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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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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十二月早已是大雪纷飞,眼看年关将至,新年在即。
自从知道顾惜朝可能会离开,李乾顺便三天两头的请顾惜朝一行人进宫,干什么?说是赏奇珍,品佳肴,交流加切磋,其实就是献宝呗,巴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弄来。
什么稀世奇珍,上古名琴名剑,失传的医书典籍,人间难得几回见的美食佳肴,名花名草,名歌名妓,啊不,说错,是名歌名舞,在顾惜朝面前切不能提这‘妓’字,找死。
顾惜朝也知道李乾顺的心思,但他们之间已经说明白了,所以也不愿却了他的情,反正一众人等都有机会饱眼福长见识也不坏,虽然他对什么稀世奇珍并没多大兴趣,但那些医书典籍还是蛮对他味口的,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兴趣,况且琴棋书画他本就样样精通,自是赏琴识剑的,在厨艺上,顾惜朝也有着相当的造诣。
于是乎,红衣,铁手及岳飞一众人等也跟着享福。直称顾惜朝弹的琴是天籁神音,顾惜朝的棋艺神乎其技,书画当世一绝,他做的菜更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偿。顾惜朝说他们嘴馋得口不择言,要说厨艺,那比当年死在自己手下的尤知味,自己还是差那么点的,所以看到李乾顺请来的那些会做独门菜肴的厨子,不禁也想切磋切磋,以现在自己的学习能力及条件,要超过那尤知味应该并非难事。
所以这一两月来,可说大家都收获颇丰,既娱乐了,又增进了如家人般的感情。李乾顺更加对顾惜朝刮目相看,这个人真的是没有什么不会的,与他聊天,他能天文地理,古往今来;与他论战,他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与他对弈,九死一生;看他写字作画,赏心悦目;听他弹琴,绕梁三日;看他舞剑,轻越灵动中有鹰冲九霄之势,又有龙游天外之优美;到最后,眼睛就只能看到他本人,心里只剩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日在别院大堂内,顾惜朝正在把弄手里的一把剑,这是李乾顺找来的那些名剑中的一把,自是吹毛断发的神兵,可顾惜朝就是觉得不称手,李乾顺找来的名剑不少,顾惜朝却没发现一把是称手的,其实这也不奇怪,听说灵剑有灵性,会自己选择主人,在不对的人手上是发挥不了真正威力的,顾惜朝选剑也是一样,凭感觉,随缘分,宝剑佩英雄,讲的是一个佩字,这佩字讲的是一个缘字,要不怎么叫‘原佩’,其实就是‘缘佩’嘛。
若是与此剑无缘,再好的剑也找不到感觉,想起自己曾经的那把无名,虽非名剑,却如同自己一般,出鞘锋利,义无反顾,绝不回头,而如今,剑已断,那缘呢?
“惜朝,”铁手见他似在沉思,便唤道:“没找到乘手的剑吗?”
“啊,没有,这些都是好剑,不过不适合我。”
“说起来这些天,李乾顺倒是没来请你进宫。”
“这不是好吗?可以清静一下。”顾惜朝边说边把那些宫里送来的剑收好,准备送回去。
“说不定出了什么事。”铁手提醒。
“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对了,等雪停了天晴了,再让青羽飞一趟六扇门,给无情传个信,告诉他西夏的态度,他既然那么信任我,来而不往非礼也。”
“什么?”铁手听得一头雾水,“他信任你?我可只字未提你,他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何来信任?”
“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吗?你太小看你大师兄了,正因为你上次只字未提我,也未提西夏的情况,以无情的才智,他能猜不出有人在监视你?而你又是心甘情愿地问他要消息,他定能知,你是信那个人的,他如实回信,是对你及对我的信任。”顾惜朝慢条斯理地分析。
“这……”铁手低下眼想,这确实是有道理呀,又满眼惊讶地抬眼道:“我跟我大师兄相处多年,竟似还没你这个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人了解他似的,顾惜朝,你还真是个精,人精。”
“你是赞我还是骂我呢?不过无所谓,你再写张字条,就说,宋金辽之事,西夏必不插手。其它勿须多言。”
“宋金辽之事,西夏必不插手?你这话说得就跟李乾顺亲自在宣布一样啊,我铁手何德何能,能放出这样的话?六扇门怕不要误会我已投了西夏了。再说你都猜到我大师兄能猜出你的存在,又何不就此言明了呢?”
“你放心写好了,正是因为他能猜到有我这样一股力量的存在,所以不会误会你投了西夏的,况且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信任不会这么浅吧?如果无情对李乾顺的为人多少有些听闻的话,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但我却还不想让他知道我是谁。”
铁手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也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害处。”
“我现在把这些剑送回去,陪我走一趟吗?顺便看看宫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事。”
“好,正有此意。”铁手爽快应到。
顾惜朝走进西夏皇宫,后面跟着铁手,如入无人之境,如今是连令牌都用不着了。
刚近主殿,就看见了红衣,仍是一身红衣劲装,正站在台阶上给一票质子军、皇帝亲卫队之类的训话。
“你们要记住,不管是战时,还是平时,你们都要一丝不苟地坚守你们的职责,不能有任何松懈,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士一起大声答到。
“很好,去换班吧。”
“是!!”
兵士离开后,红衣一眼望见了顾惜朝。
“顾公子,你来啦!”说着便向他跑过来,“怎么没让人先通知我一声呢,皇上现在不在宫里,请随我先到侧殿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来还这些剑,刚才看到红衣你训话的样子还真是好不威风,谁会想到皇帝亲卫队的统领竟是一个妙龄的姑娘?”顾惜朝是真心夸她。
“顾公子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承蒙皇上信任,我自当尽职尽责,威不威风那都不重要。皇上吩咐了,顾公子若来,定要好好招待。”
“就算没有他的吩咐,红衣你也会招待我的不是吗?”
“那是当然了,对了,顾公子是否是有事要找皇上?”
“倒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这大雪天的,他竟不在宫中?”说着已来到迎宾殿。
“顾公子你们先进内院宾室,我马上来给你们慢慢说。”进入内院正厅,红衣马上吩咐下人多点上几个火盆,她知道顾惜朝有些畏寒,再奉上糕点热茶,才坐下对顾惜朝说道:“皇上他带了几千质子军和皇帝亲卫队去打猎了。”
“打猎?”顾惜朝疑惑。
“几千?”铁手更疑惑。
“原来是少了人手,你才要叫他们更提高警觉。”顾惜朝想到刚才红衣的训话。
铁手则好奇地问:“猎什么洪水猛兽用得着倾城出动?”
“是啊,”顾惜朝也道:“这大雪天的也没什么好猎吧?”
“有啊,”红衣有些神秘地道:“正是因为大雪天才好猎。”
“是什么?难道……”铁手猜测着。
“雪狐啊。”
“雪狐?”铁手与顾惜朝异口同声。
“对,正是雪狐。它浑身洁白,再大的风雪也能自我御寒,所以它的皮毛是御寒圣品,皇上想要拿这皮毛做一件狐裘披风。但正因为它浑身雪白,所以大雪天不易发现,才要出动这么多人,皇上还向全城下了告示,如有猎户见到雪狐,只能围困不得射杀,然后马上报告,出动这么多人也是为了驱赶它们。”
“为何?”顾惜朝问。
“因为每只雪狐都只取其腹部那块最柔软的皮毛,皇上怕其它人箭法不够好,把毛皮射坏了,所以要亲自射杀。”
“只取腹部皮毛,那得猎多少只雪狐啊?”铁手咋舌于皇家的奢侈。
“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
“西夏箭法好的不在少数,也不必全都亲自射吧?”顾惜朝又觉得李乾顺皇帝做派了。
“皇上说亲自射杀才有诚意。”
“诚意?”顾惜朝隐已觉出其中意味。
“是啊,皇上知道顾公子畏寒,所以才想做件狐裘披风赠与公子御寒。”
顾惜朝听后不语,铁手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顾惜朝及红衣,不自觉地想:这就是所谓‘倾城’?
顾惜朝只斜眼望了下铁手,仍是不语,铁手像被看穿心思似地低下了眼。
红衣则开始想象身披狐裘的顾惜朝的身姿。
又过了十数日,风雪停了,天晴朗了起来,虽然不知下一轮雪什么时候下,但有阳光就要好好抓紧时间。青羽再次带着信条飞向汴京,而李乾顺也捧着那通体洁白,甚至还微泛银光的狐裘披风来到了顾惜朝面前。
“惜朝,我原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红衣竟已告诉了你。”
“惊喜?我又不是女人,要你给我什么惊喜?”顾惜朝似有不悦,要是以前的他可真会发火,说不定还是三昧真火,不过现在的他,对很多事都能淡定,自不会对一个人的真诚动怒。
“惜朝,你先别生气,”李乾顺心中一惊,怕自己无意中反冒犯了他,赶紧解释:“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这狐裘,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为你御寒,就算你远离此地,我也能放心,请你不要拒绝……拒绝我这兄长的关心吧。”李乾顺故意加重了兄长二字,怕他误会,连在一旁的红衣见了都心中不由感叹,在顾惜朝面前的皇帝根本就不是她平时所知的李乾顺啊,平时英武而威严的皇帝,从不会像这般温柔,又患得患失的样子,说不定这是这个三岁就继位,连自己是谁还不知道就已经是皇帝的人,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真实一面吧。
见李乾顺的眼中确盛满真诚,同时还带有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寥落,反而让顾惜朝觉得是自己有愧于他似的,所以便卸下了不悦之色,半打趣地道:“李兄,我没有生气,既以兄弟相称,我又有何理由拒绝为兄你的一片诚意?再说了,怕是这西夏的雪狐都要给你猎光了,我要拒绝岂不是对不起那些狐狸?”
李乾顺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你来试试如何?”
雪白的狐裘披在了顾惜朝身上,狐毛尖端还微微泛着银色的光泽,果真是雪狐中的极品啊。平时总穿青衣的顾惜朝,这时在这一片银白的衬托下,更似高高在上,圣洁无匹的天神,看得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顾惜朝本人也很喜欢这件狐裘披风,虽然天蚕丝与龙舌兰纤维混编的青衫已是有冬暖夏凉的效果,但对于急剧的严寒,还是这雪狐裘来得受用,一披上身就觉得浑身温暖,柔和的触感,如同母亲轻柔的抚摸。
“谢谢,”顾惜朝轻抚着狐裘平静的对李乾顺说道:“本以为已经不会有人再关心我冷不冷了,”说着抬头看向虽然晴朗却充满寒意的天空,自语道:“这个世界果然是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啊,”转头又对李乾顺道:“所以我不会畏惧严寒,会一直向前,谢谢你了,大哥。”
这句大哥是对着李乾顺叫的,然而在一旁的铁手听了,心里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