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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缓缓为孟筠梳出一个最美丽的发髻,何芯的心里充满了叹息。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为孟筠梳头了吧?过了今日,她就要嫁到尚书府去了!
      现在,除了孟筠之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今天真正要出嫁的人是她了!
      如今,她已经正式成为了孟府的二小姐。
      在行过认亲礼之后,孟筠就无比激动,一直紧抓着她的手,亲热地叫她“妹妹”。
      看着孟筠的激动,看着孟筠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何芯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她不是孟婆,就算不是因为内疚,就冲着孟筠对她的这一番情意,她也认为自己应该成全孟筠。
      从离开凌钲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幸福就已经消失了!那么至少,她保住了孟筠的幸福不是吗?
      今天一早,她的父母就已经从淅川赶来了!
      多么急促的婚事啊!竟然等不及让她们回到淅川就匆匆迎娶了!
      她希望她的父母能跟她一起走,但是,那一对忠诚了一辈子的人啊!竟然把她的代嫁看作是孟老爷天大的恩赐。他们实在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女儿竟然能嫁到这样的好人家。朝中的一品大员啊!他们怎么都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如今,依照约定,孟元泽已经为他们脱去了奴籍。他们已经成了自由的平民,但他们却坚持要留在孟府为孟老爷服务,无论何芯怎样劝解都毫无作用。
      “喝碗燕窝吧,大小姐。”小梅推门走了进来。
      “快趁热喝了吧!”接过燕窝,何芯爱怜地看着孟筠。
      “妹妹!真是可惜啊!你不能再作为我的陪嫁婢女陪我到陆府去了!不过,现在这样更好,我宁愿你是我的妹妹!”孟筠看着何芯,眼中透出了深刻的依恋之情。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一定要保重啊!我已经把所有点心和药膳的做法都写成书交给小梅了!罗帐房会读给她听。但愿小梅也能做出你爱吃的食物。”
      “妹妹!但愿你的命运不会像我一样,但愿你能嫁到一个你自己喜欢也真心喜欢你的人。我会日日为你祈福。”孟筠的声音无比诚挚。
      嫁一个自己喜欢也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吗?多么美好啊!可惜,永远都不可能了!那个自己喜欢的人马上就要大婚了,而他真心喜欢的自己,甚至比他成婚还早。
      “谢谢你。姐姐!我也会日日为你祈福。”何芯脸上露出了伤感的表情。
      “喝完燕窝,就帮我换上嫁衣吧!无论如何,能穿着你亲手缝制的嫁衣出嫁,我还是感到很幸福。”孟筠端起碗,一口气喝下了燕窝。
      伸手取出嫁衣,缓缓展开,何芯突然觉得悲不可抑。
      这是一年前,她亲手为孟筠缝制的嫁衣,没想到,却会被她自己穿上。
      曾经、曾经幻想过多少次,要穿着嫁衣把手递给凌钲啊!怎么会?才刚刚分开了两个月,她就要突然去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呢?她才十五岁啊!就这样,把自己的一生轻易断送了吗?就这样,把自己的爱轻易埋葬了吗?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就算今天不嫁,早晚总有一天也要嫁吧?这辈子,在感情上重重摔一跤就足够了;这辈子,除了凌钲,她是再也不指望还会如此投入地爱上谁了;这辈子,在这个时空中,她是再也不敢对婚姻生活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的幻想了!那么,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至少,嫁给陆大人,还能保住孟筠的幸福不是吗?在一桩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至少,她总要得到某些好处吧!展开嫁衣,她深深叹了口起。
      “妹妹!我怎么会突然有点头晕呢?”孟筠突然问道。
      “没关系。可能是今天要出嫁,有点紧张吧!躺下休息一下就好了!”何芯扶着孟筠躺上床,为她盖好了被子。很快,就听到孟筠的呼吸越来越沉,进入了深睡。小梅放在燕窝里的安神药已经发挥了作用。
      “二小姐,我来帮你梳发式吧!”小梅在一旁躬身说道。
      “不用了!用不着梳发式。”何芯从怀中取出一枚簪子,凝视了良久,才把头发挽成了一个松松的髻,把簪子插了进去。
      这是在刚开始逃亡的时候,凌钲为她插上的簪子。
      离开凌钲,她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带走一件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这根簪子。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把这根簪子留在王府。
      今日是她的婚期,她不想梳任何发式,唯一想的,就是戴上这根簪子。
      是啊!还梳什么发式呢?虽然今日是她的婚期,但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场婚礼而精心打扮吧?再说,即便是嫁给陆大人,也只是做他的第四房妾室而已,似乎没有必要刻意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很尊贵吧?
      她不想成为凌钲的妾室,不想让自己生活在无边的嫉妒和痛苦中,但是,对于成为陆大人的妾室,她就没有太多的心里障碍。
      既然完全都不爱,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争风吃醋、相互嫉妒;既然完全都不爱,她当然可以把陆大人的其他夫人都当作朋友来相处。做了十多年的婢女,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她有绝对的信心能与陆大人的每一位夫人都成为朋友。她绝对相信她在陆府的日子不会过得太煎熬。
      只是
      真的想不到啊!同凌钲这一别,竟然就真的再无重聚之期。从此身份阻隔、形同陌路……
      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何芯缓缓闭上了双眼,因为必须挡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中堂内,吴方跪在地上,向孟元泽请辞。
      “你再好好想想,到了陆府,你可能不会受到重视。毕竟,兵部尚书府是不乏高手的。”孟元泽看着吴方,心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就让我跟随二小姐去吧!”吴方的表情很坚决。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知道,现在孟府根本就缺不了你!”孟元泽仍然试图挽留。
      这两年,吴方已经渐渐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很多事情,只有交给吴方他才能放心。不但是因为吴方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吴方重情重义,信守承诺,即便是从事大宗的金银交易,也绝对不会私扣分毫。他实在是舍不得让吴方离开。
      “上次去鹤城,没有亲自护送二小姐,致使二小姐身陷险境,我就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如果能再见到二小姐,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再让她独自离开。无论去哪里,我都定要保护她周全。”吴方说得斩钉截铁。
      “你喜欢星儿?”孟元泽露出一个震骇的表情道。可是……星儿这是去嫁人啊!”
      “我意已决,求老爷成全!”吴方的表情依然坚决。
      “好吧!去到那边,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要考虑到家族的事业。” 转了个念头,孟元泽瞬间有了主意。
      让星儿代孟筠嫁到陆府,的确是两全其美。唯一的缺点,就是无论如何,星儿都不可能像孟筠一样发自内心地关注家族事业。但是,有忠心耿耿的吴方在那边就不同了!只要他交待过,他相信吴方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为他的家族争取利益。的确,这样的安排比强行让他留在身边更为合适。孟元泽暗暗点头。
      “谢老爷成全。老爷交待的事,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地完成。”吴方又恭敬地叩了一个头,转身出门,走进了送亲队伍中。
      默默凝注着头盖喜帕,被喜娘搀扶出来的星儿,吴方的心情难以平定。
      世上怎么会有像星儿这般好心的姑娘呢?为了小姐,甘愿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他不仅爱她,更深深地敬佩她。他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她。
      那朵珠花还藏在他的怀里,想不到,他竟永远失去了送给她的资格。那么,就让这朵珠花常伴他左右吧!毕竟,曾经,这朵珠花寄予过他全部美好的幻想。

      花轿微微地起伏,就像是心情的起伏。
      何芯睁大了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鲜红。
      大家都说这“红”代表的是吉利,为何她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片“鲜血”呢?从心灵深处流出的鲜血。
      外面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说,这鞭炮意味着喜庆,为何她会觉得这鞭炮就像是弹药呢?每一粒都炸在她的心头,把她的心炸成碎片。
      ……
      在喜庆的礼乐声中,喜娘说,到了,该下花轿了!于是她下了花轿!
      在热烈的恭祝声中,喜娘说,到了,该行婚礼了!于是她鞠躬行礼!
      在兴奋的喝彩声中,喜娘说,到了,该进洞房了!于是她走向洞房!
      于是、于是她为自己贴上了“已婚”的标签。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一步一步走向洞房;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坟墓。埋葬她幸福的坟墓。
      可是,即便是坟墓,也是她自己甘愿往里跳的不是吗?那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终于,在喜娘的搀扶下,何芯在喜床上坐定了!
      一坐好,她就伸手取下了喜帕。
      “四夫人。快盖上吧!喜帕怎么能自己取下来呢?”喜娘大惊失色,急忙劝阻。
      “不行啊!我不能一直让鲜血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何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喜帕叠好。
      喜娘吓了一跳,担忧道:“你不舒服吗?”
      “住在坟墓里,你会觉得舒服吗?”何芯没有抬头看喜娘,只仿佛在自言自语。
      喜娘又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道:“我去给你拿点热水。”说着,急急冲冲地跑出了洞房,隐隐约约听她对门外的人嘀咕道:“这位新夫人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哪。”
      神志不清?何芯一阵苦笑。要真是神志不清该多好。
      新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但每一样都是名贵之物。尤其是琴横在窗口的一个琴。造型古朴、简洁大方,上面雕着一束小小的梅花。
      住在坟墓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听安魂曲。看着琴,安魂曲的旋律从何芯的心底缓缓流过。
      是啊!就弹一首安魂曲好了!祭奠一下自己的灵魂。
      何芯起身走到琴座上,准备弹安魂曲。
      可是一动手,她却发现自己弹的竟然是《雨思》。
      为什么是《雨思》?为什么总是《雨思》?为什么最近一弹琴,就总是弹《雨思》?
      不想啊!不想总让自己处在思念中。
      可是……思念这种无形无质又无孔不入的东西啊!又岂会那么顺从地接受理智的控制?
      她终于又一次无奈而专注地弹起了《雨思》。
      她本来只是随意地弹,但只要一想到从此身份阻隔,与凌钲再无相见之期就悲不可抑。弹着弹着,不知不觉地就带入了情绪。旋律走了一遍又一遍,她对凌钲的思念也随之走了一遍又一遍,当她终于划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忍不住泪溅琴弦。
      “你究竟是谁?”背后突然传出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何芯的背脊微微一颤。
      “我是孟筠。”她伸手擦干了泪水,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的新婚丈夫陆藤大人。
      年近六十的人了,留着花白的短须,在满脸如刀刻的皱纹中,一双眼睛显得锐利而有神采。现在,这双锐利地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还夹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伤痛。
      “你不是孟筠。”陆藤扫了她一眼,接着道:“你的琴艺比孟筠更高得多。”他忽然又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字道:“你的琴艺才真正能与雅矜比肩。”
      “那不就行了吗?”何芯抬头看着陆藤,静静道:“你要娶的根本就不是孟筠,只不过是一个会弹《雨思》的人。你自己也说了,我的《雨思》比孟筠弹得更好。那不就行了吗?”
      陆藤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沉下了脸,冷冷道:“我要娶的是谁,用不着你来提醒。你们弄这些鱼目混珠的把戏,当真以为老夫无法处置你们吗?”
      “你当然可以处置。在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眼中,普通百姓不过是鱼肉,自然可以任凭你们予取予夺。你们可以想娶谁就娶谁,自然也可以想杀谁就杀谁。” 何芯毫不迟疑地直视着陆藤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如果你不想再听《雨思》,可以杀了我。”
      “你在要挟我?”陆藤一愣,怒极反笑,大声道:“做了这样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事,你竟然还敢要挟我?”
      “发火伤身。大人何必如此?” 何芯叹了口气,静静道:“你我何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见陆藤还在盯着她,何芯叹息道:“这是新婚之夜。我们何必如此呢?发火又不能解决问题。你我何不给彼此一个良好的开端?坐下吧!老爷。”何芯站起身来,摆出一个邀请的姿态,请他入座。那邀请姿态就仿佛、仿佛是一个热情的女主人在邀请客人坐下。
      看着何芯镇静的眼神,邀请的姿态,陆藤的一腔怒火渐渐化作了好奇和好笑。
      “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女孩。”闪过这个念头,他果然走到茶桌旁坐下,看看她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何芯伸手取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陆藤,转身在茶凳上坐好,抬头道:“何芯斗胆,想请大人回答何芯三个问题。”
      “何芯?”陆藤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冒充孟筠了吗?”
      何芯无奈地耸耸肩,抬头道:“敢问大人,何芯方才的话有没有错?大人要娶的应该不是孟筠,而只是一个会弹《雨思》的人吧?”见陆藤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沉郁,何芯抬头道:“大人且慢发火,只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有没有错?”
      “没错。”陆藤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的《雨思》是不是弹得比孟筠更好?”
      陆藤点头。
      “如此说来,大人已经娶到了自己想娶的人,那大人凭什么发火?”
      陆藤怔住。
      看了何芯一眼,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又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眯眼看着何芯道:“现在,轮到老夫来问你三个问题了!”
      “请老爷吩咐。”何芯裣衽为礼。
      “我要娶的人,是不是应该叫做孟筠?”
      “是。”何芯叹了一口气。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你是不是孟筠?”
      “不是。”何芯老老实实地点头。这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陆藤停了片刻,忽然紧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新婚之夜,我新夫人的琴声中充满了相思,我应不应该发火?”
      何芯脸色大变。
      “新婚之夜,我的新夫人在弹《雨思》,不知我的新夫人究竟在思念着谁?”陆藤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何芯!
      何芯无法回答,良久,才叹息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发火。”她沉默片刻,又抬头道:“我错了!老爷。我承认。你的确应该发火。”
      陆藤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何芯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终于又低下头去,接着道:“对不起。老爷。我真的不想这样。我保证。我是诚心诚意嫁给老爷的;我保证。我会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爷;我保证……”
      她想说,我保证,我会忘了那个不该记住的人,但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一想起那个不该记住的人,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她的眼眶。
      看她泪光莹然,陆藤的心头闪过了一丝怜惜,放缓了语气,温和道:“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为这个发火……”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发火是因为……因为你真的很像雅矜。不但气质像,连曲意和曲调都传递得一摸一样。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何芯抬头看了陆藤一眼,终于逼住了泪水,柔声道:“老爷。我们的一生中总是难免遗憾。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今天是新婚之夜,老爷就不要再想那些悲伤的往事了!我这就为老爷弹一首欢快的曲子。”
      陆藤抬头,眼神中带着三分赞赏、三分惊讶。
      何芯起身走到琴座上坐好,挥指弹了一曲《良辰美景》。
      弹琴的人不快乐,所以曲调也无法快乐!但是,弹琴的人很坚强,所以曲调中渐渐渗出了一种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勃勃生机、顽强意志。
      听着曲子,陆藤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一个多么特别的女孩子啊!又坚强、又聪慧,又那么温婉灵巧、善解人意。真是想不到,无意之间,竟然娶到了这么个可爱的小人儿。陆藤心中开始涌上越来越多的怜惜和欣慰。他默默走到她的身后,爱怜地看着她弹琴。
      可是……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那枚发簪……?陆藤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忽然伸出手去,拔下了何芯头上的发簪。
      “怎么了?老爷!”头发披散下来,何芯惊愕地回头看着陆藤。只见陆藤拿着那枚发簪,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到底怎么了?”何芯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好好休息吧!” 放下发簪,陆藤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苦笑,忽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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