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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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没有回房，踏着月光，长风踢着石子儿散步进了竹林。
湖谷是个风光静好的山谷底，谷底有面几里开阔的湖，湖周竹林掩映，隐居在其中十分恣意快活。长风和纪柳然两个也懒得想个诗意的名字，因其是有湖的谷底，于是干脆叫做湖谷。
阿三在蹦来跳去地妄图捕捉到闪烁的萤火虫，然而流萤飞逝如光，笨狗几乎暴跳也碰不到哪怕一点薄翅，只能听到它徒劳的呜呜嚎叫，突兀的响起在林子里欢乐的虫鸣鸟吟中。
夜晚的湖风卷夹着竹叶的清香，尤其使人心旷神清。长风仰头看着被竹枝分割的星辰，陡然就心堵了，这可不是她往常的风格。
自从相逢，莫问前生。这是当初她和阿姐在湖谷结拜时互相许下的约定。
两个活得好好的人，居然把之前的生命历程当做前生，还要彻底忘却，怎么听怎么诡异。而当时的她们的确有着同样坚定的共识。
还记得当年相逢此处时，她一身重伤，几乎丧命。而当时的纪柳然虽然表面完好，但形容憔悴，其实也同样是疤痕累累，全伤在心上。本着医者仁心，纪柳然救下了长风，一番治疗，艰难重重下终于也救回了她，松口气走出药庐时，她简直觉得自己挑战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痊愈之初她只当没事人一样在谷里耍剑逗狗，纪柳然也终日在房内研磨医术，两人都沉默寡言，谷中最活跃聒噪的，只有刚被捡回来的阿三了。
却在一个同样天朗气清的夜里，端午佳节，两个似乎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孤单女子，把着酒盏谈了起来。
“你那神思清明些了么？我的医术还不甚精湛，不能全然治好你。”望着茫茫夜空，纪柳然带着歉意说道。当时两人全无现在的熟稔，交谈的语气也十分客气生疏。
“哪里有这样自谦的话？纪姑娘能把我从鬼门关扯回来，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莫不是你，我的小命都不知被阎王老爷收到哪儿去哩。”生死千钧，长风谈起如同说笑般轻松。
“那过去的事……”纪柳然欲言又止。
“造化万般，不由人，只此一遭宛如重生，我相信自有它的道理。”一杯清酒入口，带有特意酿制的药味，长风眼底坦荡，尽是洒脱：“我只当此前种种皆是前生之事，莫管莫问咧。”仰头又是一杯，潜意识里竟是无尽的逃避的念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起过去，只按当下活。
而这番话状似对纪柳然触动极大，她把着酒盏却迟迟不送至嘴边，只喃喃：“此前种种，只当前生，莫管莫问……姑娘真是豁达啊。”
“哈哈哈哈，我强求也不行呐，谁让我头脑伤成这般，什么也不记得了呢？说实话，那时你问我名字，我一时感慨前尘往事，随风而逝，才顺心取了个长风做称，我倒是连自己姓甚名谁身家出处都丝毫不晓得呢。不豁达，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纪柳然听着，也跟着一起低低笑起来。连声附和：“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而后两人喝酒谈天，讲到兴起处，手舞足蹈，撒开了嗓子呼天喊地的，更觉得情投意合，便干脆效仿古人，名秉天地，歃血为盟，结拜金兰，来个湖谷竹林俩结义。
长风秉着焚了一头临时拿来凑份儿的艾香，笑嘻嘻地说：“天地为证，我多了个阿姐哩，嘿嘿。”想必当时酒劲上头，也晕乎了，一份誓言说得极其简单。
纪柳然相比起来倒是严肃认真得多，一字一句认真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纪柳然在此与长风姑娘结为姐妹，从此甘苦与共，最重要的是携手跨过所有的恩怨纠葛前尘往事，自从相逢，莫问前生。此生便只从这一刻开始算起吧！”一番誓言热血奔腾，霸气慷慨，引得长风也连连应和：“好，好，自从相逢，莫问前生，此时起才是此生！”
推杯换盏不知饮尽多少壶酒，这一夜开启了两人新的历程，不知她们各自放下了什么，又找到了什么。
既然两人已以姐妹相称，相处就轻松许多，时不时也小打小闹骂骂咧咧的，长风愈显出顽劣，纪柳然也愈显出乖张，两人皆不是寻常女子的性子，但强势中纪柳然也略压长风一头，妹子胜在身手了得，阿姐就强于气场剽悍，那怎叫一个霸气外露啊！长风在纪柳然发飙时也得畏惧几分，因而也养成了屈从的习惯。
同样说是隐居在湖谷里，两人的活法却也大不相同。
纪柳然本来平日里潜心医理药学，总是喜欢闷在房子里试验研究，房前屋后都用来培育了品种各色的植物，除了万不得已采集特殊药材，她基本不出门。但她时不时也救济一些在谷中迷路或在山上受伤的人，日久了那名声也在樵夫猎户口中传到了市井坊间，直称是不问凡俗的湖谷医仙。这不凡的雅号传开后，纪柳然也就乐得时而大发善心走动走动去施药救治平民，更是被夸得神乎其神。大家都以为姐是一个传说，其实事实是姐让你吐血啊。
而长风不同。她当初滚下山崖基本上没一寸好皮肉，然而怀中却是死死抱着那把玄钢长刃，那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家当了。之后更是奇怪，她把过去忘了个一干二净，却也独留下了一身武艺，可以说下床不久轻功就可以施展自如，好了个七八成，已经可以把剑挥得呼呼作响，一刺一个准儿。虽然湖谷是长风的固定居住地点，然而她天性好动，热血耿直，时常练剑练着练着不知怎么就跑出了湖谷，时而也让她碰上些个偷鸡摸狗的鼠辈，全叫她逮了送去衙门领赏钱。日不久衙门里当差的全与她熟稔，有个徐捕头尤其欣赏长风的品性，见她一个小女子成天风里雨里抓盗贼，怪是辛苦，于是推荐她到徐捕头的堂亲开的顺通镖局挂牌当差，寻个稳定的工务也妥帖些。或许因为纪柳然太为淡泊也太封闭，长风自觉担负起家庭营生，对金钱什么也看得重一些，又深有侠义情怀，一腔热忱，还是个武痴，有事做时常常过分投入拼命了些。也好在她有个医术出神入化的阿姐，受再重的伤，只要能支撑着爬回湖谷见着纪柳然，十成九这小命还丢不了。之前长风还没入顺通镖局的时候也有幸逮到几个出了小名的江洋大盗采花贼，主要是看着通缉榜赏银高动了心思刻意追杀而去的，过程如何艰辛略过不说，总之也连带着出了个小名，因其标志性玄钢长刃，一干捕头们就称她为“玄刃女侠”，长风委实不客气地摸摸头笑纳了。
总之，这两人也算是在民间在江湖混得小有名气了，湖谷的小日子过得又着实自在，上无高堂等养老，下无孩子呱呱叫，有房有宠物，兴趣当工作，吃穿不愁，简直是各种无压力，生活乐逍遥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