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姬玛奴》梵天Suzy

3、第 3 章

　　他说，他在族里的名字叫“搜满”，意思是他的人一如他的箭，无可抵挡……
　　她爱窝在他怀中，听他讲他的部落和族人——那些人大多加入各国的军中，从此不再有音信。她笑问他的族里有没有姑娘喜欢他，他只回道：“你是最美的。”……
　　可如今，她亲密地偎在他胸膛上，两个人的发丝相缠，她却不晓得他的心思。不过不可能是别的女人，因为她至今没见过能让她起敌意的女子。
　　“你在想什么？”她忍不住还是问了。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今天遇上几个似乎是贵族的军官盯着她的眼神，令她直想躲在他的背后；可他一直、一直不在她身边……
　　“在想那个叫赵奢的右尉，年纪与我相同，而我与他差了多少等？至少七等！”不过是个靠父亲的血统当上将官的小子，凭什么“指点”他如何指挥作战？书里的东西跟血汗拼来的可是不一样的！
　　“哦……反正他们个个都留着大大小小的胡子，我分不清他们的年纪。啊，你不会忌妒将军吧？那个将军有白头发，应该是个老人了。”
　　“哈哈哈哈……”他的胸膛因笑意而震动着。“你分得清马的岁数，却分不清人的年纪。”
　　“谁让他们看上去都差不多。”她是真的不大会辨人，除非穿了明显不同的军服，她完全搞不清楚谁是谁——除了她的丈夫。
　　他今天不悦一扫而空，他的妻子，对权势财富没什么概念的妻子啊！“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让你当上夫人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会有漂亮的衣服首饰。”
　　“那些东西没有我漂亮。”她骄傲地宣布，很满意地看到他眼神一热。现在的她也有肉吃——她的丈夫打来的；也有美丽的羽毛和七彩的石头作装饰——都是她的丈夫带回来的，还有什么可以羡慕的？“而且，那些夫人的丈夫都有妾和侍女、女奴，一大堆。我才不要把你让给被的女人！除非我死了！”
　　“好，好，只要你能满足我，我发誓不会找任何别的女人，不论我有多少钱、多少房子。”他有趣地望着她作势掐他脖子好加强语气的手，嗯，这只美丽的手可以做点别的……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对她也是。今天连将军都当着很多高阶军官的面夸赞他的妻子“代姬”，这等于是承认了他们夫妻未来在赵国的地位。“我的代姬，我们的将来会很好的。”
　　他拉住她的手，指引着、明示她爱抚他。每回她主动碰触他，他都会情难自禁，对她的渴欲似乎怎么也燃烧不尽。他，不会放她飞走，更不会让她躲入任何其他男人的怀中！

　　* * *

　　天未亮，有些凉意。
　　王旗在城头遍插。内侧城墙下，是让人心惊的一排排各色装饰的战车和马车，最醒目的当属正中一部极为宽大的四乘金饰战车，上面还有金色的流苏顶蓬。[1]
　　上千战车、上万甲士齐聚九原！
　　大家何时见识过如此庞大的军容？！
　　玛奴眺望了一会，往如今显得渺小、拥挤、不堪的马栅方向走。那里是她的地盘，无人能撼动，当她在那里与自己养着的战马在一起时，会觉得安全而塌实，如同在丈夫身边——他被将军推荐、这几天担任王的临时护卫，而她见不到他换上新铠甲后的英武之姿……
　　让她留步的是悠悠的曲声，旋律简单、苍凉远长，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都掏出来一般。
　　那个吹着乐器的人就坐在高大城墙下的石块上，一身累赘的袍冠，手中却是只精小的墨绿色玉埙。
　　他抬眼看着她，那目光将她硬生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愣愣听完一曲，见他站起向她走来，几乎就想拔腿逃跑——至于跑的原因，不知道。
　　“今天起，你还是呆在马栅里不要出来。”他清冷道，这女人怎么一个人乱跑！“和王一同到九原的人太多，你的丈夫保护不了你。”
　　这个人……她认识吗？玛奴歪头，穿成这样的应该是个贵族、参加今天的祭祀仪式，可她完全不记得见过这样的好看青年……嗯，不对，她的林翟最好看。“谢谢！我会注意！”
　　像被解开束缚一般，她突然轻快起来，当然有可能是他站开了些的缘故。她轻打个呼哨，一匹玄色战马立即颠颠地跑来。那马儿先是舔她的手，然后低头、驯服地让她爬上马背，高硕的马与娇小的人对比非常明显。
　　她向他摆了摆手，抱着马脖子轻驰而去。
　　而他，堂堂右尉大夫、在大群宗室亲贵面前也从不掩饰锋芒的人，如今居然羡慕起那匹马来……

　　王不是一个人来。
　　除了大群贵族和将领外，他还带来了最宠爱的吴姬夫人，而且听说他将立夫人生的儿子为太子，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玛奴不大能理解带女人上战场的意思，难道让将士们眼看着主上享乐、而自己得忍饥耐渴地在战场上厮杀？这样的主上能服人吗！
　　可当她远远望见王身后立着的那个修长白皙的身影时，顿时无言。
　　女人的美丽不仅在于面目的精致，而在于那身的气质。而那位夫人，没有太多的华丽首饰和曳长的高贵袍服，只是松松地束着黑亮长发、紫金色宽袖在风中微摇，婷婷站在那里，就勾走了所有人的灵魂。而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吴姬夫人的长相！
　　场内所有的、男人，都望向王的方向，或者说，望向王的宠姬的方向。
　　会不会，林翟也是其中之一？他应该会喜欢那一类白皙优雅的女人，而不是她这样的卑贱奴隶……
　　没来由的，玛奴觉得有些惶恐，她拔腿跑回自己在马栅中的小草棚子。只有在熟悉的草药与食物的气味中，她才感到安心。那个男人说的果然没错，她还是呆在自己的地方、不要乱跑比较好。

　　日头西坠。
　　马匹们的活计都忙完了，玛奴抱着膝盖坐在余温尚在的石块上。入了夜这石头就会嫌太冷，不过既然那个“家”里没有她要等待的人，那她也就不回去了。
　　脚步声响起时她完全没作反应。大家需要她帮忙的时候自会开口，不需要的时候她也不想多干。
　　粗糙的大掌从她背后探来，在她线条优美的胸下交握。
　　她僵了僵，本能地靠向熟悉的气息。两个人静静享受这一刻的相拥……

　　又一阵脚步声接近的时候他们被惊起。天都快黑了，还有谁会过来？
　　“林翟？”年轻的男子走近马栅，但有礼地停在木门外，微撇开眼不去看玛奴半敞领子下的诱人沟壑。
　　“赵大夫。”林翟只冷淡地拱手。介者不拜，他的军服未脱，自不必按礼数给对方行礼。
　　“王刚下的命令，明天举行剑击与射箭大赛，你我是第一场。”
　　玛奴这次看清了那个吹玉埙的人的面貌。他也是个军人啊……
　　“林翟——”
　　“什么？”打发走讨人厌的家伙，林翟又回到妻子的颈间、胸口，再不让他拥抱她，他会死的！
　　“你要当心啊！”
　　“知道！王只是要看个热闹、鼓舞士气，不是要我跟那个赵奢决斗。”
　　他叫赵奢。一听就是个贵族气的名字，与她太过遥远。“那也是要把握分寸的，是不是？”
　　“呵呵哈，”他朗声笑，妻子很聪明。“如果是比两场，那么一输一赢；如果是只比一场，就打个平手。我估计赵奢也是这么打算的，哪方也不得罪。”
　　“哦——”她被抱进草棚时，想，其实她挺喜欢自己男人两场都赢的，只是如果他按照她的愿望做了，会有很大的麻烦吧？那个人……应该不是个平庸的战士，可也不像是个谦谦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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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当时的金乃铜。黄金白银并非没有，但数量太少，而且也不是流通货币。但战车一般无蓬，普通的马车可能有，因为东胡族的战车上就有顶蓬。反正这是故事，不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