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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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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后院书房内。
不知过了多久,萧伯谨抬起头,按按额角,不经意瞥见垂头低脑默默蹲在一处角落的石像。
“怎么?”
石像回神,慢慢蹭过来,顾朱朱垂头丧气怏怏道:“阿宝,以后我不能来看你呐——”
“为何?”萧伯谨稍稍抬眉。
朱朱想了想,道:“世俗有别,礼当遵从。”
这几个字从她嘴里一板一眼说出来,萧伯谨无端觉得好笑:“那前几日怎么不见你遵从?”
“……”
她欲言又止,萧伯谨心下有几分了然,却也沉默下来,并不询问。
“阿宝——”
许久,她在书案旁磨磨蹭蹭,犹犹豫豫地鼓足勇气,终于开了口:“都中,爹爹家里——都还好麽?”话问出来,仍是忐忑。
她这般不理直气壮,仿佛在做一件心虚的事。
萧伯谨微微一怔,没想到她最后突然会问这个,见她如此,他心里忽然升起些不明的滋味。想了想,萧伯谨道:“不久前我还曾见过顾大人一面,翰林身体很好,府上——也很好。”
朱朱闻言,舒了口气。“——哦,谢谢你。”她道。
谢他,谢他什么呢?
小尼姑不说话,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她突然安静下来,倒叫他不太适应。
“最近朝中事情繁冗,或许,过些日子闲下来,翰林大人会来看你。”顿了顿,萧伯谨温言道。
顾朱朱愣住。
其时,萧大公子不过是一时心软,说了句安慰之语。可彼时的小尼姑哪里懂得这些应酬话,听在耳中便是当真的!在她满脸不敢置信却又欣喜的目光中,即便面对满朝风云刀光剑影也从未心怯的萧大公子第一次没来由有些,仿佛……紧张。
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顾朱朱嘴角弯弯,点头:“嗯!”
萧伯谨不由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他眼微眯,唇含笑。极淡的笑容,却如同清晨叶子上凝住的小小露珠般,一直滑进了顾朱朱的心里,让她没来由地欢喜起来。
静静的书房里,小尼姑赖在桌边帮磨砚,萧公子身前搁着盏清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阿宝,你在都中有许多朋友吧,同你一处玩。”
“嗯。”(算麽?还算吧。)
“哦,那我那天下山见到的人就是麽?”
翻书的手突然顿住,萧伯谨眸光一闪:“你看清了?”
顾朱朱老实摇摇头:“没有,天太黑啦……”
萧伯谨不着一语,垂下眼帘。
离开时,萧伯谨忽然唤住了她。
“朱朱——”第一次唤这个名字,连他也有些不自然。
晌午的太阳照了近来,顾朱朱已经走到了门口,阳光从她的身后倾泻而下,笼住一个小小温暖的影子。
萧伯谨看进眼中,稍稍迟疑。
朱朱疑惑地望着他,等待他要说的话。
顿了顿,萧伯谨道:“你可知我此次离都所为何事?”
少见阿宝主动问她,顾朱朱立刻来了精神,“何事?!”
“我有个朋友病了,需在此处暂住将养。”
哦,顾朱朱好像听师妹们提起过,有人病了,要借山上这片灵秀之地静养,却没想到是阿宝的朋友。顾朱朱揣测道:“是很重要的人麽?”
萧伯谨看过来,稍许迟疑,点头。
见他面色不豫,顾朱朱也担心起来:“病的很严重?——”
“这个——”萧伯谨道:“连我也无从得知。”
“为什么,你没去看看麽?”朱朱奇道。
萧伯谨沉默。
顾朱朱等了等不见他回答,顿时了悟,是了,阿宝定是有苦衷。
“那我帮你去看看!”她自告奋勇道。
说着,她便起身。
手忽然被人牵住——
朱朱转头看他。
萧伯谨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伸手拦住她,一瞬迟疑,他微微一笑,道:“待晚些去也不迟。”
“呃?嗯!”
顾朱朱愣愣应了声。
她直觉阿宝好似有些犹豫不定,却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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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山深人静。
馒头庵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前看后望,偷偷摸摸地朝后院一房间处走来。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抬起门上的栅木,人一闪便晃了进去。
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有些冲鼻子。
房间不大,向里走去,可见床上正躺着个人。
是个年轻女子。
她正恹恹地睡着,秀眉微蹙。笼着被子。脸色有些憔悴,苍白中透着几分不正常的红。朱朱走上前,细细地看她。
“喂,喂,施主……”她小心翼翼地唤,忘了向阿宝问她的名字了。
床上的人昏昏沉沉,仿佛睡着了。
顾朱朱又轻轻地推了推。
还是没有反应。
“施主——”
屋子里静静的,呼吸可闻。
顾朱朱无奈,只好坐在一旁,等她醒来说话。
……
过不多久,忽然外面低低响起簌簌脚步声,还有人在说话!……都这个时分,怎么还会有人来!
顾朱朱猛地惊醒。
还没等她躲藏,门突然一下子被撞开——
“你是何人?!”
一声惊讶的责问响起,几个仆妇瞪大眼睛看着她:“这里明明不准人进来,是谁让你来的!”
“……”
短暂的大眼瞪小眼过后,这几人便朝她冲了过来。
闹哄哄一阵,兵荒马乱!
这时,长长的睫毛微动,床上的人好似被惊醒,微微睁开了眼。
“……”
……
还没等顾朱朱回过神来,“哐当”一声锁落下!——她已经被关在了后院的一个屋子里。
蜘蛛在门上爬,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梁上的灰直往下落,洒得如同沙沙雪声……听得她心惊胆颤。一阵气味扑鼻,顾朱朱左看右望,忽地伸手捂住鼻口,她泪流满面悲催地想起,隔壁好像就是茅房!
厢房内。
“大人所虑不差,果然有个小尼姑不知是何来历,贸然闯入后院…幸得尚未惊动公主…现被我等及时拿下……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郑总管觑一眼面前人的神色,小心回禀。
萧伯谨桌上手指轻敲,“公主病况如何?”
郑总管忙回道:“这两日照常吃药,醒来精神也好了些。有大人亲自护着,公主自然福大命大!”
萧伯谨不置可否,淡淡道:“那,依你的意思?”
总管愣了愣,方才回转过来,一边斟酌道:“公主避痘离都,宫里派来的太医们也说了,这病最是容易染上,不得见人的。那小尼姑却不知为何突然闯了进去,此事蹊跷,且不知她欲意如何,但万一也染病上身,可不是小事!或者请医官看看,若不好便——”
萧伯谨默了默。
郑总管嗖然住了口,不敢接话。这位主子年纪虽轻,却城府极深,心思难测,纵然是他跟从侍候了许多年,也不敢妄揣。
稍许。
“她现在何处?”
“暂时在后院东侧关着。”郑总管道。
“如此,便先看着罢。”萧伯谨道,俊脸上不见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