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季》七宇

4、第四话 危险的三角形（dangerous triangle）

　　前情提要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台风要来了，看这雨势。”德川忠终于将眼神放回到了小唯的身上，温柔的说道。

　　“台风季，到了……”

　　内岛唯缓缓将手伸出伞外，喃喃自语着。

　　在两人的背影后，仲野正站在雨里，他为了追上内岛唯也顾不得打伞了，没想到追过来却看到德川忠和小唯站在了那里。雨势不减，夜更加的暗下去，校园里已经没有一丝亮着的光了。川井仲野看着身前的两人，微微的笑了，却可能因为阴冷的空气显得有些僵硬。他打起伞，缓缓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

　　黑夜里，雨声被川井关在了门外，拖着一身的狼狈，踏进房门的脚步开始在匆忙中变得缓慢，鞋踏上，多出了一双女人的平底皮鞋。川井的目光有些迷茫起来，可很快又变得透彻。

　　“直子，是你来了吗？”

　　随着川井的试探，一个温暖的让人舒心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川井君，我还担心今天会和你错过了呢。”直子站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的房屋钥匙，“你上上个星期给我的，看吧！足以证明你和我有两个星期没见了。”她朝着仲野微微的一笑，便上前去接过他脱下的外衣，还有依然在滴水的雨伞。

　　“这么晚了，你还来？”仲野有些担心的看着直子，眼前这个面容姣好，性格开朗的女生，就是即将和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妻。

　　“就是想你了。这么多天都没和你见面。”直子满脸歉意地看着仲野继续说：“你刚刚回母校任职，而我这几天面对的病人也很棘手，都快没有时间见面了，所以，再晚也要来！”说完，直子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表现的有些直接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将头别了过去。

　　仲野发现了直子的害羞，偷偷的从她的背后伸过手揽住直子的肩旁，打趣地说道：“看来，我们要赶快结婚啊！”

　　“谁要和你快点结婚！”直子这下更加的不好意思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拿起了仲野的外套，朝着他的脸抖起来，雨水随即被甩开，沾的仲野一脸都是。

　　用手一拭，自己满脸的水，再看看未婚妻羞红的脸，仲野爽朗的笑出了声来，刚刚在雨中不知为何而来的莫名沮丧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直子起先见着仲野的反应时还有些发愣，最后也跟着一同大笑起来。

　　校门的车站旁，内岛唯的身影已经随着公交车驶向街口的拐角，消失不见，可德川忠依然还呆呆的立在雨里，本来举起的伞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怅然若失，有些魂不守舍，有些难过。

　　从背后看去，他的身影是孤独的，是缺乏生气的。此时那令人注目的背影在香里奈的眼中被夜色勾勒的越加模糊，她很想走上去和他站在一起，即使一句话也不说，至少主角是自己。可现实却足以让自己逃脱不了勇气的匮乏，脚下像是被什么拴住了一般，一步也动不了。

　　刚刚的一幕一幕在香里奈的脑海中被迫的放映着，如浮过的云朵，一朵破灭，一朵又飘来。这样的两人是毒药，毒到了香里奈的心里。德川忠从放学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小唯吗？白天的那个手表，也是先在阿忠的抽屉里，又出现在小唯的手中，还有那被小唯撕碎的纸片，一定就是自己心里担心的那样，一定是那样，足以击碎所有香里奈建构起的假设和自我搪塞。

　　“你要小唯答应你什么。”香里奈嘴里喃喃的自我言语到，她已经被冷的有些迷糊了，后面阿忠和小唯的对话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听了。只觉得这个问题永远没人能回答她，整个世界所为她呈现的只剩下自己眼中阿忠那寞落的眼神和小唯决绝的离去。

　　“你为什么不能答应我！为什么连他是谁都不肯说？”阿忠那样的期盼，在黑夜里破灭起来却那么容易，内岛唯，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冷漠的，不给他回答，那么彻底的甩给阿忠一个离去的背影。

　　关于德川忠的感情，香里奈现在的信心被击碎的连残骸都看不见了，还在准备开始的自己已经像是要出局的一般，谁能轻易接受？

　　目送德川忠缓慢的拖着步子走到来接他的轿车前，他的管家从车上跑下来为他拉开车门，让他坐了进去，又绕到后背箱取出一条干毛巾和一件干净的大衣，便也坐上了车，指挥着司机开车离去。

　　眼见车离去，香里奈才像是失去了支撑她的所有力气一般，哗的一下，蹲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那悲伤的声音却被雨声掩盖起来，再也找不见了。

　　这边，川井正和直子一起步出了家门。时间太晚了，所以要由仲野送直子回家。从车库开出车，仲野微笑着将停车牌交给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便载着未婚妻离去。

　　驶过小町道，前方是红灯，仲野踩下离合器，脚渐渐松开了油门，车缓缓停在了斑马线外。等待绿灯的间隙，他朝直子微微笑了，直子也回应着，没有言语之间，却满是温暖，这种感觉就是仲野需要的，一天的工作之后，他需要的就是平静的温暖。

　　雨势渐小，还有7秒钟绿灯就要亮了，仲野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到前方，人行道上走着的人已经很少了，一些试图要过去却感觉时间太少的人便停在了路旁，等下一轮的红灯。只有一个身着红色大衣的女生依旧要在短短的几秒里穿越街道，仲野的眼光随着这移动的红色，渐渐的变得有些紧张和担忧起来，“怎么会是她？不是应该回去了吗？”

　　车道的绿灯亮了，可仲野的车还在原地没有驶出，直子纳闷的用手捅捅他的肩旁问道：“川井君，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在催着呢。”

　　川井也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了错误，赶紧开动起车来，当他再次回过头，透过雾霭丛生的窗户，那红色的声音早已不在，可川井的焦躁却清晰的被直子扑捉在了眼里。

　　“仲野，你怎么了，是看见了认识的人吗？”直子很少直接称呼川井为仲野，因为在她心里，自己爱的男人，自己要嫁的男人，应该是要称呼其为“君”的，这样能让自己觉得有妻子的身份感。可现在，看着川井内心的不安溢于言表，那种能让一个处事冷静，正直专心的有些呆板的人产生动摇感，着实让自己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所以借着不安，表达和称谓也不那么随着自己的意愿了。

　　那个路口随着车子的移动显得越来越远，任仲野拼命的用目光搜索，也没有发现结果，他也只有放弃了。总不肯能在这条单行线上调转车头吧，那样做自己会觉得奇怪，直子肯定也不会理解的，就因为一个像是自己学生的人，这么晚出现在街上？还是说因为那个身影像是内岛唯，所以自己才这么不安和担心的。

　　川井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他努力理清头脑里不合时宜的恍惚，重新正视面前的一切，发现直子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他问道：“怎么了吗？”

　　“我就是在问川井君啊，你怎么了？从刚刚路口的时候就有些魂不守舍的。”直子浅浅的一笑，收去了那探寻的眼神，看向前方，也不再需要川井仲野解释什么，只是拉住了他那只闲着的手，紧了紧力量，自说自话的开始聊起自己这几天的工作来。

　　“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失落的情绪在直子的话中显露无遗。

　　看川井疑惑的看向自己，直子继续说道：“我的病人啊，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治疗了两年的病人，虽然因为保密不能提到病人的名字，你应该记得的。这数数都快三年了，她的不配合让病情没有一点进展，可我们的规矩是病人不决定中止治疗，医生是不可以拒绝的。”

　　直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拨弄起车载音响来，准备调个音乐频道来听听。

　　“要不是医学部的规矩和我的自信心不容许被轻易打破，我肯定早就想放弃了。那个女孩太特殊太奇怪了，不爱说话，不爱配合，但却又每个治疗日都来。”

　　看着快要被自己病人打败的直子，仲野能够理解到她内心的挫败感和失落心情。于是握住直子的手力气也更重了一些，安慰道：“可能她的心事重到把自己埋的那么深吧，倒是和我班上的学生听起来有些相似，所以更需要从不服输的小美惠加油了呀！”

　　听到仲野称呼自己小美惠，直子脸上的沮丧一扫而光，她有些撒娇的伸了伸舌头，问道：“见过坂本校长了吧？”

　　仲野像是一个小孩被大人猜穿了一般，不好意思地一边傻笑，一边点头。

　　“我就知道，除了最近能和你联系密切的坂本校长，以前知道我外号的朋友们和长辈几乎都不在大阪，不是这个长辈还能有谁呀？”

　　提起坂本校长，惠下直子心里很是感激和温暖。以前和川井都是坂本校长的学生，自己后来进了山田御的大学医学部，坂本校长依然很关心自己的工作动向，着实在学术研究和课题指导上帮助了自己很多。想着高中时候经常还和川井一起去校长家蹭饭，直子此时心里的欢乐也挂在了脸上，化为暖暖的笑意。

　　---------------------------------------------------------------

　　那时因为樱花节外出郊游，坂本校长都还是自己的班主任，同学们围坐在一起聊天，老师突然就想到什么的样子，满脸恍然大悟的神态，说：“我就是在想，一直在想，今天终于想起了！”

　　大家齐声追问：“想起什么了，坂本老师？”

　　“我一直觉得直子像一个人，可老是想不起，你们不觉得吗？”坂本神迷的朝直子看了一眼，又示意川井猜猜，可那时川井显得笨笨的，猜来猜去都中不了老师的意。

　　忽然其中一个学生高声叫道：“我知道了，像安室奈美惠！”

　　这时，坂本猛地一拍手说：“就是啊，就是啊，这不是越看越想吗？原来直子是有明星像的啊！以后就叫你美惠了，小美惠。”

　　------------------------------------------------------------------------

　　“看来，我也该去看看坂本校长了，想这个长辈了，哈哈。”在这样平常的谈笑中，车驶到了惠下直子的公寓楼下，仲野熄掉火，帮直子拿出大衣和包包，转手递给她说：“我就不上去了，明天的课还需要备一备。”

　　直子也没有坚持，只是假装生气地蹩了蹩眉，便恢复了爽朗的笑容，挥手朝川井告别。

　　次日清晨，太阳透过树叶缝隙朗朗的照射下来，整个校园的林荫大道都洋洋洒洒的笼罩着一股温暖的夏意。一只蝴蝶停在了内岛唯的头上，此时她正穿过林荫道，向教学楼走去。她轻柔的抬起手，蝴蝶便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一般，又朝着她的手指飞了上去。内岛唯将手指移到眼前，开始专注的观察起蝴蝶来，笑容也随之美美的展开。而这一番蝴蝶与女孩的景象也被站在教室办公室窗边的川井仲野收入眼底，光线所产生的魔力让仲野再度拔不开停留于此的眼光，直至内岛唯走进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装有糖果色手表的礼盒，内岛唯还是决定一进教室就将它还给德川忠，毕竟这样贵重的东西，实在不适合自己拿着，也没有资格拿着。

　　刚到走廊，内岛唯就发现了香里奈的身影，此时她正直直的站在走廊的中间，注视着自己，正确地说是注视着自己拿着礼盒的手。

　　内岛唯没有下意识的去藏起那只手，有什么必要去藏呢？或者说内岛唯的心思还没有到那么深去，所以还是就那么静静的拿着，慢慢的走到小奈的面前，眉宇间不易察觉的有一些动容，那些在心底待了很久很久的古怪东西，在这么个美好的日子里，允许它们出来游荡一下也无关紧要，只是习惯了太久的自我伪装，内岛唯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够笑出来，虽然她此刻很想对小奈微笑。

　　“在这里等我？”内岛唯还是一改昔日的冷漠，稍微加了些热情近来，这对于自己已经算是一个顶大的突破，只因为对象是香里奈，只因为是她。

　　没想到接下来会是瞬间到瞬间的哗变，从停顿的几秒瞬间，忽而的，变为了一个重重的巴掌赏向自己的瞬间。

　　只听得“啪”一声脆响，内岛唯感觉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脸居然在同一时间同痛了一下，只是一个热辣辣的，一个是生痛的。虽然不解，但看着小奈的视线随着自己手中飞出去的礼盒也一同飞了出去，最终停在摔开来的表盒里，还是明白了那么几分。

　　整个走廊只剩下香里奈近乎狂烈的怪罪和哭泣。

　　“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欢阿忠的，你是知道的。”

　　“他喜欢你，我拦不住，为什么你要撕掉他给你写的信，为什么又要接受他的礼物，他在雨里等你那么久，你知道我多想那个他要等的人是我吗？”

　　“我真后悔，和你是朋友。”感情越好的人，决绝的话反而越说得出口。

　　香里奈哭着，喘息着，最后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鄙视和绝望的狠狠盯了小唯一眼，便伤心地跑下了楼去。

　　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刚刚被响亮地耳光声震住的同学们，窃窃私语着观赏这出好戏的同学们，此时都散去了。内岛唯忽然觉得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来，只得将脑袋靠在走廊的玻璃窗上，眼底所见的，是小奈受伤的身影在校园里默然而过。内岛唯重重的闭上眼睛，内心的委屈和自己的心思，逼得她终究还是掩饰不了绝望的心情，顺着脸颊，一道晶莹的光亮瞬间滑过。这晶莹忽的刺痛了站在楼梯拐角，早早就闯入这场争执场景的川井仲野。

　　他能看到内岛唯无助的支撑着玻璃窗，也能看到德川忠此时正立在教室的门栏下，自责的望着内岛唯的背影，虽只相隔两步的距离，却不敢上去劝慰丝毫。

　　川井知道，这场关于内岛唯的争执，是三个年轻人之间的纠结，这样的故事多一个人窥探都会是负担，何况，其中的主角，还是内岛唯，这个让他总是心生不安的学生。可自己能什么都不去管吗？作为旁观者，或者更是作为教师，他们的班主任，都已经逃不开了。

　　德川忠的身子慢慢的退回了教室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上前去。他了解内岛唯，从小就了解，自己的话，内岛唯不会听，也不愿听，何况还是自己害得她变成这样的。

　　昨天的那场雨里，小唯的话还那么清晰的在自己的耳边，像是随时都发生在自己的面前一样。

　　“我不喜欢你，忠。”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是谁？”

　　追问换来的是沉默，我想去拉你的手的，可还没有触碰到，你就踏上公交车，一个解释都不愿留下来给我。

　　连你喜欢的是谁，都不愿告诉我，是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死心，所以即便是说了，也没用吗？

　　本以为有所改变，本以为可以慢慢改变，我以为我开始勇敢的跨出一步，可以更接近自己的心，却没人等我跨出来。现在，你的眼里更不会看到我了。

　　内岛唯心里的翻江倒海，弄的她胃痛。她想要清醒，却彻底的没有了力量。

　　“原来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日子。”她自嘲着自己的幼稚，收回了不敢再留连片刻的目光，已经来不及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从那个耳光开始，伴随的多半是漫天的绯闻，不屑的目光，和鬼魅般的议论，以及，再也找不回来的小奈，和试着勇敢却只能一如既往的自己。

　　“它们的名字我替你取好了。”

　　内岛唯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睫毛扑闪着，呼之而出的恐慌在见到川井的一瞬间又暗了下去。“老师？”

　　“黑鳍红月光鱼叫小棕，稍微活泼一些的黄曼龙叫小太，而那条小丑鱼，就叫小朗吧！”仲野把手中的教材重新摞了摞，感觉上稍微省了些力，不等内岛反驳什么，转身就向4班的教室去了。

　　可走了没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微笑道：“不容修正！这是最后的定夺。”随即又立马转为有些坏坏的威胁口气：“你不进来上课吗，我从最后的名字开始点哟，没人应的话可是会很严格的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