道，能让公子重看必然于众不同，只是这女子似乎有点，呵呵~~太不拘礼数了吧。姓凌的？容思苦笑到，敢这么叫的除了她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暮霄听了，目光稍稍转向容思。“哼~”暮霄轻轻吐一声，“容思何止谦谦君子，容靖那是忠心耿耿。”他转身向船舫内翩翩而去，只留下一句：“傻头傻脑比较适合你！你啊~身上的缺点多了去，傻头傻脑只怕还是好的。”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我就是傻头傻脑。也不知那年雾环谷是谁将那迷路之人带出山谷。”影月挑挑眉毛，紧随暮霄身后跟入舱内，“唉~好饿啊~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喂饱我肚子的东西？”
　　暮霄不理她的话，只是拂袖而去。只留船上两人，一人仍在想，这个女人竟敢如此冒犯公子；另一个心头满是惊讶，她刚才说的可是雾环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