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星尘》林碧山

3、教授篇

　　名字原本就只是一个代号。
　　当拿到那个头衔的时候，我更是彻底失去了它。
　　所有的人都会或尊敬或嫉妒或不屑地称呼我——教授。
　　只有一个人，她曾经饱含深情地呼唤过我的名字。

　　她叫艾丽莎。
　　宇宙中最后一个活着的纯种埃尔斯星人，也是我当时课题的研究对象。
　　她看上去是那样美丽而单纯，我实在没办法把她当成实验体看待。
　　是的，我深深爱上了她，甚至想要带她逃出去。

　　而她，却不爱我。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逃出研究所回到她的母星。
　　受到她诱惑的人不止是我，联邦政府当时派来监督研究进程的公务员也在她守备范围之列。
　　有我的配合，还有那个人在外的接应，她如愿以偿地逃了出去。
　　但是她并没有在和我约定的地点等我——当然，她也没有赴那个人的约。
　　她从此杳无音信。
　　埃尔斯星人擅长伪装，除非通过体/液分析，否则根本没办法鉴别出来。
　　而她对这一点了然于胸，联邦注册的医院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与她近似的医疗记录。

　　再一次发现类似的体/液样本是在十八年后。
　　一个熟人告诉我他那儿有一名棘手的眼病患者。那个人是个无照游医，当然并不是说他医术不佳，相反，他当年甚至是联邦医院的骨干，只是受不了那些派系斗争主动退出。我和他同校同期，彼此欣赏，是以一直都有联络。
　　他说的案例引起我的兴趣，然后我拿到那个患者的资料。
　　艾……么？
　　据他说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我拿出艾丽莎当年的全息照片，得知那孩子与她有七八分相像。我急切地问他那个男孩子的去向，他耸耸肩，表示那孩子听到手术的报价后一脸倔犟地走了。
　　听到这消息，我第一次有了想要揍人的念头，但是我没有动手，我知道他什么都没做错，要给那个孩子动手术，需要的仪器和药物都不是寻常人负担得起的。

　　我没有放弃找人，但是茫茫人海，我什么也找不到。
　　几个月的努力之后，我明白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如果那男孩真是艾丽莎的孩子，那他多半也会继承她的隐忍和倔犟，也就是说，他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放弃，如果是这样，我只要在这个游医的诊所等他主动回来。
　　而他果然回来了，带着数量大得惊人的现金。
　　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决不可能是除了艾丽莎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孩子，而且，他的眼睛，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他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埃尔斯人的眼睛天生美丽，但是未及排出的钻石微尘会给他们脆弱的眼部器官致命的伤害。
　　钻石星尘，我记得当年我曾这样命名那种东西，但是我始终计算不出它是在怎么样一种环境下形成。

　　有我的当年的进行到一半的研究成果打底，再加上某一部利用职权之便留下的完成大半的违禁论文作为参考，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
　　在那个名叫“艾”的男孩恢复过程中，我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不知道这男孩究竟是我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孩子，但是这些我不介意，我只知道他是艾丽莎的孩子。
　　我有好几次冲动地想要问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是啊，问了又能怎么样？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我没有想到的是，艾丽莎会死。
　　悄悄跟在那个男孩的后面，我看到了那个简陋的坟墓。最初那个穿着白裙朝我纯纯微笑的女孩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湮没在飞扬的尘土里了。而她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在她的坟头大喊着，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最后，我收养了这个孩子。
　　我从不问他的故事，如果他不肯说。
　　我怕逼得太紧他就会像当年的艾丽莎一样远走高飞。

　　然后我看到我最得意的门生，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年轻的艾。
　　他恋爱了。
　　而艾呢？
　　他偶尔也会用类似的眼神回应他，但是又很快移开，像是逃避什么似的。

　　他们彼此吸引着，却都不肯迈出第一步。
　　他们缺乏的是什么呢？
　　是勇气？
　　还是时机？
　　我并不清楚。
　　因为这并不是可以科学计算的。
　　就像我爱上艾丽莎，那个男人也爱上艾丽莎，而艾丽莎不爱我们。
　　就像那个男人的儿子爱上了艾丽莎的儿子，而艾丽莎的儿子也爱上了他。

　　爱情或许埃尔斯人眼中的钻石星尘，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人可以得知它的真正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