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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切的恨都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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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九弟就这样,立在殿里最偏僻的角落,冷眼看着殿中的一切。
母帝突然醒了,父妃一急,竟迈上前去,握住母帝的手。
母帝看到父妃,脸上似是一惊。呓语一般的,她让殿中的人都退出去。除了我和父妃。
其他人面露不悦,却又不好说什么,值得离去。
空荡的房中,只剩父妃,母帝和我的呼吸声。
我随意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饮着,眼睛,却是注视着床上那个病重的女子。她瘦了,脸色也很苍白。到底,她还是躲不过命运的折磨啊。纵然再沙场上驰骋,在底下,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更何况,还生着病。我的眼中,露出一抹嘲笑。你也有今天啊,母帝。
她明明看到了我眼中的不屑,却还是向我伸出双手。哼,这在我幼时极其渴望的动作,如今,却显得这般廉价。
父妃看着我,眼中,似是有些期盼。他在期盼我做什么?要我接受她的拥抱么?父妃,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的心上撒上盐巴,任伤口腐烂?
我忍着,带了笑,靠近母帝,接受了她的拥抱。
她竟是哭了,像是喜极而泣。我不禁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愿意抱我?为什么,会为这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哭泣?
“洗桐,我的女儿,我和霖珝的孩子……我到底还是来不及给予你迟来的母爱了……”她笑着,轻声说。
“我……”我震惊地呆着,不能自已。母帝她,是病得太重,才会这样说的吧……她面对我,向来是冷漠的,此时的她,竟说来不及?到底,是怎么回事……
“湶悉,桐儿她……会明白你的……”父妃看着母帝,有看了看我,分明地对我说。
好像,母帝和父妃,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不是一直都人厌恶的么?为什么?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霖珝,我死后,便将皇位,给了老三吧。”母帝没有要向我解释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对父妃说。
我忍着一切的疑惑,看着父妃和母帝。其实,他们,很般配。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定然是一对神仙璧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父妃面露难色,“不应该给让溪珏继承皇位的么?”
“溪珏这孩子,不适合当皇帝,他有着太多的顾忌,心也太过柔弱。不像老三,有足够的野心,有足够的身世背景,有足够才略。即使……即使他的父妃要害我……”
父妃脸上顺的出现一丝怒色,“是他害的你这般?”
“我早该死了,就凭我囚禁你这件事,我就该死了……霖珝,你,可曾对我有过感情?”母帝似是乞求的问。
“湶悉,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父妃顿了顿,复又说,“在我心中的,一直,都是你啊!从来,都没有别人……”
“真的么?太好了,即使,这只是个谎言,也真的太好了,像一个梦一样……霖珝,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把不喜欢我的你,囚禁起来……待我死后,你就离开吧……和洗桐,离开这宫廷吧……这样,你就能获得想要的自由了……”她像一个孩子般地抽噎着,说完了这段话。
“不是,不是谎言……”父妃似是有些急迫,又有些伤神,急忙的解释。
“罢罢罢,霖珝,你出去吧,我累了……”她闭上眼说。
父妃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伤,却终究没说什么,他替母帝盖好被子,拉着一直被无视了的我,走出房间。我回头,看见床上的母帝,脸颊上划过的泪,她的嘴颤动着,似是在说——我,爱,你……
很多人,都等在殿外。很多人。
大皇兄一见父妃出来,就上前急迫地问:“母帝她还好么?她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她很好,留下我只是和我聊聊天罢了。你知道吧,陛下很喜欢和我聊天。现在,陛下已经睡下了。”父妃脸上的伤,早已被一抹微笑取代,那抹让人舒心的微笑。
“只是如此?”很显然,三皇兄不相信这套说辞。
“只是如此。”父妃笑着说,一片淡定。“若是三皇子不信,大可进去问问陛下,只是,若是打扰到陛下休息的话……”
“如此,是我唐突了。还望娘娘不要生气。”三皇兄笑着说,带着他的人,退下了。别人见也没什么好呆了,就也纷纷离开了,御医则都前往偏殿休息,以备即时传召。
九弟临走时,还冲我笑了笑,我也回了一个微笑给他。
“父妃……”我看着父妃脸上第一次露出的疲倦,担忧地说。
“我没事。只是,桐儿,你万万不可将今日在房中所听到的事,说出去。”
“我有分寸的。”
父妃见我似是有些疏离,叹了口气,说:“桐儿,其实,你母帝她,她远离你,也是想要你安全啊。”
我点了点头。在母帝同父妃说话间,我自己已大概有了分辨。那些疑惑,也解开了。
父妃是亡国辰国的皇子,却成了靖国的妃子。本来就不受靖国人的欢喜,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若是此时,他再受到母帝的荣宠,怕是真的会引来杀身之祸。母帝为了保全父妃和我,只能疏离我们,让别人以为,我们是无权无势的,不足畏惧,便可安稳一时。只是,这样,还是会受到别人的瞧不起。
我不知道尊严和生命相比,哪个更重要,我知道,这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的尊要早在一次次的被辱骂挨打中损失,我的生命,更是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想拿我出气的人夺走、践踏。
我不知道,父妃和母帝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我想,他们两人,应是互相相爱的罢。只是,之间有些误会的吧。而我,不想知道那些过去。那些,与我无关。
只是,纵然那些疏离,只因母帝想要保护我,那些长期积累的恨意,到底是不能一下子消除的。每每入夜,还是能梦到那些悲酸的过去。到底是疏离的太久,即使得到了想要的母爱,却也只剩感慨了……
父妃见我平淡的眼神,复又叹了口气。最近,让父妃叹气的事,越来越多了。
我随着父妃回到靳月宫,我未和父妃再说什么,在他担忧的注释下,回了房。我直接倒头就睡了,却终究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无法一下子消化。一切的以为,一切的恨,于今天,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想,若是母帝死了,我真能离开皇宫,倒真是不错了。平淡的生活,我渴望了很久。
靳悉十七年年,女帝病逝,葬于皇陵,享年三十四岁。举国哀悼三天。
同年,皇位传位于三皇子靳湛希,封大皇子灵溪王,二皇子重息王。
新帝登基,大赦隆恩,举国同庆。
三皇兄在永恩殿举办家宴,庆祝其登基。
意外的,他也邀请父妃和我。但,我看到父妃因母帝离世而日渐憔悴的身子,便以父妃身体不适为借口,回拒了三皇兄的邀请。
我本人倒是对这场家宴报以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我和三皇兄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去了,怕是他又要嘲笑我了。
我陪着父妃坐在亭下上月,谁也没说话。
不久,三皇兄竟又派人来请,说是务必要请六公主出席。
哼,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要我出席,是要警告我,现在的皇帝,是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但那时,我早已对此无动于衷了。一切只因年少啊。
我推拒了很久,三皇兄终于恳放过我了。于是,此夜,我与父妃吹着凉风,在月下坐了一晚。
父妃和我提起宫外的屋子,问我愿不愿意随他离宫。我说,愿意。第二日,我便去求三皇兄恩允。那是我第一次求他。
他正在批阅文书,见我到来,竟似是有些欣喜,连忙拉着我坐下。
我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要和父妃离宫生活。”
他听了,脸上瞬间显露出怒色。他抓着我的手腕,怒气冲冲的说:“朕不准!朕不准你离宫!”
我不明白他为何那般激动,说:“母帝生前,应允过我们的,你凭什么不准?!”
“好好好,你竟拿母帝来压我?”他气急,坐在了桌边,大口缓着气。复又看着我,道:“你若想出宫,便先受一百大板吧。”
我笑着说:“好。”比起安宁的生活,挨几个板子,又算什么?更何况,我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还会畏惧么?
其实,打板子还是很痛的,比打架痛。才打到四十板,我就已经受不了了。一股刻骨的痛从背上延伸,汗水自额头滑下,全身都被汗水浸湿,我感到背部,有一股很重的粘稠。
打到七十板的时候,三皇兄叫了停。他扶起我坐下,问:“你就这么想离宫么?”
我忍着痛,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你便离开吧。”他的眼中,似是带着无尽的痛,我却来不及深究什么,就昏倒了。
九弟来看我,给我带了许多药,还和我说了很多话。父妃说,待我身上的伤好了,我们便离宫。
但我终究还是无法离开皇宫了。
就在我养伤的时候,父妃病倒了。他生病的时候,不停地唤着母帝的名字。我带着伤,坐在父妃床边,看他被病魔折腾。我握住父妃的手,想要给他力量,可是,终究还是没甚作用。
靳希元年,霖珝皇妃病逝,与湶悉皇帝一同葬于皇陵,享年三十六岁。六公主戴孝三十日。
那个有着倾国容貌的父妃,那个一直默默保护我的父妃,那个一直浅笑着应对一切的父妃,那个爱得深切的父妃,终于,摆脱了一切的痛,离开了……我的父妃,如同我的太阳的父妃,你怎舍得离我而去?你可知,桐儿没有你的保护,会伤的很重?你可知,桐儿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让父妃过上安宁的生活?桐儿终究,还是没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父妃离世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倾城的男子,和一个洒脱的女子,他们依偎的立在漫天的樱花下,笑着看着我。梦里,我脱口,叫唤着——娘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