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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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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2月中
“我这一年多都干了些什么?除了那次学生运动偷偷放消息给媒体……TMD还不是我放的,是我告诉你,你的人去放消息。下潜……你每次都让我继续下潜耐心等待,一开始让我融入上海站,我做了。后来王方南来当副站长了,他是黄埔十期毕业,比我早三期,跟我是一个教官手下出来的,我喊他师兄,你就叫我跟他打好关系。现在关系还不好么?你都能定期去他家给他太太送香水了,还不好么?你还让我下潜。我跟你说,上个月王新衡辞职,刘芳雄升任站长了,我还是下潜着,这要潜到什么时候啊?”
高天雄知道,所有的谍报人员,最焦躁的时候不是休眠期不是工作期,恰恰就是李国梁现在这个阶段,半休眠期。他还在接触任务,却不能接触过大的任务,但他也不能完全脱离组织联系进入掩藏。
所以高天雄没有阻止他的牢骚,任由他在房间里走啦走去,将满腹怨言统统倾吐,毕竟,李国梁现在的压力是很大的。如果不及时让他缓解,很难继续进行工作,而自己这里,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放心的诉苦的安全地方。
李国梁终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就喝。
高天雄在烟灰缸里摁灭一根烟,“说完了?”
“完了,你该回答我了,还下潜?”
高天雄点点头,“继续吧,你对组织而言是非常珍贵的,不到极为严重的时刻,上面不想让你的行动频率过高。你现在,还是只需要将内部的消息传达给我,接下来的事,就不要多管了。”
李国梁冷笑,“你这是嫌我会拖累你,当我累赘啊?”
“不。”高天雄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抚道,“你很专业也很聪明,只是现在还不到你出面的时候。目前前线的战斗,我方形式一片大好,你现在要攒足一把劲儿,到时候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而且现在你也不是没有帮助,你给了我们很大帮助,这一年多来,没有你,我们怎么可能及时有效的救出那几个社会人士和转移那些学生代表。”
李国梁用手捂住脸,让自己冷静,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我知道了。”
高天雄又拍拍他,“至少,要等到王方南接任站长。”
李国梁露出些狐疑表情,“他要是不接任呢?”
“做手脚,都要让他上位。”
李国梁点点头,“好吧,我会积极配合组织上任何安排。”
“这就好。”高天雄笑了笑然后说,“过几天我要去一次北平,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就不要过来了,我回来之后会主动联络你的。”
“怎么,有任务?”
“不是,私事而已。”
李国梁挑了挑眉,干他们这行的还能有私事儿?不过他也清楚,高天雄的身上存在很多特殊性,组织上对他其实管的相当宽松,而且……他至今没有入党宣誓。
李国梁曾经问过高天雄,他的信仰是什么,他到底对共产主义有没有信仰?可是高天雄只是笑笑,始终没有回答他。
……
北平宣外第一监狱,死刑重牢。厚重的铁门之后,是监狱里扑面而来的阴湿和发霉腐烂的气味。
黑牢里,只有牢顶一扇巴掌大的小窗里透出一点点阳光,灰尘在光线里上下翻飞,折射出一些光彩。
牢里的女人头也不抬,她坐在角落里抱着腿,懒懒的问伫立在铁栏外的人,“办好了么?是不是我父亲已经将我的身份证明搞好了?”
牢外的人没有回答,女人终于不耐烦的抬起头,借着细微的光线看过去,然后愣了愣,“你不是上次那个律师,他人呢?”
“我不是你的律师。”牢外的男人这样说,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铁门外,并没有狱警走动,才伸手除掉了金丝单片眼镜和嘴唇上的胡须。
“是你啊。”女人笑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嘛,脸上稍微弄点伪装,跟换一个人一样。怎么,来看看老上司的笑话啊?”
“我想问你一句话。”
“先来根烟。”
高天雄轻笑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伸进铁栏里。女人从角落里急忙跑过来,盯着烟的眼神发亮,她几乎是抢过那根烟,贪婪的吸食。
她抽了半根,露出享受似的表情,将脑袋靠在铁栏杆上。
“你的问题应该很无聊,不过问吧。”
确实,高天雄承认,这个问题很无聊,不过他还是想问一问,“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说,你到底是谁呢?
“我是川岛芳子。”女人抬起头看着高天雄,露出点嘲弄的笑容,然后补充,“日本人。”
“你是爱新觉罗•显玗,中国人。”
川岛芳子放肆的笑起来,“好啦高一民,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不也选过么,宫本敏郎,大日本帝国优秀的军官。”
“我失忆了,那是你们的圈套,可你不同。”
“对,我不同,我是日本人,我就是日本人。”
高天雄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准备重新戴上伪装走人,却听见川岛芳子在说,“高一民,你1926年16岁,在东京帝国大学留学。一年半之后,被特高课看中,招收你入课,培养你,教育你怎么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人员。1931年初,你正式进入特高课二课,大日本帝国派你回到中国,你刚回来,在我的手下待了三个月。之后,因为青龙会宝藏的任务,特高课调离你去完成。你说,你在我手下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你这家伙是个双料的呢?”
高天雄微笑,“因为我去日本之前,没有学过其他特工技能,我完全是特高课培养出的间谍,你找不到痕迹。”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呢?没有特高课,没有我们大日本帝国,你有今天么?”
高天雄将胡子粘回唇上,戴上眼镜,“我是中国人。”
川岛芳子一边叹气一边笑,笑的几乎要脱力,突然又问,“南造是你干掉的?”
“谁?”
“得了吧一民,别装傻,南造,特高课上海特一课课长,南造云子。”
高天雄露出思索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道,“哦,她啊……她是被三个军统特工击毙的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别说笑了,我对她都是甘拜下风的,她这样的特工,三个军统的人,行么?军统的人能盯得上她南造云子?”
“好吧,是我。”高天雄把手上的帽子戴上,“那三个军统特工,是我的人,解决南造之后,我编了故事让他们领功。”
“你说你何必呢,老同事啦,啊?”
“她当时的危害性太大,不能留,而且你也说了,她是南造云子,我出手的时候都没有绝对把握。所以,我能不干么?”
高天雄转身,手已经推上了铁门,川岛芳子敲了一下铁栏杆,“喂,把烟和火留下。”
高天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往后一抛,正抛进铁栏里。
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高天雄和三个男人擦身而过,那三个人的步伐很快,高天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他笑了笑,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监狱,离开了。
三天后,百乐门喧哗的歌舞里,李国梁亲了亲怀里打扮娇艳的舞女的脸蛋儿,然后推开她让她去拿瓶酒。
然后李国梁收敛了一点脸色,倾身越过小小的台面,凑近高天雄说,“南京那边来的消息,叫各地站点留意,川岛芳子,跑了。”
高天雄只是点了点头。
李国梁有些诧异,“你是一点儿的惊讶都没有啊。”
高天雄借着给他点烟的动作也凑近他脸前,“这件事跟我们的工作关系不大,不用多管。”
李国梁低下头,让嘴里叼着的烟好碰到高天雄打出的火苗,“不过有件事,是我们要管的,就再过几天吧,保密局要对电力公司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