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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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美凤是个爱面子的女人，离离婚已经够难堪了，如今前夫领着新欢回老家过年，她不愿意再闹出笑话来被人看，女儿既然决定要去她不好拦着，装了些水果让女儿带上，一边淡淡的嘱咐女儿要对那个【阿姨】有礼貌。
年初二这一顿晚饭吃得李薇食不下咽。洛维的长相甜净，圆脸大眼睛，不笑的时候看着也喜相，又爱说又爱笑，很讨长辈们欢心。
李薇听着爷爷奶奶拉着【阿姨】问东问西，又问这些年他们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又细问李德的衣食住行。她一句也插不上嘴，只好闷头吃菜。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就转到了传宗接代上面。
“我说你们小夫妻两个，也别天天忙工作了，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孙子，你们要上班，我和你爸就搬过去帮你们带。”
说话的是李薇的奶奶。
“就是说啊……唉，当初你刚结婚那段时间啊，先头怀了好几个儿子，让你们生，你们怕耽误工作不肯生，到后来，怕再人流不能怀了，才生下一个薇薇。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听着爷爷的附和，李薇顿时觉得自己穿越了。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
爸爸也是这样想的吗？
咬着筷子，李薇低头钻进了牛角尖。
吃过饭，李德说还有事，当晚就要连夜开车和洛维返程。李薇愣了愣，没有说话，借口说自己还要顺道去一趟外婆家，拒绝了李德开车送她回去的提议。
寒冬的晚风呼啸而过，风夹杂着冰霜的气息，从口鼻灌进肺里，李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架黑色汽车从身边的马路呼啸而过，她目送爸爸驾车绝尘而去，漠然的撇了撇嘴角。
是忘记了么，明天是她的生日啊。
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过去几年是在外打拼，没有时间，如今面对面的站着，连对女儿说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行么？
南方小城的冬天阴冷潮湿，森森的寒气从衣领往脖子里钻，李薇紧了紧大衣，忽然觉得今年冬天特别寒冷。
回到家中，家里一片漆黑。李薇按亮电灯，叹了口气，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继续打起单机游戏。
妈妈和【叔叔】还有【姐姐】去了那边的【爷爷奶奶】家吃饭，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房间里十分安静，坐在电脑前，李薇能清晰的听见挂在客厅的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
李薇讨厌突兀的声音，比如安静的环境里人的走动和咳嗽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和电话声，尤其讨厌过年的时候走在街道上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响起的烟花声。
中学时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陈美凤频繁的加夜班，李薇深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总会把电话线拔掉，把房门反锁，然后将房间里的电灯全部打开，抱着靠垫坐在客厅昏黄的顶灯底下看书，滴滴答答的时钟声响融入背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后来陈美凤终于在交电费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她狠狠骂了女儿一顿，李薇乖乖的听着，陈美凤前脚一走，她后脚又把灯打开。
怕黑的毛病就这样落下了，光线一有点暗，李薇就会立刻打开灯。
***
头顶上数盏节能灯白光刺眼，墙壁上同一色的白瓷砖反射着冷冰冰的光，所谓的殡仪馆便是这样的地方，冰冷、干净、毫无人气，冷硬的色调和布置，石质的地面看上去摔一跤也会比别处摔得更痛些。
面容干瘦的男人在哭，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坐在李薇前一个座位上，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今年已经毕业，经由老师推荐到外地参加工作的李薇昨天下午才匆匆忙忙赶回来。
陈美凤死了，死因是车祸。
李薇紧紧咬着嘴唇，血的味道漫至舌尖，有点腥，有点咸。
死因是车祸没错，但是会出车祸的原因，却是陈美凤被如今丈夫的前妻纠缠，急匆匆的横穿马路，才会出现这种意外。
外婆告诉李薇，几天前就有人在小区附近四处找人打听陈美凤的消息——意外，嘿，还真是个意外！
“薇薇，妈妈结婚了，你……不会反对吧？”
望着陈美凤手里的红本本，李薇对天翻了个白眼。
反对有效么亲爱的老妈，你这结婚证都领了，难道要女儿压着您和您【奸、夫】上民政局再办个绿本本？
后来李薇才从陈美凤嘴里套出话来，知道这两人是经人相亲介绍，才认识两个礼拜就领证。李薇对此不予置评，但是那几天，陈美凤的好心情显而易见，李薇从没见过自家老妈这么开心的摸样，即使是以前自己考了一百分，也没见她笑得这么甜过。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么嫁出去的老妈是不是也一样？
喉咙里痛的厉害，李薇想哭，却哭不出来。
前头的男人在抽噎，一米八的男人拱肩缩背，背影简直像个畏畏缩缩的小老头。
也差不多是老了，这个男人，今年五十了吧。
觉得无话可说，李薇站起来，转身离开。
***
葬礼之后李薇回到了工作地点，【家里】往她卡上打了十万元的生活费。李薇想她以后不会再回去了，她从小就认得陈美凤一个，和外婆家的其他亲戚都不亲，陈美凤不在了，她才忽然体会到什么叫做孑然一身。
工作地点的上司人很好，知道她家里出了事，特意多放了她两天假。
夏夜的晚上，嫌出租屋闷热，李薇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吹风。住宅区里是万家灯火通明，李薇握着手机，翻出陈美凤的电话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很久，终于按了下去。
嘟——嘟——嘟——嘟——嘟——
不间断的忙音里，李薇弯下腰去，眼睛贴着小臂，狠狠的哭出声来。
***
李薇接到李德的电话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在电话里，李薇第一次知道李德有一张卡在陈美凤那里，李德原来的单位属于国有企业，下岗后办了退养的员工，每个月有四百块钱的补助金。
李德一直将这笔钱看作是陈美凤母女的赡养费，李薇十八岁那年，李德就问陈美凤讨过一次，但是被对方以薇薇还要上大学，至少等到她毕业以后有能力养活自己为由拒绝。
每个月四百块钱实在是不算多，李薇想不出李德急着催她还卡的理由，仔细想想，大概是那位【阿姨】急着让李德完全断绝和她们家的联系吧。
想想真没意思，如果当初李薇知道，绝对让陈美凤把卡还给他们，谁离了这四百块钱会饿死似的。
可如今李薇想还，也不知道这卡究竟去了哪里。李德说他打不通陈美凤的电话，要李薇帮他去要卡。李薇笑了笑，说好，之后挂断手机。
一转身，阳台落地窗的玻璃上倒映出淡色的人影，女人的影子长发披散，直垂到腰，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膝盖以下模糊不清。李薇不确定那人影上是否有血迹，她低头看了看了自己的T恤牛仔裤，淡定的走回房间。
几天之后的午夜，李薇穿着陈美凤死前寄给她的红色连衣裙站在房顶，黑裙飘飘的女子站在她身边，李薇的五官长得像李德，气质举止却和身边的黑色女人如出一辙。
黑色女人牵起了她的手，黑红腥臭的血迹落在李薇白皙光洁的手背上，她笑了笑，偏头低语，声音被吹散在从高楼间呼啸而过的风声里。
“我真的真的很爱你们，我们再做一家三口好不好？”
***
十月怀胎，女人分娩就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洛维产后大出血，经过一番抢救之后好容易保住了姓名，却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错过了女儿的满月。
洛维清醒过来之后就没怎么见过李德，反倒是自己家的老母亲千里迢迢从外省赶来，陪在医院里照料她起居。
李德不是个好男人，这一点洛维一直都知道。可惜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的青春年华都投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她孤注一掷，为这个男人付出的太多，如今抽身离开，就是血本无归。
她只能咬一咬牙，一条路走到黑。至少李德有一点很让她放心，李德毕竟是老了，何况又是老夫少妻，心收一收，还能在自己身边多放几年。
女儿和别的婴儿一同放在育婴室里，听妈妈说，这孩子很乖。别的孩子哇哇使劲哭，她不吵不闹，饿了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你，吃饱了就乖乖去睡，一点也不要人操心。
洛维拜托妈妈把女儿抱来，软绵绵的小婴儿，包在粉红色的襁褓里。粉头粉面，琼鼻樱唇，让人忍不住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生灵。
洛维小心翼翼的把熟睡的女儿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颊贴住女儿柔嫩的小脸，满心的欢喜和柔软。
无法想象怎么会这么爱一个人，如果现在对面有枪子飞过来，她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女儿身前。
一家三口是最深的羁绊，我们再做一家三口吧，我的乖女儿。
香了一口女儿的面颊，洛维弯下眼角，刘海阴影下的眼睛里划过血色的流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