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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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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的时候我才能够再度睁开眼睛,脑袋犹自昏昏沉沉的,依稀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又忘了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眼前看到的是师父沉睡的侧脸,鼻梁挺直,眉如远山。
我静静看着他,一动不动。
师父是当世英雄,心中藏着国泰民安,天下百姓,但我只是个平凡人,没什么大志向,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与他在一起,见他平安喜乐就好了。
只是昨晚……
那些喘息、叫喊与激烈回涌,令我情不自禁地捂住脸呻吟了一声。
师父几乎是立刻便醒了,睁开眼看我,声音朦胧:“玥儿。”
我羞得只能从手指缝间看他,又不舍得退后或者转身,我们的身体仍旧紧贴着,温暖的感觉令我贪婪。
师父拿手来摸我的脸,想要拨开我的手看清楚,微笑道。
“怎么了?”
“没,没事,师父你还好吧?”我一边怕羞一边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来,虽然我知道师父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以昨夜的激烈程度来看,终于能够清醒思考的我仍是不能不担心的。
我这样说着,两只手也顾不上捂脸了,一只手去找师父的脉门,另一只手更是直接放到了他的胸口上。
师父被我这样上下其手,眼里的颜色顿时深了一层,反掌捉住我不安分的两只手。
我发急:“师父,你让我诊一下脉,昨夜你吃了太师父的药……”
“昨夜我并没有服药。”师父答我,又想起什么那样,脸上变了神色:“太师父给了你什么药?”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我不知道太师父究竟干了什么也不可能了,我心一横,索性把事情全招了,师父听完愣了许久,最后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横在眼上,无奈地。
“你太师父真是……”
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徐平的声音。
“侯爷还未起,请云大人前厅暂候。”
“皇上忧心侯爷病情,特令我等前来请侯爷入宫诊治,皇上的意思是,宫内药材齐备,御医会诊方便,对侯爷的病情更有好处。”
子锦要师父入宫……
我在云旗的声音中停下所有动作,浑身僵硬。
“侯爷还未起。”徐平重复着同一句话,寸步不让的味道。
“那我等便在府外等候,不打扰侯爷了,待侯爷醒来,烦请徐骠骑知会一声。”
轻而迅速的脚步声远去,我仍旧一动不动,直到师父拿手来抱住我,声音里带着安抚。
“不用担心,先起吧。”
我跪在床上替师父束腰带,怎么都掩不住忧心。
“师父,能不能不要去?”
“不会有事的,这样也好,我还有些话要与他说。”师父安慰我,声音平静温和。
“可是……”我忐忑,一想到皇宫便浑身发冷。
那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究竟有多少冤魂无声无息地丧生期间?比明刀明枪的战场更令人恐惧。
“不过是御医会诊,或许这样让他死心……会更好一些。”师父说到这里,终有些无以为继,只轻叹了一声。
“如果师父进宫,我也去。”
“你留下。”师父立刻答我,一点迟疑都没有。
“为什么?”
“你去做什么?”
“我守着你。”
“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我是你妻子。”
然后我就傻了,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对着师父说出这样的话来,手上动作完全停了下来,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师父也愣了半晌,最后居然笑了,笑完来牵我的手。
“是,我知道。”
侯府马车缓缓驶向玄武门,巍峨宫墙朱红如血,国丧时的漫天白绫早已撤了,唯有那些全副武装的皇城禁军仍旧十步一岗地环绕在墙下,风中静立,说不出的威严肃穆。
云旗带来的人马一路护送,马车在宫门口停住,徐平一直在马车边上,我隔着窗轻声问他:“要下车吗?”
我记得入宫的规矩,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到了此地,能够坐在车上进出的唯有皇族。
徐平低声报:“我去看一下。”过一会儿声音又响起来:“云大人有皇上手谕,特许侯爷入宫时无需下车。”
话说到这里,就听到整齐人声。
“恭迎武威侯。”
其声响亮,许多人一同发出来的,却是齐整如一,我从窗帘缝隙中看出去,正看见城门内外的禁军都单膝跪了下来,又齐呼了一声。
“恭迎武威侯。”
马车震动,又传来车夫的“嘘”声,显是拉车的马都被惊到了。
师父一路安静,闭目靠在车厢里,我都以为他睡着了,这时眉头一动,却把一只手按在我的手背上。
云旗开口:“徐骠骑,可以入宫了。”
徐平还未说话,又有脚步声与轿子落地声传来,有人下轿,我在窗缝里看得清楚,轿上下来的老人须发皆白,并未穿朝服,颤巍巍地把头转向马车所在的方向。
“左丞相大人。”云旗开口,很是恭敬地。
左丞相并不理睬,只往马车笔直走过来,一手按在车上,我只觉车身微微一震,那把苍老的声音已经透过车帘传进来,满是焦虑地。
“武威侯也是为了辽国攻破雁门关之事回京的吧?”
这句话说完,我便是浑身一僵,来不及去看师父,原本被他按在掌下的那只手就被握紧了,突如其来的压力让我五指收拢,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奎元二年,负罪逃亡的大皇子获辽邦耶律成文庇护,后广发檄文直指奎元帝毒杀先皇篡改遗诏,谋太子位弑父登基,耶律成文起兵二十万直指雁门关,守关将士仓促应战,三日后雁门关城被破,守关将领黄齐退守忻州,中原情势危急,便是新帝登基后业已称病退还原籍的左丞相亦回京面圣。
边关告急,朝中急需武将出征,天元帝薨后,中元帝登基不过一月即暴崩于灵堂之中,大皇子出逃,原本执掌近半兵权之王氏一族一夜之间被连根血洗,军中动荡,正是新旧血交替之时,虽有武威侯历经三月选拔新将,仓促应战终是不敌辽人大举进攻。
青州冀州幽州乃至并州各兵马司纷纷上书,请武威侯亲率大军赶赴雁门,但消息到了朝中,百官又有谁不知武威侯抱恙已久,数月前更是呕血当朝,即便强撑回京,照安定门前见驾时的情形看,颇有些沉疴难起之势。
但若武威侯就此不起,那这初定的江山,内忧外患,不要说朝堂上心惊胆战的大臣们,就算是平常百姓,都能感觉到看得见的风雨飘摇。
师父与左丞相往乾清宫面见皇上,我被留在东暖阁里,徐平就立在我身侧,颇有些寸步不离的味道。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找我,是个小宫女,声音还有些怯怯的,说话时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偷偷地看我。
“这位可是与武威侯一同进宫的小玥姑娘?我家主子有请姑娘到长乐宫。”
我一愣:“你家主子是谁?”
徐平已经冷了脸,正要开口,却听那小宫女又是怯生生地:“我家主子是景宁公主。”
我眼前立刻浮起那张芙蓉面来,情不自禁“啊”了一声,奇怪道:“怎么不是小秀来叫我?”
没想到话一出口,那小宫女的脸就煞白了一片。
我心一沉,徐平已经往前跨了一步,挡在我面前:“烦请转告公主,我家夫人需得在此等候侯爷,若公主有请,还等侯爷从皇上处议事归来再与夫人同去。”
我见那宫女慌慌张张退下去的样子,觉得她已经在心里把“夫人”这两个字尖叫了一万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