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梧》紫夜未央

6、五、感念兄妹情

　　原本的探访故友，便在一片惊慌中收尾。待任天流进屋，便是看到这样一幕：蓝少爷拧着一个小毛孩的耳朵训斥，而任悠扬衣冠不整的坐于床上，沉烟姑娘则一脸惊慌，略略不安的立于床头。
　　“这是？”任天流的进入，终是打破了这般怪异的场面。蓝宸昊这才收回拧着小妹的手，家丑总是不该外扬的，回家了再好生收拾她。正抬头想说此番是来寻沉烟姑娘的，可话还没出口，便生生的卡在喉里。只愣愣的盯着沉烟。
　　虽说蒙着面纱，可即便是化成灰都该记着的人，怎能因着面纱阻隔便识不得呢，那眉眼，那轮廓，和宛翎竟是一模一样的。“宛翎…”
　　回复镇定，沉烟凉凉地道：“才一会功夫，蓝少庄主便不记得沉烟名字了么，或是，因着沉烟和谁相像，才特请去翊云山庄么，若这般，沉烟也不至那样凄凉，自有骨气，还请公子回去吧！”说完转身，很明显的逐客。
　　“宛翎…”不死心的再叫了一句，总觉着这模样必定错不了，急急上前，欲抓住沉烟的手腕，却被任悠扬给挡了下来。
　　看着床上衣冠不整的任悠扬，蓝宸昊定下心神细想了想，方收回手臂，是了，定是自己认错人了，宛翎那般清冷孤傲的性子，怎会与…怎会藏个男子于床上，再说，擎月山庄虽淡出江湖许久，可上官老夫人守着百年基业，也是打理得不错，上官家门规也是甚严，怎会让孙女流落在这烟花之地。
　　“在下眼拙，认错人了。”赔了个礼，才对任悠扬道，“月影姑娘道任兄去探访故人了，不想，这故人竟是…”眼角露出一丝鄙夷，便很快掩去，“打扰了任兄实在不该，蓝某先行告退了。”
　　任悠扬倒也不留人，这种烟花之地，想必是让出生正派的蓝宸昊不能接受的，只让任天流带着蓝宸昊兄妹先回了任府。

　　看沉烟有些沮丧，任悠扬上前揽过她的肩，“傻丫头，第一次遇着你，那眼神里的坚毅果敢另我佩服，我希望，当年的那个女孩还能那般勇往直前。”
　　沉烟看着任悠扬，突地笑了：“当年，我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可怜虫罢了，你给了我重生，这生，我便会为你耗尽。”
　　任悠扬摇了摇头，“若是累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当初栖梧阁不过是大家的一个栖息地罢了，寻些事情做，便能找到生命的价值，这些年，我想，你是开心的罢？”
　　沉烟点了点头，八年前，从未有一刻觉着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这八年，在这青楼，倒是着实感觉了自由，感知了生命，“我明白的，从来，我是最懂得把握那些于我有利的，你不必担心。”
　　一晚上，任悠扬都在沉烟这呆着，听着她弹琴唱曲，倒是格外轻松，沉烟声音温婉清丽，琴声悠扬。听着听着，不禁好笑，自己当年是极有眼力的，沉烟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在这方天地，却是如鱼得水，也助了自己不少。

　　天明回到任府，却得月影一阵抱怨，这一个上午都不太搭理任悠扬。无奈，与景魂耸耸肩，这年头，都道丫头命苦，却不想，丫头给公子气受的，也是有的。
　　倒是府里突地多了位小客人，身为主人，总要去看看的，说是昨晚被自个哥哥训斥了一晚上，饭都不吃了，今个儿正发脾气，又碰上月影这个一点就着的性子，平白的又添了几分堵。
　　吩咐厨房熬了粥，并准备些糕点，便进了小丫头的房间，看着一身粉衣的姑娘坐在窗前，嫩白脸蛋粉嘟嘟的，娇小的身躯配着这身粉裙，却也显出几分可爱。不觉对任天流的眼光多了份赞许。
　　“小丫头嘟着个小嘴，可是哪个给你气受了？”任悠扬自顾自地走到蓝浥晴身边坐下。
　　那姑娘也不甚搭理他，转身拨弄窗台上的茉莉花。
　　“喜欢茉莉么，这茉莉花可是有故事的。”
　　总是小孩子心性，一听有故事，便也好奇的凑过来，虽不开口问，可期盼的双眼已泄露了想听故事的心思。
　　“传说很久以前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个叫茉莉的姑娘，不但长得天姿国色，而且心地诚实善良。她不仅经常帮助一些穷苦的小孩，还主动帮助那些孤寡老人。可是，在茉莉身边却有一个恶魔般的哥哥，他很自私，一直想把美丽的茉莉留在身边。所以总不让茉莉出门，茉莉便日日生气不理哥哥。”
　　“这个哥哥好可恶的！欺负茉莉！”
　　悠扬只是笑笑，继续道：“好不容易等到一天，哥哥上山砍柴，茉莉便偷偷溜了出去。在一个树丛里，她发现了一束纯白色的自己从未看过的花，便高兴地跳进草丛去，那是一株双瓣茉莉，花色洁白，香气浓郁。但就在茉莉刚伸出手的一刹那。前方的密棘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健壮的熊，它死死地盯着茉莉，眼珠子里散发出比饿狼还要可怕的光芒。弱小的茉莉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害怕得不停地发抖。可是，黑熊仿佛再也等不及了，踩住树枝，便猛地向这顿美味佳肴扑去。”说道这里，任悠扬便停顿了下来，从桌上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喝着。
　　“那后来呢，那个茉莉姑娘死了么？”
　　看着小姑娘急切的表情，任悠扬摇摇头，“茉莉那时害怕极了，她捂住了眼睛，面临这个没有预兆的危险。突然，“嗖”的一声，一道闪光从眼缝里闪过，便听见了一番打斗声，只听黑熊“啊”的一声，便没有了动静。茉莉缓缓张开眼睛，面前的黑熊被一把大斧头砍死，倒在地上。”
　　“是谁救的茉莉？”小姑娘好奇的问着悠扬。
　　“同黑熊倒在一起的，是茉莉的哥哥，她的哥哥为了保护她，同黑熊打斗时，被黑熊的利爪刺穿了心脏…”
　　震惊的蓝浥晴奇怪的问道：“啊，怎么会是他的哥哥呢…”
　　“原来，茉莉的哥哥不让茉莉出门，是因为最近山头出现许多黑熊，哥哥怕茉莉出事，才将她锁在家里头的。”
　　“居然是个好哥哥，多可惜呀，那茉莉该有多伤心呢…以前还不懂事的生哥哥的气。”
　　“是呀，天下的哥哥，多是疼惜妹妹的，像任大哥也有个哥哥，从小便护着我，家里姨娘很多，任大哥经常被欺负，只有哥哥会帮着我，平时父亲不在家，姨娘就不给我东西吃，大冬天不给袄衣穿，每次都是哥哥偷偷带食物来，还将自己过冬的棉被送给我。所以，无论哥哥说什么做什么，我总会听，因为知道哥哥是对我好的。”
　　“你的哥哥，是昨日那个怪叔叔么？我怎就看不出他好来。”
　　悠扬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接着开始的话题，“所以，不是所有哥哥对妹妹的好都是能看出来的，就像你哥哥，昨日骂你，也是为了你好，心疼你罢了，想想昨日，若不是遇着我们，你免不了一顿打的，如今你不吃饭，可晓得你哥哥有多担心。”
　　小丫头嘟嚷了会，却也不顶嘴，这会正好丫头送来了热粥与点心，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小丫头便也不较真，吃的欢快，这嘴里塞的满满的桂花糕道：“要是哥哥向前日救我的长发哥哥那般好，我也不会生他气的。”
　　“长发哥哥？”悠扬只道是小丫头遇上的哪个路人，本不甚在意，那丫头却连连点头，一本正经起来，“前人在城外，有帮坏人抢了我包裹，还是一个长发哥哥帮我打退了坏人，那哥哥武功可高了，飞来飞去的，比我大哥还厉害。”复又沮丧的低头，“我本想跟着那哥哥一道走的，哥哥却说是要去荆州，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总不能回去自投罗网的。”
　　任悠扬听罢，复又问道：“那哥哥可是穿着紫衣，拿着一柄玉箫，披散着头发？”
　　“咦，任大哥怎么知道的？”
　　任悠扬笑了笑，没有言语，还好小丫头没啥心事，看任悠扬不答，便继续吃着糕点，倒是任悠扬心中诧异，既是去荆州，便是与他们一道，为何在滁州，却又分开上路呢？

　　看着小丫头吃饱喝足，悠扬便也离开房里，走时承诺过两日便带她好好逛逛这江宁城，她才罢休。
　　刚出门，便遇到立在门外的蓝宸昊，任悠扬同他点了点头，却听见他低低的一声，“谢谢。”
　　“你们都是我任府的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饿着了小客人，我这主人面上也不好过。”
　　蓝宸昊笑了笑，“其实浥晴也不小，快十四的丫头了，只是个头老不见长，心思又极为单纯，家里便看得严实了。”
　　悠扬点点头，“你身子也不大好，还是回去好生调理吧，过几日我带浥晴妹妹去街上走走，有景魂月影护着，你可放心么？”
　　“任兄客气了，你这两位家人身手不凡，在下自是放心。”之后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任悠扬，“那…”
　　“蓝兄，你我虽相识不久，可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这般吞吞吐吐的，定是不把小弟当朋友了。”
　　“任兄严重了，只是，只…想问问任兄与那沉烟姑娘可是相熟？”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原是这事，名门总是看清了那青楼女子，难怪难以启齿，“家兄与她甚是相熟，我也不过和她志趣相投，有些谈得来罢。对了，昨夜不巧听见蓝兄想接沉烟姑娘过府去，怎么，是看上沉烟姑娘了？”
　　“不是，不是。”连连摆手，蓝宸昊叹息一声，“本不知道那是任兄的…朋友，只是想请他去荆州，帮个忙罢了，如今…特来陪个不是。”
　　任悠扬笑着打断，“蓝兄误会了，这沉烟姑娘才艺无双，我只是敬仰罢了，况沉烟姑娘心气高，只卖艺，昨日原不过是不愿蓝兄看我去这烟花之地，才央了沉烟姑娘躲在她床上，竟不想生出这般误会。”
　　恍悟的点点头，“原是这样，也罢，昨日只当遇着一个玩笑。我原是有个心仪的姑娘，和沉烟姑娘有些相似，昨日过去，只为求沉烟姑娘在家父面前做一场戏，不过如今她这面容…确实不适合了。”
　　任悠扬大概猜出一二，却还是多嘴问了句，“听闻翊云山庄少庄主是自小与擎月山庄的大小姐定了亲的，原上官家的姑娘竟是这般貌美，蓝兄好福气呀。”
　　原本是打趣，蓝宸昊却脸色突地变了，“上官家的姑娘确实貌美，却不是我的福气。”说完一脸落寞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