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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爱恨边缘 ...

  •   聚会之后没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雨夹雪,是我第一个没有团圆的除夕夜,我的心情亦一如天气,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游荡在卧室里。
      我的房间在三楼,是这栋欧式别墅的顶层。透过窗户,可以俯瞰整个花园的美景,乃至更远的地方——那边是清一派的豪宅别苑,此处悠然恬静的半山腰是权势富贵的集会,是全市最豪华夺目的殿堂。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注视着四周,墙壁不是温柔的粉色,衣橱不是可爱的卡通型,窗帘不是可以漾出波浪泛着灰白的水蓝……房内的所有都透着精致的孤凉,压迫我生出绝望。
      我逃也般地离开了那,脚步毫无目的的紊乱把我带到了二楼一间陌生的房间。搬来的时候,因为走错房间使我注意到它,这是唯一一间充满神秘的屋子,白色的帏帐掩盖了里面的一切。问及谭斌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从美国到这里时便已这样。我想大概是好奇心和冥冥之中的缘分牵引我来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故事,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只犹豫了一会就打开了房门。我的性格决定了我会那样做,我是个绝不错过任何故事的人,因为好奇、感性并且酷爱探索、挖掘。
      房内因为常年没有经受阳光,空气显得阴冷而沉闷。我环顾四周,下意识掀开了右面墙壁家具上的白帏,那是书橱,里面有满满的半旧不新的书,我大略看了一下书名,多半是文学类的经典之作,看过的不多,只熟悉达夫妮•杜穆里埃的《蝴蝶梦》、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及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我有些不明白:好好的书为什么要埋葬在白帏下呢!再仔细看去,房内除一张单人床外就还剩一件家具,我隐隐觉得那应该是钢琴。果然,那是一架黑色的立体式古典钢琴,意外的是,琴盖下放着一张陈旧泛黄的纸,打开,不出意料是乐谱,笔迹娟秀,应该是女子所作。我一时有了弹奏的冲动。
      我立在那里,有些木然。忽然想起自己应该接近两年没有碰钢琴了,不仅仅是因为学业繁忙,更多的是厌恶,厌恶总是沉浸在悲伤中靠她来艰难地自欺欺人之后只有不知所措,我极其厌恶自己离开她之后的那种悲哀迷惘,深入地狱的无可救药。可是现在我突然内疚了,罪恶感排山倒海地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我眷恋地摸着黑白琴键,动作的轻柔像是害怕惊醒睡梦中的婴儿,每一分一毫都带着深切的歉意。我曾经是多么依赖她啊,那时的她是我精神上唯一的寄托,她曾默默陪伴我经历了无数的寂寞岁月,不悔地任她的光彩灵动随时间流逝,我却一度发誓不再碰她,我不应该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啊!原谅我的愚昧,我是这么的傻呵,竟然自以为是地把悲哀的缘由一股脑儿推在了她身上,真是自私的笨蛋!呵呵^_^
      我坐下来,享受着此处空气独有的诡异恬静,终于定下决心展开双手,任由这双尚算美丽修长白皙,但皮肤略微干燥的手游弋在琴键上。
      凄美幽怨的旋律恣意地从指尖流泻。曲音如魔似魅,又温润如看破世事无所眷恋,而后哀婉凄如弃妇,美丽的容颜印着长久的哭泣而渐渐凋零,任着青春一点一点荒芜在岁月里。我逐渐有了窒息感,想停下来却又不由自主沉迷其中,一次次更深地沦陷。
      楼下有打翻碗碟的声音,一阵喧吵的慌乱,楼梯发出剧烈的奔跑声,我直觉那是冲我来的,可是我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门震出沉闷的一声“咚”,气势汹汹,来者是妈妈,她正用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憎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心里一阵悸动,手终于停了下来。
      我站着,惶恐而不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一巴掌劈了下来。我一个重心不稳,踉跄着碰翻凳子,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在做什么!大年三十你躲在这里,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你来了几天了,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谭叔叔,你把他当空气是不是,来了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连最基本的招呼也不打,他哪里亏待你了,你说,他哪里亏待你了?!”她气得浑身颤抖。
      我看着她,心里悲哀的痛楚正一点一点从体内抽离,她让我感到陌生,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谁允许你进来的,谁让你弹的?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她竭斯底里地咆哮着,脸因愤怒而变得铁青。
      是啊,这里本就不是我的家,我如此放肆竟然没有得到同意就到处乱闯,挨打挨骂都是应得的,是惩罚。
      我起身,急转,一路跑到一楼的客厅。谭斌正扶着他爸爸坐在沙发上,他看我一眼,然后接着把药递过去。楼上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哭声,谭叔叔循着哭声的方向深深地望了望,然后看看我,眼里混合着我不懂的复杂情感。
      我甩甩头,决心不去理会,狠下心大步迈出了谭家。
      出了家门我突地冷起来,这时才发觉自己冲动之下连外套都没有穿。雨雪砸在脸上,顺着脖子流下来,冷进了心里。我漫无方向地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那是第一次有了孤儿的感觉,一如被整个世界遗弃。
      雨雪下的夜晚,大年三十,整个城市灯火辉煌。
      这时的街上比往常冷清了许多倍,从远处的房屋里偶尔能传出欢快的哄笑声,回荡在街角,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也在那百家灯火下。
      我一路跌跌撞撞,十分狼狈,走了一个多小时,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记得一次语文课,老师让一位同学解释“饥寒交迫”,当时他理直气壮地告诉老师,因为他没有体验过所以他不知道。同学们听了都哈哈大笑,当时我也笑,边笑边钦佩他的勇气。现在想想其实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现在我终于有资格可以解释那个词了。
      我一边解释一边轻轻地笑,雨水混着眼泪流进酒涡,让我开始有醉的感觉,我想如果我笑得厉害一些,酒涡就可以装下更多,我一定可以一醉到天明。可是我又想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个放声大哭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于是我艰难地抉择,最后决定笑一会哭一会,到最后嗓子哑了,哭和笑已经分不清楚,我活像个疯子。
      石子路上一只小狗一颠一颠地走过来,它是一只瘸了腿的小残废,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静静地望着我,弥漫着同病相怜的味道,它是流浪的狗,我是流浪的人。
      它向我摇摇尾巴,我对它笑了一下,它又走过来添添我的裤脚,一副亲昵的模样。我仔细看看它,它伤痕累累是一只历经磨难的杂种狗,它如此信任我,仿佛我可以给予它恩惠,可是我现在自身难保,但我仍决定收留它。我抱起它爱怜地抚摩它的额头。以前听外婆讲,狗的额头不可以乱摸,因为它会变得很凶悍。我现在希望它变凶悍,越凶越好,这样它就可以保护它的小主人不再被伤害了。
      “姐,我们回去吧。”谭斌站在不远处,对着我微笑。
      我惊惶地看着他,他和我一样,没有外套,没有雨伞,脸因为受冻而发白,嘴唇绛紫。
      “刚才阿姨不是有意的,爸爸和阿姨好像很不喜欢你弹的那首曲子。他们听到都特别激动,爸爸还因为这个差点犯了心脏病,爸爸他,因为工作劳累过度,一直有轻微的心脏病……其实阿姨很爱你,她只是气昏了头,她打了你她一定也很难过,你看她哭得多伤心啊!”
      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抢过我怀里的小残废,仍旧对我微笑:“姐,好冷啊,我们回家吧。”
      我默不作声,抢回小残废。
      他拉拉我,我抬头,轻声告诉他:“那里不是我家。”
      “姐——!!!”他激动地大喊一声,“你这样,我就生气了!”
      我的眼泪忍不住簌簌地掉下来。
      他温柔地看着我:“姐,你相信我,你会幸福的,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我疑惑地看看他:“我有‘人’保护了!”
      “谁啊?”
      “小残废啊。”
      他一愣,接着拉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它叫小残废吗?”
      “算是吧。”
      “它是你捡来的新宠物吗?”
      “不是,它是我的王子。”
      “哦,那它就是我的公主,咱们俩要一人一半。”
      “不行,我为什么要和你分享啊?”
      “因为你看上它的时候其实我也看上它了,只不过被你抢先了啊。公平起见,它一狗两身份。”
      “拜托,这你也和我争啊。你没戏啦,你看清楚了,它可是公的。”
      “我不管,反正我爱它,我要它!”
      ……
      大年三十的雨夹雪悄悄拉下了帷幕,夜空出现了明亮的北极星。

      寒假很快就过去了,经过一寒假的补习,新学期的学习我逐渐步入正轨,生活上也同样。我学会了隐藏情绪,在和谭叔叔的相处过程中了解了他的为人,我对他不再敌视,不再仇恨。适应了新的生活后,环境变得和谐起来。
      “姐,杨译刚才打电话来,邀你晚上去新世纪广场看花灯。”今天是元宵节。
      “在哪会面啊?”
      “七点,新世纪广场最大的喷泉那儿。”他看着我,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恳求。“姐,你不要去好不好!在家陪我吧。”
      “你又没帮我推掉,我不可以失约的。”
      “那是因为他挂电话太快了啊,”谭斌有些不高兴,“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啊。”我刮刮谭斌的鼻子,宠溺地笑笑,“你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广场上的花灯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还没找到杨译,已然听到徐徐的声音。
      “李婺!”徐徐永远那么兴高采烈,活蹦乱跳。
      “你们也来啦。”来者还有吴默翰。
      杨译站在他们旁边,温柔地朝我微笑,温柔中略带腼腆。我有些奇怪,直觉他们有事隐瞒。
      徐徐瞪了杨译一眼:“你愣着干嘛,过去呀。”
      杨译尴尬地看看周围:“去逛逛吧。”
      在看花灯的过程中,我们五个人散了开来。他们三个仿佛有意远离我和杨译,只在三米之外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徐徐和谭斌说说笑笑,吴默翰在一边心神不定。
      杨译低着头,若有所思,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心里空洞洞的,似乎缺了什么。
      我忍不住往回走过去:“徐徐,怎么回事啊?”
      徐徐神秘地朝我一笑:“你想知道?!”
      废话!我安静地点点头。
      徐徐把嘴往我耳朵边贴过来,吴默翰不自然地对我笑了一笑,然后撇过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今天晚上,杨译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我疑惑地看她一眼,她笑着拼命点头,生怕我不相信。然后她又凑过来,语气里有浓重的戏谑意味:“你的脸好红啊!”
      我下意识摸摸脸,好烫。因为不好意思,我转了话题:“吴默翰怎么走了?”
      “唐晓凡今晚约了他,”徐徐又是神秘地一笑,“他们,最近好像有进展……”
      我装作不在意,一笑置之。
      “姐,早点回家,我在家里等你。”谭斌把围巾脱下来给我挽上,眼里闪着平静安然的光。
      “快回去吧,别让杨译等太久了。”徐徐推了推我,拉着谭斌往别处走去。
      我和杨译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潮,两个人安静极了,和周围整个欢腾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李婺,你不高兴么?”杨译站住,定定地看着我。
      我看着眼前这张温柔精致的脸庞,突如其来的幸福极不真实地近在咫尺。“不是,心口有点闷。”
      “那我们上天桥吧,那里人少点。”
      天桥上弥漫着柠檬色的灯光,混合在栏杆边霓虹发出的七彩中,恍如一杯刚调制出的鸡尾酒。
      天桥那头,有三三两两流浪的音乐学者,他们靠栏杆站着,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提琴盒子,里面推着一些零钱,那是游客随意扔下的。
      他们在吹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温婉幽怨,异常凄美。虽然人来人往的天桥上一片喧闹,却仍然阻止不了这无数哀愁的幽灵,在天桥间恍恍游荡,他们自顾自的吹着,仿佛挣钱不是他们卖艺最主要的目的,只是为了享受音乐而已。
      一曲毕,杨译大力鼓着掌。
      他看我一脸忧伤,不安地问我:“怎么了?”
      “我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孤单,我和他们都是被都市遗忘了的人群……”
      “说什么傻话呢,你有一大群关心你的朋友啊,有徐徐,有吴默翰,有谭斌。你,还有我。”杨译红着脸说完了一大段话,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实只想告诉我,我还有他。
      我微笑着点点头:“看你这么卖力地哄骗我,我决定吹首曲子答谢你。”
      我走过去,和吹长笛的年轻男子攀谈起来。“哥哥,我买一支长笛,试吹完付钱可以吗?”
      那个年轻男子微笑着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玻璃质地的新款式。
      我接过来,朝杨译开心地挥挥手,正想着要吹什么,大年三十的那段旋律清楚地蹦了出来,我暗自奇怪自己竟然记住了只弹过一遍的音符。
      我略微一犹豫,横过长笛,按下了手指。
      一名听得投入的音乐学者不知不觉拉起了大提琴,琴音那纠缠停顿的质感穿梭缠绕在婉转缥缈的笛声中,如痴如醉。
      琴音像一位温文儒雅的男子,用他那温柔的心无怨无悔地安慰、包容他爱的女子。他看着她恋爱,他一直默默陪着她,他偷偷地为她付出;他又看着她失恋,他心疼地看着她沉迷在痛苦里,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因为演奏器材的更换还是大提琴的伴奏还是我心境的不同,曲子不再似钢琴版的那般幽怨,另添了一份缠绵清新,展现出一种无以无意的感性,随风飘浮的妩媚。
      因为对美的坚持,这一曲如诗的乐符,在暗夜里散发着柔润静谧的光华。
      曲毕,掌声热烈地响起,杨译看着周围停留下来聆听的多位情侣,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走到吹长笛的年轻男子面前,略微得意地扬扬手中的长笛:“刚才那些人丢的钱应该足够买长笛了吧!”
      “你这个小鬼!”他无奈地笑笑,语气里微微透着一些夸赞。
      “你可以把刚才那首曲子写给我吗?”果然是高手,一听就知道这是原创的。
      “我不是原创作者,没有权力决定。”
      “我们交换吧,”拉大提琴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刚才我即兴的伴奏,你应该也觉得很完美吧。”
      “那……好吧!”我实在舍不得放弃大提琴的伴奏,一时竟忘了妈妈的告诫——不可以再弹那首曲子。
      “你们,刚才都谈些什么呢?”下了天桥,我和杨译沿着思源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哦,我让他把长笛送给我,我没带钱。”
      “你为什么不让我买给你呢。”杨译懊恼地说。
      “骗你的。是他要把长笛送给我,我不想要,他非得给我,说我吹过没人会买了!”^_^
      “是这样啊。”杨译深深看我一眼,瞳孔里有装不下的欣赏,“刚才那首曲子很好听,没听你吹过呢?”
      我们拐过了一条小巷,这是通往我家的捷径。巷子里黑黑的,只有零星的几点光映在路面。
      “最近学的,你喜欢吗?”
      “嗯,你以后每天都吹给我听好吗?!”
      我一惊,脚下一滑,立马扶住墙定住。呼……幸好没摔倒,不然糗大了。S_S?我好像有点敏感过头了!不等他问,我连连摆手:“我没事,没事。”
      他看我,轻轻地喊:“李婺……”
      我抬头,视线被他眼中温柔而坚定的气息牵住,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
      “我,我……我们走吧。”
      我一阵泄气,这个杨译,气死人了!
      一直到我家门口,他都当沉默是金,我和他身陷柔情的暧昧,徘徊在丘比特之箭里箭外反反复复,迷迷糊糊,……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打开灯拿了本书,却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今晚一定是不可避免要失眠了,我沮丧地看着天花板,暗暗臭骂杨译这个大笨蛋。
      电话铃响,我看看表,十点半。
      “喂?”
      “我是杨译!”
      “这么晚还没睡啊?”我听见是他,有些紧张。
      “我睡不着……”
      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另一只手捂住小鹿乱撞的心,害怕不受负荷而蹦了出来。
      “李婺……李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终于说了出来,一字一字地抑扬顿挫,带着旋律尾音的轻细颤动。见我半天没有动静,他在电话那头急急的喊,“李婺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我想告诉你,我……我以后会每天都给你吹那首曲子!!!再见!”我“啪”一下挂断电话,急忙换了口气,快把我憋死了!
      关灯,蒙上被子,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个不停,(希望我不会一个不小心笑一夜!)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我心甘情愿!:)
      爱的枝丫在春意浓浓的时节里疯长,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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