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红药》司徒妖妖

9、第 9 章

　　何半夏缓缓的睁开眼睛，身下的暖和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醒了？醒了赶紧把药喝了。”
　　何半夏侧过头去，然后微眯了一下眼。
　　窗外的光线柔和而不刺眼，带着一种橘色的黄，看样子已经是傍晚了。这么说，他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骤然清醒的何半夏嗖的坐起来，略微头晕了一下，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房间里唯一一张破旧的桌子边坐着个欣长的人影：“是你救了我？请问你看到我妹妹了么？她应该跟我在一起的。”

　　背着光，何半夏一时间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只看到对方的侧脸，被太阳的余晖映出浅浅的橘红，带着一种轻巧的柔和与温暖。那人看起来似乎比何半夏大不了多少，十七八岁的模样，刚才大概是在打瞌睡，竟然被何半夏弄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何半夏清楚的看到，对方映在暮光里的半张脸上迅速浮现一层薄薄的红色，转过来的那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冷漠得活像谁欠了他钱没还一样——在何半夏眼中，唯有谁欠了他钱不还才值得他摆出这副脸孔。
　　何半夏的目光落在对方头顶的那个道士髻上，唤了一声：“道长？”

　　“她没事，我师傅在照顾他。”对方脸色难看的塞了一碗黑糊糊的药过来，入手冷冰冰的，大概已经熬好很久了。
　　何半夏松了口气，一口喝完，仿佛一点也不苦一样，还露出了一个笑容，倒让年轻道士多看了他两眼，嘀咕了两声，何半夏模糊间听到大概是“都不觉得苦么？”类似的话。
　　何半夏微微眯了眼——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意外的是个相当单纯的人呢，看样子仿佛从来没跟人接触过一样。

　　“谢谢，在下何半夏，敢问道长如何称呼？我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如果方便的话不知能否去看一下我妹妹？你知道的，她还小。”
　　年轻道士哼了一声，但何半夏诡异的觉得那种不满并不是针对他。
　　“贫道道号玉真子。”玉真子皮笑肉不笑的接过空碗，懒懒的掀了掀眼皮，这个动作让他明明非常俊秀的外貌显出一种诡异的沧桑的感觉，“我也觉得你应该赶快去看看你的妹妹，不然，那个老不休……哼哼哼……”
　　何半夏顿时被哼得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个偏僻的小村落，人员很复杂，至少短短一段路何半夏就看到了好几个人数极少的民族的服侍，这么看来，玉真子师徒是这里少数的几个汉人了。
　　虽然贫穷但是安乐，何半夏跟在玉真子后面走出破旧的木屋的时候，发现那些穿着怪异的不知道什么族的男人女人们并不排斥他，这让他既意外又松了一口气。
　　或许正是因为太轻松了，何半夏看到玉真子行走间改不掉的那种习惯步伐时竟然不自觉的咦了一声：“你是铁剑门的？”
　　玉真子嗖然回过头来，眼神里闪动着某种危险的光芒：“你怎么知道？我以为以你的武功修为还没有这种眼界。”

　　玉真子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多年了，从他有记忆起他就跟着怪里怪气的老道士窝在这穷山沟里。偶尔老道士的大徒弟木桑会来，然后又很快离开。
　　老不休的徒弟自然也是小不休，比如那个木桑，就总是抱着擦得透亮的铁棋盘拉着他让他陪他下棋，最开始他不会，往往输得很惨，木桑便得意洋洋的宣称自己人送千变万劫的外号，如何如何棋艺了得。说是为了安慰他，但玉真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木桑一副得意洋洋的炫耀模样，于是用心研究了一年，等第二年来木桑再来的时候，输的人便换了一个，等到了第三年，木桑便更是输得两眼发红却又屡屡不甘心了。玉真子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木桑师兄居然还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

　　玉真子常常会想，老道士和木桑师兄口中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呢，但老道士从来不许他跟木桑一起离开。他总是摇着头，神神叨叨的说：“你啊，你年纪太小了，还没个定性呢，可不能让你坏了咱们铁剑门的名头，等过几年吧，等你大一些便让你木桑师兄带你下山看看。”
　　每次听到这种话，玉真子就忍不住回房生闷气，觉得老道士其实是看不起他的。他等了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算在老道士眼中长大了，如果照老道士那老不休的性格，老道士自己恐怕年纪这么大了都还没长大吧？这样腹诽一阵，心里就舒服多了。

　　不过，玉真子就算再如何没有江湖经验也知道，就铁剑门那小猫三两只的破落门派，他那木桑师兄再如何声名赫赫也不至于连个小孩子都认得出来师门的武功，何况，他还没有刻意显露。
　　难道是寻仇？还是探宝？还是故意示弱的接近？
　　玉真子的脑袋里一瞬间划过许许多多老道士曾经给他讲的江湖典故，虽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老道士那些总是没个正经的话，但这一瞬间他开始跃跃欲试的盯住何半夏。

　　“呵呵，所以说徒儿你还年轻不适合走江湖啊！”薄薄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老道士捻着下巴上参差不齐的雪白胡子慢悠悠的走出来，瞄一眼何半夏，这才乐呵呵的道，“这两兄妹明显就是五仙教弟子嘛，认得出咱们的功夫也不奇怪。”
　　老道士有些感慨的45°仰头看天，做深沉状：“这五仙教啊，老夫可是神往已久呢！听说那里的弟子个个身手不凡，学武功都是人手一本武功合辑的，与中原武林敝帚自珍的情形截然不同。唉，边远苗民，却有如此广博的胸襟和眼界，难怪五仙教享誉武林数百年了。”
　　老道士感慨完了，脸色立马一变，搓着手凑到何半夏身边，笑嘻嘻道：“哎，那个小哥儿啊，能不能……能不能……给老道瞅瞅你们的那个宝典呢？哦，老道以老道的名誉的保证，绝对不会外传的。”老道士言之凿凿的举着一只手，目光忽闪忽闪的看着何半夏。

　　何半夏的一句感谢顿时卡在喉咙里，磨蹭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五毒宝鉴流行版》递给老道士，腼腆笑道：“道长对我们兄妹有救命之恩，看看自然无妨。不过恐怕要让道长失望了。不瞒道长，其实咱们五毒教远没有道长说的那样厉害，这宝鉴其实不过是代代流传下来的小孩儿读物罢了。”
　　老道士不信的一把接过，翻了几页，脸色已经红红白白一阵乱变，不信的从头翻到尾，顿时嘴角直抽，尴尬的打哈哈：“这个……这个么……江湖误传，也是有的，哈……哈哈……”

　　被老道士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的玉真子也凑过去，看了几眼，立刻抱臂冷笑的看老道士：“这就是你说的有‘广博胸襟和眼界’的宝典？哈，我看宝器好差不多！”玉真子现学现用了刚刚看到的一个新词，一把将《流行版》塞到老道士的怀里。
　　老道士尴尬的捻断了好几根胡须，连忙转移话题：“哦，对了，小哥儿啊，你的妹妹已经醒了，你可以去看看她。”
　　何半夏垂眸拱手：“是，多谢道长。”

　　进到屋子里，就看到何红药正睁着一双眼睛看他，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倒还好。何半夏顿时放下了一大半心。
　　何红药小声问：“哥，你为什么不给他们看《普通版》？”
　　何半夏为她捻了捻被子，疼爱的摸摸何红药的额头，发现还有一点烧。
　　他淡淡道：“除《流行版》可以外借以外，泄露《五毒宝鉴》的弟子杀无赦。五毒教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红药皱皱鼻子，有些过意不去的滚了滚：“但他们救了我们啊，偷偷给他们看一看应该也没什么吧？反正……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么。”
　　何半夏斜坐在何红药床边，闻言忽的俯下身，直直的看着妹妹的眼睛，用一根手指缓缓的指了指两人：“你知，我知。”
　　何红药一怔。

　　何半夏已经抬起身恢复了正常，温和的向妹妹解释：“不要太天真了，红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我们兄妹还没入教便已违反教规，一旦被教中弟子知道，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就算没有被发现，日后也未免有侥幸心理。红药，你一定要记得，有一则有二，不能放纵的地方，便一点也不能放纵，除非……”他咽下最后一句，除非你是教祖那样制定规则的人。
　　见何红药眨动着明亮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他，何半夏苦笑着敲了敲何红药的脑袋，露出一点笑容：“好啦，我有分寸的，铁剑门早已收了咱们五毒教的谢礼了。”

　　“诶？”何红药不明所以的靠过来了一点，紧紧的挨着唯一的兄长。
　　何半夏曲起手指又在何红药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顶着何红药哀怨的眼神温和的笑道：“你真以为他是无意提出要看咱们的宝鉴么？你以为……铁剑门的神行百变是怎么来的？你以为咱们五毒教两百多年前那场浩劫真是那么简单吗？你就没觉得这神行百变的功夫很像咱们教中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逍遥派绝学凌波微步么？”
　　“诶！！！”何红药捂着额头，这次是彻底的惊呆了。

　　何半夏那沧桑远目的悲凉气氛顿时被这惊叫扰了个一干二净，气得拎住何红药的耳朵用力揪，恨铁不成钢的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认真看《普通版》！”
　　何红药捂着耳朵大声求饶：“痛痛痛痛痛！哥你快放手，快放手！”
　　一道白光骤然从窗外射入，插入两兄妹之间，正在施暴的何半夏惨叫一声捂住手指头疾步后退，就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冰蚕大爷虎视眈眈的趴在何红药的被子上面，昂着脑袋瞪着他，那双晶莹透明的小眼睛里透出不可动摇的意志——调节人宠之间的矛盾，可是一个合格主人的必备节操啊！

　　咚的一声，跟冰蚕大爷对望半晌的何半夏往后一仰，睁着一双极其不甘愿的眼睛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眉毛头发上再次结满了寒冰。
　　冰蚕大爷这才满意的龇了龇牙，懒洋洋的趴下——矮油矮油，好久不见，小咬一口打个招呼而已嘛！

作者有话说

　　从原著看来，没有遇到夏雪宜之前的何红药是一个相当天真单纯的少女，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有一个相当腹黑的哥哥，所以她被爱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