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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与多情不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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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官差向后欠身退开,一人高高扬起下颚,迈大步走入圈中,正是总捕头铁鹰。他站定后背负双手,脸上颇为自得,“我就说此计必能引得你们出来,果然不出一日,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回来当饵了。”
此计……当饵……他放出消息就是想用我们引洛禛他们上钩?我怒视铁鹰,龙栖也举起了手中之剑,“随意拘禁良民,你这是违犯律例。”铁鹰满不在乎,斜睨我们道:“要追回月华城的第一逃犯,少不得用些手段,再者,”他示意我们看向城头,“这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那一排明晃晃的箭光直刺人眼,而紧随其后的黑暗则更沉人心。我、龙栖连同飞云一起被推推攘攘地塞入一辆密封着的马车,四壁无窗,闷热难抑。车轮滚滚中就听龙栖小声计算着什么,“他们这是往城北走,似乎不是带我们去班房。”
“不是?”我疑惑道,“那会是去哪里?”
“不知道。”
龙栖说完这个就不再说话,我咬了咬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龙栖,你是不是在怪我?”
“是,我是在怪你多管闲事,还把自个给绕了进去。”
飞云立刻接口道:“这也不能怪小姐,谁知道这官府中人行事也如此卑鄙?” 我心中自责,头也越垂越低,“是我不好,一意孤行,还带累了大家。”飞云忙柔声宽慰我道:“小姐,对我们哪有什么带累不带累的?”
对角的龙栖似轻叹了一声,“融儿,你一点都没变,‘朋友有难,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我怔了怔,这句话听起来颇为熟悉,是听谁说过的呢?飞云在一边夸赞道:“这个自然,小姐对人是极好的,一点都不像宫里那些人。”
“不像宫里的人?”龙栖的语气和缓,即使此时目不视物,我也能感到他温和如水的目光,“也是,从来都不像。”
本想去救洛禛和陌尘,谁料相救不成,反倒成了引他们上钩的饵。懊恼之余我又害怕他们也像我一样中计,只是苦于困在无名之处,无法传递消息,除了天天祈求上苍外,我别无他法。一天、两天、三天……几回日出日落后,绿丛中第一片黄叶也现了影。夏日将逝、暑气渐退,铁鹰的脾气却暴躁起来,他的耐性也如磨刀石般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这天门口锁具响动,铁鹰着一身铁锈红的秋袍,阴沉着脸拧着眉扬头而入,“怎么样?想通了没有?”他满意地瞥了眼缚住我们手脚的绳索,“那日晚上,在与你们分手前,他们可曾说过想去哪里或是有什么打算?老实告诉我,若能凭此捕获他们,我即刻放你们走。”
我扬眉大声道:“都说过几百回了,我们与他们才刚认识不久,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泛泛之交?”铁鹰一脸的不信,“泛泛之交能让他特意引开我们好让你们走?能让你们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我别过头不语,飞云接口道:“朋友相交不易,不论亲疏,听见这么大的一件事,我们怎能不回来看看?至于其它的,我们一概不知。”
铁鹰重重哼了一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随时都能给你们安上个窝藏隐匿逃犯之罪,到时扔进牢里,可有你们罪受!”我紧咬牙关,对他冷眼相视,他嘿嘿冷笑,突然走几步移身至窗前,“眼前正是变天的时候,牢里最多的又是老鼠,”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回过身斜倚在窗边,“伤寒、痢疾、痨症……真到那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我心中更恨,对上他狠戾的双眸,“天理昭昭,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他狞笑,“我遮不住天,不过能遮住这月华城。你们几个外乡人远近无亲,只要哪天我一不高兴……哼哼,到时不过让人拖出去扔了,喂狼喂狗,谁还会来理你们不成?”
我咬紧下唇握紧了拳,在戏楼初见时还觉得此人看上去一脸正气凛然,谁知道原来这般歹毒!铁鹰走至门口,缓了缓语气道:“我放出消息已有七天,这两人若在附近早就该知晓了,迟迟不来相救……他们可不像你们,明哲保身,你们好好想想吧!”
“咣当”一声,门锁重又落下。我正低头回思着铁鹰方才的所言所行,却听飞云道:“这姓铁的还真是无法无天,简直没有王法。”顿了顿她又小声道:“小姐,他不会真那么做吧?”我摇了摇头,“他要钓的大鱼还未上钩,暂且不会动我们,不过……”龙栖说出了我心中所想,“不过总有一日他会失去耐性,到那时不管他钓没钓到鱼,都不会再留下鱼饵。”
飞云哆嗦了一下,“那我们怎么办?等着大鱼来救我们么?”“与其坐等不如自救,何况,我看他们是不会来了。”龙栖边说话边看向我,“融儿,你说呢?”“求人不如求己,”我迎向他的目光,“不过要出去就必先解开这些绳索。我们几个各缚一头,手中又无利器,如何能解?”
“鸳鸯刃。”
我怔了怔,顺着龙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皂青色小靴。鸳鸯双飞,刃分两股,一把借给了洛禛,一把仍藏在我的靴中,并没给他们搜去。只是……我的目光往上,手指粗的麻绳紧紧捆住双踝,即使动一动都困难,更不用说是脱靴取刃了。
我正发呆,龙栖突然伸长了脚,用足尖踢了踢我的鞋尖,我瞥他一眼,莫名其妙道:“好好的踢我做什么?”他抬头看一眼窗外落日,“天黑不便行事,今日是来不及了,我先把法子说给你听,明日……”
第二日,鸡鸣三声。等送饭的去后,门刚一合上,龙栖便尽力伸展四肢,用足尖踏住我左脚的靴尖,我则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后缩腿褪靴。为恐门外的人听见响动起疑心,我尽量放慢了动作,想着既要顺利带出兵刃,又不能发出太多声响。
开始时龙栖吃不准力道,用力过轻,我一动靴子就跟着动;后来他用了力气,可偶尔免不了会踩到我的脚趾,害得我呲牙咧嘴,想呼痛却又不能。好不容易在飞云的轻声鼓劲下,我慢慢地带出了半截鸳鸯刃,紫玉刀柄、乌木刀鞘……眼看它呼之欲出,飞云忽然一阵猛咳,盖过了那清脆的落地声。
守卫在窗外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未见异样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我轻轻呼出一口气,龙栖笑微微地看我道:“融儿,接下来可都看你的了。”我冲他皱了皱鼻,以脚够着匕首后极缓极缓地往后移,朝自己反绑着的双手送去。此时灿阳当空,天气却已不像从前那般炎热,前几日因我穿着夏布衫子,在这屋内还觉得颇有些凉意,可今日汗珠在颊边额角不断渗出滑落,止也止不住。
飞云心疼道:“小姐,看你脸上都是汗,缓一缓再弄吧。”
“融儿,先歇上一会,慢些不妨。”
我瞥了他们两人一眼,不肯停顿,“早些弄好也能早些出去,若是有机会,我还想去教训教训那只恶鹰呢。”龙栖动了动唇,似是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撇嘴角道:“你别劝我什么尽速远离是非之地,我就是要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百姓非鱼肉,不是任人摆布、由他欺凌的。”
龙栖淡笑着摇了摇头,“我原是想说你若要教训他,我就把他反剪双手送到你面前任你处置,你却非要歪派我。”我面上更热,佯装没听见低头继续尽力送刀。一寸、一寸……指尖几乎能感到鸳鸯刃的寒气,再有一寸,我就可以……门锁突然发出一声响,飞云身子一僵,一脸惊恐地看着门口,龙栖则神色未变,一脚把我褪下的那只靴踢到了门后。
门锁再响,我曲着膝,尽力隐去自己缺了鞋子的脚。伴着“吱呀”一声,有人低垂着头推门而入,带入一股凉风。有饭菜香味从木盒中随风飘散开来,我稍稍定了定神,还好,是来送饭的,只是今天怎么来得比往常早这许多?
铁鹰平日里对我们三个看管极严,即便是吃饭喝水也不许松开双手绳索。趁着送饭人将木盒放于地上,躬身弯腰将盒中饭菜分成三碗时,我瞅准时机甩开绳索,从他背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将鸳鸯刃架到他的颈边,“别动!”
这人果然挺起腰板不动,我满意道:“听我吩咐,你乖乖的……”还没等我说完,他原本挺直的身子忽然就像团软泥般朝我怀里靠了过来。我忙用膝盖用力一顶他的后腰,刀锋也贴紧了他的脖颈,“你做什么?不要命了?”他的唇和须髯贴着我的掌心嗡动,麻麻痒痒,我不由松了松捂住他嘴的手,悄声在他耳边威吓道:“你要是再不听话,就别想活……。”
“融儿,是谁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