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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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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佝偻着身体蜷缩在小木屋的角落里,低头缄默不语,悯语开始以为他是一个聋哑人。
一缕清新的阳光洒在他乌黑的短发上,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他的脸很模糊,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楚。
这是一个外表平凡的少年,甚至让人觉得他的相貌有些丑陋。看着他,很容易让人想起维克多-雨果笔下那个长相丑陋又聋又哑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
悯语没想到会在这么美丽迷人的地方里找到这个一个丑陋的少年。
林若风这样一个美丽洒脱的名字实在无法让人把它和眼前这个丑陋的少年联系起来。与小木屋外那迷人的原野景色相比,这个丑陋的少年显得那么不协调。
他的穿着和气质与一般农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在他白衬衫的胸口位置却镶嵌着一枚精致绝美的胸针。在黑暗中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紫芒。
小木屋里除了悯语和若风之外,还有外婆、若风的爷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整洁干净的黑礼服垂手站在外婆的身后。
他是悯语家的吴管家。
大人们正在谈话。悯语闲得无事可做。幸好木屋里还有一个略显破旧的书架,悯语一边惦着脚尖在书架上翻阅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两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翻一翻打发时间,一边侧耳听大人们说话。
外婆刚才哭了好久,用手绢擦拭了一下眼泪,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我想把若风带回去,带回原川和我一起生活。我想好好地补偿一下他们母子。”她对若风的爷爷说。
若风的爷爷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垂头狠命地吸着手中的香烟,如吸氧一般。
“唉……我想把他留在这里。不过他妈妈在前几天去世时,就想把他送到你那里去。也罢!在你那里也确实能给他的成长提供更好的条件。”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十八年前。
悯语的外婆有三个孩子,分别是悯语的姨妈、悯语的妈妈和悯语的舅舅。
悯语的姨妈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来自小镇的男人。外婆却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后来悯语的姨妈在爱情和家庭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爱情。
自从她离家出走后便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
十八年之后却突然给自己的母亲写信,说自己得了绝症,可能不久就会离世,希望外婆可以把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若风接到外婆的身边生活。
女儿离家出走之后,外婆便开始后悔,认为都是自己的过错使自己失去了女儿。
时隔那么多年,当她像空气一样几乎已经被这个家庭遗忘时,外婆突然得到了女儿的消息。
不过是一个让人悲哀的消息。
外婆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来小镇寻找若风,希望可以把当初的过错弥补回来。
若风的爷爷接着说:“若风这个孩子命挺苦的。她妈妈刚刚怀上他的时候,他爸爸就去世了。他连自己的爸爸都没有见过。现在他妈妈也抛下他不管了……”
悯语听到这句话时非常惊讶。原来若风也是一个孤儿。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暗角落里那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心里开始越来越同情他。
若风今年应该十八岁了吧!悯语心想。
悯语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钢琴谱。琴谱非常破旧,纸页已经泛黄,很多地方已经破损或者卷起,散发着恶人的霉味。
这是一本波兰大钢琴家弗里德里克-肖邦的钢琴谱,里面收录了肖邦的十二部经典作品。
悯语对钢琴曲不是太懂,也不感兴趣。随手翻了翻准备放回去,不经意间发现若风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中夹杂着担心、厌恶、反感的情绪,仿佛很担心悯语会弄坏这本琴谱,是在警告她赶紧放回去。
看来他很在乎这本琴谱。悯语心想。
悯语用手轻轻地拂去了琴谱封面上的灰尘,把琴谱里面那些折叠起来的书页轻轻抚平,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悯语转过头来对着若风微微一笑。笑容像从花瓣中绽放出来的一样,温柔灿烂,盖过了太阳,温润如春风一般,仿佛可以使世间万物焕发生机。
若风一阵愕然。他没有想到悯语竟然会对着他笑。
由于家境、妈妈随着爸爸私奔来到小镇和自己是孤儿的缘故,在小镇上人们都远远地躲着他,站在远处背对着他指指点点。
从小时候起,若风就认定了这样一件事。
人们不会同情带着耻辱标记的弱者,只会不遗余力地鞭挞他。
这次竟然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对着他笑了。她的笑容像雪一样纯洁无暇。她笑起来时嘴角亲切随和,像阳光笼罩在身上一样,暖暖的。若风清楚地感觉到悯语的笑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那仿佛是上天赐给他的天使般善意的笑容,没有夹杂一丝的恶念。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让若风的心头掠过一缕久违的温暖。
若风正盯着悯语发呆。爷爷突然喊他的名字。
“若风。过来见见你外婆。”
外婆看着若风,眼中是道不尽的慈祥和蔼。
“若风……”
外婆喊了他的名字。若风却依然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动也没有动,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悯语看到他厚厚的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来他真的可能又聋又哑。
外婆很尴尬。
若风的爷爷喊了若风一句,教训他不懂事。
“若风!!!”
外婆脸上陪着笑,摆着手说:“没事。没事。第一次见面嘛!我看这个孩子还有点认生。”
大家突然无话可说了。木屋里安小木屋内的空气瞬时凝固起来,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像石像一般僵立在了原地。
外婆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若风的妈妈。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悯语看到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本来已经十分苍老的外婆更显得憔悴了许多,头上剩余不多的黑发几乎全部变白了。
“他妈妈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当初都是我的错。没有想到她到死都没有原谅我……我一直在等着她,想找个机会向她道歉,可是她却没有再给我这个机会……”
外婆没有说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捧脸,失声痛哭起来。
“你没有资格问我妈妈的事!!!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不说话的若风突然起身咆哮起来,眼中冒着绿色的凶光,像准备食人的恶兽一般。厚厚的嘴唇随着身体激烈地颤抖着。他握紧了拳头,捏得骨骼“嘎嘣”作响。
原来他听得到别人说话,不是聋哑人。
“啪……”
若风的爷爷伸手打了若风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记耳光实在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小木屋内的空气瞬时凝固起来,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像石像一般僵立在了原地。
悯语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捂着嘴,更是吓得连气都不敢出。
若风眼中噙着泪水,阴阳怪气地仰天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扫了一遍小木屋中所有的人,失魂落魄地向楼上走去。
若风走后。若风的爷爷僵立在原地,看着不停颤抖的右手。很后悔刚才打了若风。
这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仰天哀嚎一声,声音凄苦哀凉,在原野里回荡着……
一直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若风都没有再下楼。大家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楼上打搅他。
吃晚饭的时候,吴管家对外婆说:“老夫人,我看若风少爷暂时还不想和我们回去一起生活。不如明天我们先回去吧!等过一段时间,他自己想明白了,我们再过来。”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已经六十多岁的外婆显得更加苍老。她脸上的皱纹更加显眼,双手抖动得比以前更加厉害。她的眼神憔悴飘渺,神情恍惚。
当吴管家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正在走神,好像听到了吴管家的话,又好像没有听到,眼睛失魂落魄地盯着眼前的桌面。
吴管家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提醒了她一句,“老夫人……”
“哦……”外婆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再等一天吧!如果明天若风还不肯和我们回去,那我们就先回原川,过一段时间等他想明白了再来吧!”
吃完晚饭,夜已经渐深,山里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夜风呼号着,像受伤的野兽被抛弃之后的哀嚎。
悯语上楼准备休息。若风的爷爷给她找了一个房间。房间就在若风房间的隔壁。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别的什么都没有。
隔壁房间有幽幽的抽泣声传来,悯语把耳朵贴在墙上静静地听着。
看来若风真的很伤心。悯语叹了口气。她想去隔壁看一看,不过一想起那个咆哮着,眼中冒着凶光,像准备食人的恶兽一般的面孔,她就放弃这个想法了。
房间里灯光昏黄,房顶已经很破旧,一直没有修理,常年被雨水淋着,散发着腐败的霉味。
悯语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有些心烦意乱,脑海里全是今天在楼下发生的场景。
那些场景像漫天飘舞的游丝一般缠绕在她的心头,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毫无头绪。
她想帮外婆做些什么,可是又能做什么呢?她还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而已。她也很同情若风,可是她也不想、也不敢和那个丑陋的怪人说话。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幸好来的时候,带着自己的ipod。听听音乐打发时间吧!等明天天一亮,她就可以和外婆一起离开这个烦心的小镇了。
悯语躺在床上,戴着耳机,闭着眼睛静静地聆听着ipod播放出来的旋律。
她听着音乐,一股困意渐渐涌上来,知觉慢慢地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滴冰凉的水滴落在她的鼻子上。
咦?
悯语一下子清醒了,摘下耳机,摸了摸鼻子。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雨来。雨水从破旧的屋顶渗落,从房梁上滴落在了她的鼻梁上。
“啪”的一声,狂风将窗户刮开。雨水随着狂风吹进房间里。悯语赶紧起身下床把窗户关上。
窗外,如墨一般的乌云遮住了夜空。闪电像魔鬼手中的利剑一样从云端直插入地面,滚雷随着闪电由远及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狂风借着雷雨和闪电的威势,怒号着,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吞没一般。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大地照得透白。庄园里的蒲公英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曳,悯语借着闪电的白光隐约看到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穿行在蒲公英田里。
那好像是若风的身影。
闪电一闪即灭,滚雷轰隆着随之而来,世界又笼罩在了黑暗中。雨水淋湿了悯语的长发,她的脸上也全是水迹。
悯语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连忙握住窗户的把手,准备把窗户关上。
闪电再次亮起,悯语借着闪电的白光终于看清楚了。那确实是若风的身影。此刻,若风正踉跄地穿行在左右摇曳的蒲公英田里。
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若风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悯语看着蒲公英田里那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心想。
若风停下脚步,俯身在蒲公英田里摘下几束已经被风雨折磨得憔悴无比的蒲公英,用草将它们捆起来,重新向远方走去。
当闪电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借着闪电煞人的白芒,悯语看到若风在一个小小的坟茔面前停了下来。
那肯定是若风妈妈的坟茔了……
风雨怒号着……
若风在妈妈的坟茔前缓缓跪了下来。他佝偻瘦弱的身影伴随着哭泣在凄冷的风中抖动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怒号的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