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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拆东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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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代2年】
地点:宫江
风和日丽,高高的天空里浮着些许白云,远眺似棉花,近看……无法近看。几米宽的小河旁懒懒地垂着几棵杨柳,细细的绿枝随风晃荡,拂过行人的脸庞,带着暖意。
自这条河绕过几个弯,就会有一家酒馆,门前飘荡着简单的招牌,以示自己是家卖酒的。掌柜的是个大叔级的人物,看似四十出头,但据本人称他才三十五,不过这不重要,没人在意。再来看看这间店,不大的店面,陈旧的酒柜上摆着大缸小缸的酒缸,用泥封口。
尽管并不华丽也不典雅,但时时会有人来这家小店,因为这里的佳酿确实诱人,老远隔着就能闻得出香味儿,掌柜的因为这个一直处于十分自豪的情绪中。掌柜的喜好时不时去菜市转,别人说他家里多少人呢,动不动就出来买菜,你家的其实都是上届大胃王吧?他摇摇头,“吃这么多太浪费了,这些是买来放着的,免得到时候菜价涨了花冤枉钱。”别人说你就贪财吧,节约到这种程度不变态么?他看了人家一眼,掉头就走。
掌柜的很贪财,这对酒馆里客人来说是常识。
每一滴酒他都要仔细斟酌。
这一点他不否认,他说,人生在世,不趁活着多捞点,死了怎么办?
你死了又不会把钱带进棺材。有人说。
客人笑了,你真有意思,那不是有很多人来到你的墓嘛,攒那么多到头来还不是落别人手里?
掌柜的抱起酒缸,要你管。
掌柜的瞪着小眼睛,哼,我就是要拿钱来陪葬。
他的生活本来可以很平静,但不幸地,生活没让他这么如愿。这几天,有一伙人闯进他小破酒馆,拿了几大缸酒,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在场客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伙壮汉是这带出了名的无赖,到处白吃白喝,看谁不爽了就抄手砸了人家的店。当地衙门不管,顶多过分了抓过去斥几句,他们不想惹麻烦。这些年政府这边是越来越弱势了,就算新的总统上了台,就职演说也十分漂亮,但不得不说——你上头的人再热血,下头不配合还顶个屁用啊!
可是掌柜的急了,他连忙上前拉住来人,一脸严肃,“请付钱,桂花酒,五金铂一缸,你们要付二十五金铂。”
有人惊呆了,说你脑子进水了为了个二十五金铂你不要命了你。
壮汉果然怒了,他们砸了手里的酒缸,捞了捞袖子就要扑上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众人看呆了,完全不知所措。揍了人,他们没有消气,有冲进院子。
掌柜的这回惊了,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进了院子,嘴里还喊着“你们这群无赖不要抢我家的东西”……
他进去就看到那群人晃了半天,砸了桌椅摔了瓷器。店铺里的客人们听到里面很大的动静,夹杂着掌柜的哭天喊地的声音,“啊我的画这可是一点大师的遗作啊”“啊我的粉瓷这可是夏州原产的啊”……云云。
最终,掌柜的哭到了没力气,那群人总算消气走人,其中一个经过院子还发泄地踹了东墙一脚,他似乎不料这墙这么结实,竟然安然不动,一伙人转过头来正是火大,一齐扑上前干净利落,拆了东墙。掌柜的死命地阻止他们,“你们这群无赖!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怎么好意思动我的房子!”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掌柜的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上,两眼空洞地望着已成碎土的东墙,心亦如碎土。
一直躲在里屋的妻子老妈走出来,残扶他。老太叹道:“你看看你,叫你贪财,现在出事了……我的老头子呦……你说这下子怎么办嘛……”
妻子一开始安慰着婆婆,后来也掩面啜泣。
五岁的小儿躲在柱子后,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这边。
这家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当时他十九岁,年迈父亲饱经沧桑的手握着他的,语重心长:“儿啊,这家酒馆是为父一生的心血,你可要……啊……”然后吐血而亡。
他一直守着,十六年,这不是一小段时间,而是一段人生。
晚上,掌柜的轻步于小院,望月兴叹。
这也好,没有了……我就解脱了。
他回头望了望亮着灯光的屋子,那里还有他贤惠的妻子拍着五岁儿子的背哄他睡觉,还有他八十岁的老母亲,握着香在被砸的大堂中跪拜幸免的佛像。
“再见了……我走了……”
身强体壮,丢下老,丢下少,收拾行囊连夜离开,不辞而别。
掌柜的躲着月光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