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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秋风起兮胡汉归——幽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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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篝火燃烧的旺盛,霍去病递给我一块肉干,军营中的食物大都是干粮,能吃上肉已经是校尉级别的待遇了,就着热腾腾的粟米粥,我吃的津津有味。
“瑶歌。”霍去病摆弄着身前的火堆,轻轻地叫着我。
“嗯?”我嘴里还嚼着没有吃完的肉干,一手端着陶碗,应声答道。
“明日送你回城。”他顿了一下,仍旧拿着木棒在火焰中拨弄着。
“为什么?我不想离开你。”停下嘴里的食物,直直地盯着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
“傻女子,战场上不得儿戏。”他伸手擦去我嘴边的油渍,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拂动。
“我不怕的。”急切地说道,我不想离开他,一刻也不想。
“但我怕,我怕你有危险。”他捧着我的脸,凝视着我,清澈的眸子里倒影出我的模样。
“我不在谁陪你玩蹴鞠?”我仍旧不死心地追问,干脆放下手里的陶碗,晃着他的胳膊。
“明日晌午,我送你去定襄,再作安排。”他不听我的辩解,语气坚决。
我不再开口,抱着膝盖赌气地看着篝火。霍去病靠过来侧抱住我的身子,将我的头埋在他胸口,“等我胜利归来,亲自去接你。”
短短几日的相聚,又要分离,尽管我知道打仗绝不是玩闹,可心里仍旧有些惆怅。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古代交通不便,要得到讯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千山万水,这其中的艰辛又岂能说得尽!
离开之前我去见了赵破奴,他已经完全恢复,一身黑色戎服正在练习骑射,亮晶晶的眸子里踌躇满志。你们都要好好的,胜利归来!
我紧紧靠在霍去病怀里,骏马飞驰而去,如果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该多好。他将我安置在定襄的驿馆,并且派了一名侍卫照拂我的安危。霍去病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话:等我回来。还有一个轻柔而缠绵的吻。
站在窗边,望着他英挺的身影跨上战马,奔出城门,渐行渐远,消失在午后的微光中。维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依稀太阳将要西沉,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就过去了,霍去病应该已经返回大营了吧,没有我在身边,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去拼杀,去建功、立业。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我心里不停地想着他,想着自己,想着那未知却被注定的结局。
直到樊辉叩门,才回过心神。樊辉是霍去病给我安排的侍卫,虽然我坚持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他却说如今打仗不太平,定襄又在边关,我也就没有再推辞,也好,至少无聊的时候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樊辉将食案端在桌上,就匆匆退出,一句话也不多留,阵风似地消失在门外。
我不禁苦笑,霍去病选人还真是独特,自从来到古代,我最害怕的就是寂寞,是一个人看透生死虚幻的寂寞。
驿馆的条件不差,舒适简约,木制的房柱和门窗。汉朝的家具简单,少了凳子床板这些占地方的物什,倒是觉得很方便和宽敞。
我整日闷在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靠着窗子发呆。几日下来,我就坐不住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若不是每天见到樊辉三次,我几乎活在了一个人世界里,就算当初在梅苑弹琴练歌,和翠缕赵尝玩闹一番,也是有趣的。想到赵尝,我微微失神,手中的茶水溅落了一地。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汉代的襦裙繁杂,我开始怀念短袖和裙子。晌午刚过,空气逐渐闷热,我将中衣除去,只穿着贴身亵衣套上外袍,敞开领襟,将长长的裙裾挽起,坐在床上摇着扇子。没有电扇和空调,没有冰棍和雪糕,这就是古代的生活,真不知道夏天要怎样避暑。
樊辉刚跨进门,就看到我斜靠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我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他却愣愣地站在原地,端着食案的双手停在半空,眼睛快速瞥了我一眼,又赶快看向窗外。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好放下裙裾,接过他手里的食案,坐在桌边道,“有冰块么?”
“冰是很贵重的东西,这里怎会有。”我这才发觉,这些日子他对我说过的话总共也不超过十句,他的声音很低沉,年纪虽轻却古板的很。
“哦…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我随口问着,夹起一片莲藕放进嘴里,味道脆嫩鲜美。
“校尉吩咐过,要在下照顾姑娘起居。”他仍旧木然地说着。
我没再说话,讪讪地吃着菜,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那固定频率的脚步声我已经能够辨认出来,看来人的性格真是千差万别。
日落西山,屋子里顿时凉快了下来,我决定偷偷出去逛逛。将头发绾成一个高髻,披散的碎发都被我拢到一起,总之就是怎么凉快怎么弄。
轻轻打开木门,四处看了一下,没有樊辉的人影,我蹑手蹑脚地迅速跑下了楼梯,出了驿馆便是大街。
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大多是男子和商贩。我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还要在心中默默记住返回的路。定襄是个小城镇,窄窄的街道低低的房檐,建筑都是灰黄的颜色,很有边塞古城的韵味,一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和巡逻的士兵,偶尔几点归鸦飞过。
边关战火四起,但是在这暂时平静的小城中,人们依旧继续着安宁的日子。谁为天子谁为臣,鹿死谁手天下归心,这些东西普通百姓并不会多么在意。
世界离了谁都一样继续,柴米油盐才是真正的生活。
一家布坊吸引住了我的视线,一匹雪白的绸缎在门前的摊位上静静地摆放着,那如玉的色泽顿时让我燥热的心清凉了不少。轻轻抚摸着光洁的绸缎,触感细腻柔滑,料子轻薄细密,拿在手上就像一片薄薄的蝉翼。
“姑娘,您真是好眼力。”店家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我礼貌地点点头,店家将那匹绸缎展开,铺在我面前说道,“这可是出使西域交换的珍品,雪纺!您瞧瞧这料子!”雪纺,真是布如其名,穿在身上一定清凉无比。
“只需五铢铜币,便能买到一匹,我们还能帮您制成纱衣!”店家竖起五根指头,急忙地推销着。
伸手摸向怀里,不禁尴尬地摇摇头,我身无分文,吃喝住行都在驿馆中。恋恋不舍地婆娑着手中的雪纺,只能放下布匹,讪讪地走开,只听店家在身后不满地嘟囔着。
一辆轩车从街头驶了过来,掠过身旁,扬起我的裙摆,不偏不倚地停在我面前,车内走下一名黄衣女子,款款走进那家布坊,买下了刚才我看中的雪纺。
我站在路边直直地看着她袅娜的身影,抱着那匹雪纺提着裙裾走上车去,很快车辆就消失在街边。
我好奇地追寻着那辆车子踪影,那雪纺要是能穿在我身上,夏天也不会这么难熬了!我一边感叹着一边走回驿馆。
谁知过了两天,樊辉这个古板的家伙,竟然破天荒地在送饭以外的时间来找我,而且他还带来了一样东西——一套淡青色的短襟襦裙,那是雪纺。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只是说有人特地吩咐将这套衣服送我,也不知道是何人相赠。
难道是那天的黄衣女子送我的?我并不认识她,而且我认为在定襄也不会有人认识我。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还是很快地换上了纱衣,果然清爽了许多。镜子里的青衣女子,身段婀娜,云鬓花颜,几缕青丝垂在胸前,更添风情,但眉间却绕着一丝淡淡的落寞,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忽而又怅惘起来。
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究竟是谁改变了谁,谁悲喜了谁?
从一开始偷偷出门,到后来樊辉也不再干涉,只是我能感到他在暗中保护着我,其实我觉得完全没必要,非官非贵,谁会费这个心思呢?不过我还是感谢他对我的关照,至少让我觉得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定襄的城区我几乎逛了个遍,从城门内院到酒楼集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城东有一处宅子却与别的不同,它坐落在城东的高高的城墙下,和街市隔着一条小径,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里。那日我在城东的街上闲逛,却听到依稀有丝竹之声。若是在长安听到琴乐,那不足为奇,可在这边陲小镇上,谁会有这份雅兴呢?
看着爬满藤蔓的院墙,和攀上枝头的桃花枝,我突然充满了好奇,这院落清幽雅致,可想它主人也一定非同凡响。拱形的门洞里,两扇桃木门紧紧闭着,镂花的青铜把手很精致。有意无意中总想要去一探究竟。这也是我如今等待中的,为数不多的能提起兴致的事情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我多次向樊辉询问战况,都是无果而终。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虽然我早已知道了结果,但是仍然担心着,霍去病会不会受伤?脑海里总是浮现起,他孤军率领骑兵杀入敌营的身影。如果那是交织着烽烟和鲜血的烈焰,他便是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
安静的午后飘着淡淡的桐花香,我双眼微眯地靠在榻上,一阵阵清风从窗外吹来,好不惬意。樊辉在外面轻声叩门,他又给我带来了惊喜。铜盆中装着几块晶莹的冰,上面有一层细纱遮盖着,我举着盆子贴在脸前,一股透彻的清爽袭来,而他仍是说,不知名的朋友赠于我的。我心中疑惑更大,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拿起一颗冰块放在嘴里,顿时暑气消减,我递给樊辉,他推脱着走出门去,真是不知道享受的人。
傍晚我经过市集,一辆马车从后面驶来,差点撞在我的身上,惊魂甫定,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姑娘,有请。”
回头只见一袭黄色襦裙的女子,掀开车帘对我笑道,鹅蛋脸庞,细细的眉眼,那笑容温柔地无可挑剔,她就是那天买走雪纺的人!我站在原地疑惑着盯着她,摸不着头脑。
“姑娘,主人有请。”她又一次说道,声音柔腻。
“你家主人是谁?”我十分好奇,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走。
“你去了便知,我家主人绝无恶意。”她又一次邀请着。
我心下一横,提起裙裾攀上车,倒是要见识一下在这边关小镇上,是什么样的人物要见我一个无名女子。
坐在车子内,一阵阵幽香飘来,那女子侧身端坐,直直地看着我,我只好将目光投向窗外。车子一路驶过街道,最后停在了城东那处宅子前。我不禁哂笑,如此巧合的事情,绕来绕去我还是来到了这里,究竟是谁的好奇心多一点?
桐木门打开,我随着黄衫女子走入庭院,中央那颗桃花树已经开败,落下一地的残粉,青砖墙面,镂花门窗。这本是一座普通民宅,从装饰却能看出主人雅致的情趣。
黄衣女子引我入厅,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香气,很是熟悉。家具陈设简单,侧面是及地的帷幔。我站在屋子中央,细细地打量着,“谁要见我,为何不见人影?”
黄衣女子掩袖轻笑,退身走了出去,竟然把房门也给带上了。帷幔内传来脚步声,我疑惑着缓缓走了过去,烛光映出里面的人影,伸手拉住帷幔,猛地掀开,下一瞬间我的手僵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