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章完结 ...
-
原来，只有青丝已如雪苍白，年轻明媚的心已历经沧桑，才能明白，尘世间所谓爱的真谛……
1.
那一天，花街灯如昼。夜市喧哗间，他一脸如孩子般兴奋的笑容，凑近我的身边，对我轻轻道：“萦，我今天看见一个女孩子，很喜欢——我想追到她。”
我一时间心碎成灰，泣不成声。
我叫苏阡萦，是一个世家小姐。但家族在一次大火劫难中，人已死绝。我幸运的逃过了这一次的火灾，却是大势已去，无家可归，成为了一个天涯浪子。
便是在这时，他收留了我。
他是当朝宰相之子，并且是独子，在若干年后将接替其父成为新朝宰相——我可以说，他是天之骄子，当之无愧的。他与我不一样，从小便受人瞩目，门庭若市，求婚之人源源不断，况且他生来眸子亮若灿星，眉宇间有一种温雅的迷人气质，与其他贵族公子的飞扬跋扈有着天壤之别，是当今皇太子有着八拜之交的密友。
当他第一次闯入我的视线，我的心就沦陷了。或许我就是在那一瞬间，从一个孩童出落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吧？我愿意为他，在每日清晨破晓之际便起床梳洗；愿意为他，日日在窗边拨弄琴弦，弹奏那一曲曲高山流水……
他亦每每在我奏琴之时轻步来到我身后，静静伫立倾听，恍若一个温柔的恋人，在守候着他的唯一天使。
只有我知道，感受到，他那温柔的眼神背后，藏着一种哥哥对妹妹的深邃情感，不带任何的情欲，仅此而已。
但我却宁愿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闯入他的心间，成为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女孩，而不是一个永远被其保护在翼下的妹妹。
可是，这只是我希望的，对么？
2.
元宵节的前夕，慕容府上下忙着张灯结彩，想在花灯大会上一出风头，我却只是每日弹琴赏花，悠闲得很，只不过身边少了一个人影——“他”去忙着准备灯火经费，抽不出时间来陪我终日玩耍了。
我的心里难忍一种落寞之情，感觉空荡荡的。
于是他差遣自己房里的丫鬟秋丝来陪伴我，暂时服侍我。
我对于这个丫鬟是有着不浅的好感，或许是因为她从前朝夕服侍他，身上有着他的淡香的缘故吧？我一直都拉着她的手，微微笑着，这样对她说：“秋丝秋丝，告诉我哥哥他最喜欢什么东西好不好？”
“不行啊——”府上的丫鬟对于我称呼大少爷为哥哥一直都见怪不怪了，秋丝也不例外。但每次我问到这个问题时，她总是一脸的为难表情：“小姐，离少爷喜欢什么东西，奴婢真的不清楚啊，您就不要再逼问奴婢了！”
一直都是这样，我从来都不能够真正的了解他，就连秋丝都不愿意回答我。
在这慕容府上，我想，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外人吧？不管慕容离对我的态度如何。
“秋丝，哥哥呢？还在忙着准备花灯大会么？”一次吃完丫鬟送来的午饭，我终于难耐寂寞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已有些时日的问题，“大概多久才能完事？”
“这个秋丝就不知道了。这一次的花灯大会要比往年的还要隆重，听说陛下还要亲自来赏灯呢！所以准备时间肯定要比以往的长，但具体要多久，奴婢也不知道。兴许要等大会结束吧？”秋丝极是认真的回答了我的问题，一说就是一长串。
看着来去匆忙，手上抬着许多盒子的仆人们，我轻轻一笑：“那就这样吧，我不会给哥哥添麻烦了。秋丝，一会儿陪我去驻叶轩赏一会儿花，好不好？”
“是。”秋丝垂头，低声应着。
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3.
元宵节如期而至，而慕容离却还是没有空余的时间——皇帝带着他最宠爱的妃子兰妃在当天来到了慕容府邸，皇太子流寒也来了。
事后，我只依稀记得，那时的太子殿下有着比慕容离更胜一筹的绝世容颜，却没有哥哥那样宁静温和，而是一种妖异的邪魅。
当时我穿着一裘绿衣出去和慕容离一起接客，却正好撞上了兰妃带着她的丫鬟在赏花，于是耽误了约定好的时间——
“哟，这不是慕容公子么？旁边那位生得灵秀的小姑娘是谁？是公子的……”
“他是我的妹妹，叫阡萦。”一反平时的温和语气，我看见慕容离的脸此刻绷得很紧，想必是他和这个兰妃有什么过节吧？他之后的话很快验证了我的猜测：“兰，你不在陛下身边献媚讨好，跑来这里做什么？拦路？”他的语气听上去相当不好，语言也显得要比平时刻薄许多。
兰妃那殷红的唇角清浅一勾，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身边的慕容离：“我当然是特意赶来看望你这个……故友啊！”
“故友”两字一出口，慕容离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兰，我们两个现在已在不同的两条道上，希望你不要越界来干扰我了。流寒还在外面，你如果想被他看见你暗中过来见我，那就……”
“嘻，有什么关系么？看见就看见……我这不是要走了么？那，之后见！”话音渐落，她的纤细身影消失在了花木扶疏间。
只有那淡淡幽香萦绕在我的鼻端。
“萦，走吧。今天可不止陛下驾到。”慕容离淡淡的对我说。
“嗯。”
4.
皇帝的体型很雍容，我几乎难以想象皇后该是多么纤瘦才能和他生下皇太子流寒。
慕容离刚到门外就牵上了流寒的手，看都没看那个兰妃：“流寒，真没想到你今天也会来！怎么样，最近好么？”他话说得含糊，旁人完全不能理解那“好”字指的是什么。
但那妖魅的少年显然是懂了。他反手紧握慕容离的手：“情况有一点糟糕，但无大碍，你忙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不用抽身来帮我——”头一转，视线移向了我，“离，这姑娘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这等清丽绝俗的货色？”
我只顾打量这个皇子，没有留心他的话，所以也没有想到他们此刻的话题已经转到了我的身上。
“流寒，别这么说，阡萦是我的妹妹。”
“妹妹？”流寒显然没有相信慕容离的话，他微微蹙眉。
“嗯……”慕容离模糊的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向那皇帝，单膝跪下，“臣叩见陛下，娘娘。”
“平身吧。”雍容的中年男子轻轻将这华贵的少年扶起，语气疲惫，顾盼间丝毫没有皇帝应有的威严与气质，反倒像是一个身负重病的普通老人。
我也跟着他一起下拜，却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沉默。
站直身体后，我似乎感觉到了兰妃那柔媚的眼神中有一丝怨毒，冲着我来。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对慕容离微笑：“哥，我先回房看一下秋丝。”
5.
我回房的时候，秋丝不在。
那檀木桌上萦绕着盈盈热气的茶杯，无声的告诉我秋丝离开没有多久。我不知道在这皇帝驾到的节骨眼上，秋丝能去哪里。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
于是我端起茶杯浅浅吹了一下热气，抿了一口热茶。
“还是很烫啊……”我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捂住略微发烫的唇，皱了皱眉，“秋丝应该是刚离开房间才对，那她会去哪里呢？”
就在我沉思之际，门外的碎碎细声将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我赶紧悄声走到窗前趴下偷看。
“娘娘……”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窗户外面响起——是秋丝！
“琴，难为你了，在这慕容府上住了这么多些时日。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看那华纱罩身的背影，和秋丝说话的人竟是兰妃，“你也知道，离现在是骑虎难下。自从当初他答应了流寒帮他早日夺取王位后，我看出慕容丞相待他的态度渐渐不同。留你在他的身边，我只是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啊……琴，你要明白我对离的心意……”
“是，若琴明白。”秋丝……不，现在该称呼她为若琴了吧？若琴的声音始终淡淡，几乎将那声音中的一丝稚嫩之感掩盖，让人难以相信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小丫鬟：“娘娘现在为了流阳也是费尽心思了吧？要珍重贵体啊。”
“难得妹妹有这番心意，真是……少见啊。”兰妃的笑容深邃。
若琴竟在一瞬间怔在原地。
兰妃缓缓抬手，如细蛇般在若琴那柔顺青丝间游移：“琴，听说你近日被离差遣给了他的妹妹，是不是？”
“……是。”犹豫了一下，若琴还是点了点头，却显得唯唯诺诺。
“那姐姐问你，那女孩，是什么来头？离根本不可能有一个亲妹妹！”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狠毒无比，瞳孔收缩如尖针——我想她和我一样是喜欢慕容离的吧？
那一刹那间，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如凋零枯花与飘落黄叶之间的互相怜惜。
若琴的声音依旧如风般清淡：“她叫阡萦，但姓氏若琴并不知道，只晓得她是离少爷在一年前收养的女孩，和慕容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么……”兰妃漂亮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握紧，“——既然这样，她就非除不可了！”
6.
听了若琴和兰妃的对话后，我一直对那句“非除不可”心有余悸，生怕自己真的会在少女妙龄之时早逝。
但，晚上的花灯大会却发生了另一件让我心碎成灰的事。
那次夜里很热闹，人流如海。
“萦，喜欢么？我为你……特意准备的。”慕容离牵着我的手，在人群间穿梭，不时指着一个绚丽的花灯，侧目询问我的意见，仿佛是一个孩子做完了作业让家长检查一般。
而我每每都会点头微笑，夸赞那好看的花灯，其实那话语间承载的是我对离的脉脉深情。
“萦，陛下刚才和兰妃去西街赏灯了。我们再玩一会儿吧？”他笑得很开心，对我。
展露笑颜，我轻一点头。
于是，我和他很轻松的玩了约莫半个时辰。
满月挂在天际，隐隐露出嫦娥细柳般的纤细腰肢，很美好。
“……萦，我刚才看见一个人，熟人，那个我想……”突然，慕容离别别扭扭的对我说了一句话，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神色。
我好奇，却从来都不懂得拒绝他，只能无声的点头。
“哥，我一个人玩，没关系的。”我这样说着，乖巧安静。
离开之前，慕容离给了我一个令人安心的笑，但我却从中感觉到一丝心虚：“萦，那我……先走了……”
“嗯。”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能遇见什么熟人呢？我或许，不认识的吧……他是慕容公子，和我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我永远都不可能去进入那个世界的吧？就如同我不可能成为他唯一的女孩……
“啊——那边那个沉思的女孩——叫，叫那个……阡萦？”
突然，远远地，我听见有一个人在唤我，于是我转头——
“太子殿下！”认出眼前这个妖魅的少年，我吓了一跳，嘴上下意识地反应过来。
流寒一点一点向我走近，我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我的心里慢慢滋生，和当初遇见慕容离时的感觉迥然不同——但心跳都有一种想要加快的冲动，几乎让我窒息。
“阡萦？离那家伙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了？嗯？”他笑容轻佻，但我却感觉安心，仿佛是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绝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离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既然这样，我来陪你，如何？”
“可是……”我急于拒绝，但话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子也吐不出来。
我心急如焚：如果被慕容离看见我和太子在一起的话，他会怎么想……？
见我吞吞吐吐的不答应，流寒却也没有介意，而是挑起那好看细长的眉，浅浅一笑：“看来你最在乎的还是离啊！不过呢——”他顿了一下，仿佛是给我设置悬疑。见我脸色依旧不变，他只好继续说下去：“离去见一个女孩子了哦！”
“……兰妃娘娘？”我犹豫了一下，猜测。
他微笑着摇头。
我疑惑。
“是一个平民女子而已，叫小珞。看样子，离好像喜欢上她了。”流寒用那如琉璃般漂亮的眼睛直视我，一字一句用力敲打我如玻璃般易碎的心。
我怔在原地，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所以——”那美丽如妖孽的少年轻一勾唇，捏住我的下巴，“嫁给我吧，别再指望离那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7.
我想哭，却不愿再流寒的面前流泪。
我只期盼，能让慕容离亲口告诉我答案。
“不会的，哥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不会的……”我无力地倒在流寒的怀里，终究没能忍住那脆弱屈辱的液体，“哥在哪里……哥现在在哪里……”
流寒用他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背，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萦，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好不好？别再去想着离了……苏阡萦，好不好？”
苏阡萦……
他居然就这样喊出了我的本姓！
我的泪一下子凝固，脑子里竟是一片混乱：“你……你怎么知道……”
“呵，苏阡萦，你知道么？当初最先遇见你的人，是我。”他的眼中闪着我无法猜透的光芒，“如果不是因为离那家伙说他要你，可能你现在就已经……在宫里了吧。”他的语气有着一种飘渺的温暖，隐藏在那邪魅的脸容下。
我对这种温暖，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
太子抱着我，继续用这种让我感到亲切的语气道：“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吸引了。我为了你，拒绝了一切红粉佳丽的怀抱投送，以至于……以至于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成年之后都无一妾啊，呵，真是讽刺！你喜欢上了离，而他却只将你看成一个妹妹去对待——我其实不应该让你见到离啊！”
“……太子殿下，我喜欢哥，一直都很喜欢，并且我从不去后悔喜欢上了我哥。我和你只不过是第一次的正式见面，谈不上婚嫁啊。”我在他温暖的怀里笑得苦涩。
流寒似乎是听出了我声音中的无奈，放开了我——
“离应该要来找你了吧？我先告辞了。”
果然，流寒才离开片刻，慕容离就到了。
那一天，花街灯如昼。夜市喧哗间，他一脸如孩子般兴奋的笑容，凑近我的身边，对我轻轻道：“萦，我今天看见一个女孩子，很喜欢——我想追到她。”
我一时间心碎成灰，泣不成声。
“哥，加油……追到那个女孩吧。”我哽咽着，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我不希望让慕容离看出我现在的失落与绝望，“……哥，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可以么？毕竟和嫂子还是要打好关系的。”我尽力微笑。
“……萦，对不起。”
“没关系的哥，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啊。”我拼命摇头，但泪水却被摇了出来，“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就当是……是妹妹的最后一个请求！”
“萦……”
正当慕容离咬唇决心之时，一个我认得的慕容府上的仆人忽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脸的焦急：“少爷——少爷——大事不好啦！兰妃……她劫持陛下……二皇子突然带兵……他们，他们想谋权篡位……”
那仆人的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显然是心急如焚。我看见慕容离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而我，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身边少年的神情凝重，看都没有看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仆人一眼：“萦……我想现在我必须赶过去帮流寒一把了。你先去找秋丝吧，在她的身边安全一点。”
“不，秋丝也是兰妃的人，你不知道么？”我断然拒绝。
慕容离看着我，抿了抿唇，之后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苏阡萦，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见二皇子？那的确危险，我也不忍心，不过……”
“没关系，我陪你去。”
8.
赏灯的游人此刻已全部散去，府中冷冷清清。
花灯大会的气氛，渐渐肃杀危险……
我和慕容离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面容冷峻地站在士兵一侧，兰妃的手上拿刀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流寒被另一群士兵包围了。
“流寒！你没事吧？！”一见到大皇子身处刀尖之处，慕容离脱口而出大喊。话音未落，他已用轻功飞入包围圈内，手中不知何时已亮出一柄长剑，在满月光辉的照射下，闪着冷冷银光：“我帮你。”
“嗯，萦呢？”他来不及去扫视全场，只能低低的问慕容离——但我依旧听见了这句话。
“流寒……”我的睫毛颤动着，心口不知为何疼痛得紧。
但不容我多想，士兵已经呐喊着向慕容离和流寒靠拢，各自的兵器挥舞晃动。
兰妃在一边细细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刀缓缓在皇帝的脖子上游移：“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这心爱的儿子呢？是用刀剁碎做成人肉包呢，还是……一点一点……”
皇帝那慈祥和善的面孔渐渐绷起，厉声道：“兰，我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过我不会让你动我的儿子一根毫毛！”
“哟，是么……”兰妃微微笑着，看向站在士兵那一侧的少年：“这可是你的亲哥哥啊，流阳。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别杀就行了，其余的你自己决定。我想你是不会伤害那位……慕容公子的吧？”少年抬了抬眼皮，唇角有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和哥哥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呢。”
“……”兰妃竟一下子说不出话。
躲在树后的我，在这一瞬间倏然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什么忙的帮不上的……废人。
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天使在人群中厮杀，自己却帮不上一丁点的忙，甚至还会添乱，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就在这时，慕容离和流寒忽然突围，打了流阳一个措手不及！
“兰，放开陛下！”一贯温雅的慕容离此刻神容冷峻，手中的剑不安分的时时刻刻沾染鲜血，“我既然能干掉这么多的士兵，你是不是以为凭借你和二皇子殿下两个人，就能成功挟持陛下？”
听着慕容离的话，兰妃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当然不是！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会做出这种冲动之举？”拍了拍手，“出来吧。”
一个纤瘦的女孩应声而出，但脸上已不再有稚嫩，眼神锐利的几乎可以杀人。
是若琴！
我捂住嘴，尖叫声差点脱口而出。
但慕容离显然比我更镇定，他只是淡淡移了一下目光，转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秋丝，我知道你的剑术比我高明，也知道你从来就都是兰的人，但是……我知道你的致命弱点！”
“弱点？离，你就别再自作聪明了！我手下的第一杀手若琴岂会有弱点！”未等若琴开口，兰妃的冷笑声就已传出。
但若琴却只是怔怔的看着慕容离：“你，知道……”
“我敢留你在身边，自然要有筹码。”慕容离的眼睛微微眯起，转向兰妃，“兰，你知道秋……若琴的本名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慕容离的眼神锐利如手中的剑，一字一顿地道，“若琴是萦的亲妹妹！”
我妹妹！
我在树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脑子像是死机般无法继续运转。
难道说，若琴她就是……
“不错，我便是苏家七年前失踪的幼女，苏阡芸。”若琴……不，是苏阡芸垂下头，轻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离收回剑，瞳中的光渐渐柔和：“你刚进慕容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么……”
“若琴！给我杀了那大皇子！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出来的！”兰妃的声音渐渐拔尖，她看向苏阡芸的眼神也越发狠毒。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顾不得什么，既然知道了若琴就是我的妹妹，我立刻从树后冲过去，站在了流寒和慕容离的一侧：“苏阡芸，听着，我是你的姐姐萦！如果你想要杀了太子殿下，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越过去吧！”是，我瘦弱的身躯帮不上任何的忙，但是我也有感情，想要保护的东西，就用尽生命去保护吧！
我瞳孔明亮，直视着苏阡芸。
她错愕的看我。
“姐姐……”
“萦，你怎么过来了？！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流寒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冲我吼，随后又把头转向慕容离，“离，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我不是说过要你保护好她的吗？”
“流寒……”
“不，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你就别再怪哥了！”我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手，抬起下颚。
“是啊……你最在意的永远都是离，对么？”流寒冷冷笑了一声，之后一把夺过慕容离手中的剑，将我推给他，“照顾好苏阡萦，我来……杀出去夺回父皇！”
重重的推力让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在了慕容离的怀里，脸瞬间涨得通红。
慕容离没有将我推开，而是任凭我倒在自己的怀里：“萦，一会儿我会掩护你。你先带着苏阡芸离开这里，事后我们在驻叶轩见面。记住，千万不要半路折回！”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让我没有力气抗拒。
“嗯，知道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9.
借凭对慕容府地形的了如指掌，我成功带着苏阡芸逃了出来。但我不知道流寒和慕容离会不会有危险——我不希望再让他担心了，所以没有回头。
“小芸，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安稳的坐下来，我问出了一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
“不，不是一开始，而是……”她笑了一下，“在看见你背后那块胎记以后。”
“呃……”我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手指不自然的开始缠绕。
溪上新荷初出水，花房半弄微红。
我们姐妹俩在分别了十多年之久后，终于又重逢。但世事变迁，我们俩早已被卷入各自的恩怨漩涡，无法脱身，又怎么像从前一般玩耍嬉戏……
苏阡芸比我小2岁，是我的亲妹妹。我和她感情好得连爹娘都嫉妒。
但，她却在一次游玩中失踪了……
“姐姐，那朵紫色的花好漂亮喔！我去采一朵给你好不好？”苏阡芸的笑容明媚，在这漫山花海间显得如此芬芳。
我点头：“小心一点，那里是悬崖！”
苏阡芸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哎呀，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掉下悬崖嘛！”
“是啊……小芸今年已经年老体衰啦，那就更要小心了啊！”我恶作剧似的勾了下唇角，眼里满是狡黠的光芒，“老奶奶啊，要不要小女子扶您过去啊？”
“姐姐！”苏阡芸有些不高兴，没有再理会我便走了。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景色，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我依旧没有等到苏阡芸。
第六感告诉我，小芸是遭到了什么不测。
“小芸——妹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站直身体，开始四处徘徊，“苏阡芸——你在哪里——”
我竭力叫喊，却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来回应。
“小芸……”
“姐姐……你没事吧？”不自觉地，我的泪流了下来。身边纤瘦的女孩颦蹙峨眉看着我：“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在担心慕容离？”她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出来。
我摇头。
“没关系的姐姐，兰妃她……喜欢慕容离。她不会伤害他的。”以为我默认了，苏阡芸开始安慰起我来，“姐姐，别哭好不好？”
“嗯……小芸，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我握住她的手，很用力，昂头直视她。
面对我眼中不自禁流露出的恳切，苏阡芸冲我微微一笑。
她指着那含苞的新荷，道：“我们会像这叶与花，永远依偎在一起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姐姐。”
心口细细一恸，我的眼眶中又染上了朦胧的液体。
是啊，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亲情更长久的了。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小芸……”
“萦！萦你没事吧？”远远地，一个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抬头一看，竟是流寒！
苏阡芸比我抢先一步站起来，冲向摇摇晃晃的妖魅少年：“殿下，你没事吧？慕容离呢？姐姐之前还在担心……”
“离身负重伤，被流阳他，一剑刺中……”流寒闭了闭眼，像是豁出去办一口气讲了出来，但那渐渐黯淡的尾音还是将他内心的悲痛无声的宣告。
我错愕在原地。
“不，不……怎么可能……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一剑就刺中……流寒，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的身体蜷缩在地上，双壁缠绕在膝盖上，一时间心中的伤爆发，泪如泉涌。
不，我不要这样的结局……即使我死了，我也不要慕容离就这样永逝……
哥！
“姐姐，慕容离只是身负重伤而已，没有死……”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背，那略带稚气的声音将暖意传递到我的心中，“姐姐，站起来好不好？我们去看一下……”
“是啊萦，刚才父皇已经宣布将帝位传给流阳……现在他们已经回宫了，我们去看看离吧，顺便带他去疗伤……”
“姐姐！”
“苏阡萦！”
那两个声音似乎带着魔力，将我内心的悲融化，种上新的快乐。
微微颤抖一下身体，我站了起来。
10.
夕阳已将晚霞染红，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看见，几个时辰前还生气勃勃的花灯大会此刻已冷清得凄凉。
——慕容离就躺在这横尸中，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哥——哥——你怎么样了？”我用尽全力跑到他的身边，跪了下来，“还能站起来么？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细长好看的眼在我的声音落下后微微张开，嘴角似乎挂上了淡淡的笑：“萦，看到你没事就好了……我已经站不起来了，不可能去看大夫了……你知道么？我一生中只爱过一个女孩，就是你……我一直不敢去喜欢你，因为，我是一个罪人……苏家一年前的大火，就是慕容府的阴谋之一，你懂么……那个小珞，是瞎掰的啊……我只是希望你在流寒那里听说我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后，会离开慕容府……呵，命运真是嘲讽，我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我永远都不能去爱的女孩……苏阡萦……”
“哥！哥……”听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微弱，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合上，摸着他的皮肤一点一点冰冷，我趴在他的身体上痛哭起来。
哥，你知道么？我在遇见你的第一刻起就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我却依然爱上了你，并且无法自拔……真正的爱是不顾一切去付出，去等待……我会等你一辈子，知道么？
“萦……你要好好……活下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见了这样一句话，带着他一贯的清浅语气……
我的身体仿佛抽空般，没有了任何力气，但我却吸了吸鼻子，使劲点头。
哥，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个心愿，我照办……
凄清冷冽的风在我的身边萦绕，似乎吹走了一个，有着清朗面容和温柔心胸的灵魂……
11.
流阳一回到宫里，就举办了登基大典。人人都知道，先皇因心肌无力在赏灯那天猝死，而他生前的宠妃兰妃深明大义，通知了二皇子流阳前来将其父皇运回宫。
大皇子流寒在那次花灯大会不知去向，从此杳无音信……
“小芸，要你去采的松果呢？”
那一次和流寒小芸离开慕容府前，我们将慕容离的尸体埋葬在了驻叶轩。听了流寒的劝，我们离开了京城，来到了这个偏僻的渔村。
在这里生活了已经快要一年了，但我却从未真心笑过，哭过，我的灵魂仿佛已经随慕容离的尸体一起埋葬在了驻叶轩里……
“姐姐，那个，我在路上恰好碰见了张嫂，所以就去她家里坐了坐……姐姐放心，我一定在落日前才回来一篮松果！我走了啊！”门外苏阡芸的声音显得活泼了几分，稚气也渐渐褪去。
她已成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啊。
空洞的一笑表示欣慰，我坐了下来，看向窗外。
透过窗棂的世界是支离破碎的，却异常真实。不知不觉，我又想起了从前每天为离弹琴的日子，想起了他温柔的眼神……
“萦，你还在想离么？”看见我脸上隐隐的泪痕，刚忙完打扫的流寒来到我的身后，轻轻搂住我，“你放心，我会代替离，永远的守护你！”
“嗯，谢谢你，流寒……”我无力地弯了一下唇角，闭眼。
是的，流寒是爱我的。
从他放弃揭穿流阳的谎言登上原本属于他的皇位，选择了来到这个小渔村守护我一生一世的时候，我就明白，他是爱我的。他会包容我的每一次懒惰任性，在我痛哭的时候为我轻轻拭泪；会在我睡前献上一个祝福虔诚的吻，让我安心入梦；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熬夜照顾，陪伴在我的身侧……
我并非不爱流寒，只是因为唯一的那个天使离去了，我的灵魂也已被掏空，早已无力去爱一个人了……
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接受流寒的爱吧？
原来，只有青丝已如雪苍白，年轻明媚的心已历经沧桑，才能明白，尘世间所谓爱的真谛……
By安涉临
2011-1-27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