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祈求》晖兰

1、[上]

　　我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玻璃盒子。透明的，有着半球形顶盖，直径7英尺的玻璃盒子。
　　一些散乱的光束扫过后，盖子开了。我坐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虽然我可以说出环绕在我周围所有精密仪器的名称。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对面的墙壁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
　　外面很亮很亮，一个人背着光线走了进来。他的轮廓渐渐成形。在他距离我12英尺远的时候，我看清了。那是个身高6英尺，皮肤白皙，有着银色长发和蓝灰色眼眸的男子。
　　我突然有了种幻觉。一颗蓝色的石头……银色的光泽……湿润……跌落……
　　不过1秒的幻觉，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痛了一下。
　　他已经来到我面前，我仍然坐在玻璃盒子里，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告诉我，我是谁？”他问。
　　我继续看着他，在记忆中搜索。2秒钟后，我得到一个答案。
　　“Hydon（海顿），我的主人。”
　　“很好。”他笑了。“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
　　“告诉我，你是谁？”
　　“我……”
　　幻觉又来了。蓝色的石头……跌落……跌落……
　　“怎么回事？”他走近一步，用食指和中指捏起我的下巴。“你是Racia（雷西亚），Racia Filit。记住你的名字。”
　　“是的主人，我是Racia Filit。”幻觉又消失了，我顺从的说。虽然他用力捏着我的皮肤，但我并不觉得疼痛。
　　“你将听命于我，完成我交给你的每一个指令。”
　　“是的主人，我将听命于你，完成你交给我的每一个指令。”
　　“不要叫我主人，叫我海顿。”
　　“是的，海顿。”
　　“很好。现在从这里出来，跟我去个地方。”

　　我们来到一个有着更多仪器的地方。满屋的电线和闪光仿佛织成一张怪异的网，将我的感觉紧紧绑成一束。但我的呼吸和心跳依然平稳均匀。
　　海顿走在前面，银色的长发有节奏的晃动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几缕黑发顺着指缝滑到眼前。原来我也有一头长发……为什么不是银色的？
　　海顿将我领到一台墙式电脑前，屏幕在他的触碰下亮了起来。一些文字逐行出现在亮光里。
　　“这是你的过去，雷西亚。”
　　“我的过去？”
　　“你出生在Tobor（托博）岛，今年24岁。你的职业是一名程序设计员，从3年前开始为我工作。一星期前你乘坐的游艇在海上发生事故，你的大脑遭到强烈撞击。我用了5天时间设法修补你的记忆，但无法做到完美。因此，你现在的记忆仍是残缺的。剩余的部分要靠时间帮助你恢复。”
　　“我明白了，海顿。”
　　原来我一直在为他工作。有关这部分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出现在屏幕上的信息储存进资料库－－

　　Racia Filit（雷西亚．菲历特） 24岁
　　身高5英尺6英寸体重115磅
　　黑色长发褐色眼眸
　　……

　　黑色长发，褐色眼眸……黑色长发，褐色眼眸……黑色长发……一块蓝色的石头……银色的光泽……黑发……银色……
　　那个幻觉又来了，比前两次都来的强烈。蓝色的石头上仿佛还缠绕着什么……黑色的……
　　“虽然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但我需要你为我办几件事。”
　　“是的，海顿。”
　　“伸出你的手。”
　　“哪一只？”
　　“右手。”
　　我把右手交给他，看着他将一枚圆形磁片叠放在我的掌纹上。几道光束透过我的掌纹笔直射出，将我和海顿包裹在同一团亮光内。
　　光芒退去的时候，磁片在我掌心消失了。
　　“雷西亚，告诉我，第一个指令是什么？”
　　“今晚8点，和一个叫Avin Tang（艾文．唐）的人在Tobor岛海景酒店顶楼见面，他是你的客户。”
　　“很好。”海顿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
　　看到他的笑容，我也很开心。蓝灰色的眼眸……海水的颜色……海顿……我的主人……
　　“你去准备吧，必要的时候再联系我。”
　　“是的，海顿。”
　　我走出那个房间，踏着和来时相同的节奏。

　　7点55分。
　　我身穿黑色晚装站在海景酒店顶楼，等待艾文．唐的到来。
　　我不清楚这套衣服是怎么来的，当我脑子里想像着自己身穿黑色晚装的模样的时候，它就出现在我身上了，非常贴身，紧紧勾勒出我的女性曲线。
　　我一点也不紧张，因为我知道，身体里的磁片会引导我应对一切正常或突发的状况，包括对白。就像我回答海顿问题时的情形一样。那不是我的意愿，但无所谓，只要海顿满意就好。
　　8点整。顶楼上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起风了。那不是一般的风，很猛烈，但缺少自然的气息。
　　来了……我想。
　　一双飞翼从天而降，站在飞翼下的是个金色短发的男子－－艾文．唐。
　　“雷西亚！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他飞奔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感谢上帝……你还好好的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是海顿救了我。”
　　“海顿？他救了你？”
　　我看不到艾文的脸，但他紧贴着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冷么？还是害怕？是在怕海顿这个名字么？为什么？
　　“不管那么多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小心的托起我的脸，仔细端详。
　　“雷西亚……我的天使……你变得更美了……”
　　他忘情的吻着我的脸，我的额头，我的耳垂，最后吻在我的唇上。
　　但我非常清醒，因为他吻的只是我的躯壳，热情回应他的也是我的躯壳。是那张磁片的作用，我告诉自己，这是海顿交给你的工作，必须完成。
　　“艾文，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我要带你飞翔在托博岛的夜空，在我完成飞翼改良之后。”
　　“你完成了吗？”
　　“雷西亚，你来看我今天驾驶的飞翼。”艾文拉着我的手，来到巨大的飞翼跟前。“这就是经过改良的飞翼！多完美的翅膀！我已命名她为‘雷西亚一号’！”
　　“雷西亚……一号？”
　　“是的，你喜欢吗？”艾文热切的望着我。
　　“……喜欢。”
　　一刹那的迷失。我搞不清做出这个回答的究竟是磁片还是我自己本身……喜欢？什么样的感觉是喜欢？为什么喜欢？如何喜欢？
　　蓝色的石头……蓝色的石头……湿润……银色……喜欢你……喜欢……
　　“今晚，你会带我飞吗？”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艾文揽住我的腰，跳上飞翼下的平台。
　　他让我站在前面，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操作平台上数不清的按钮。“要是害怕就抱紧我。”
　　“好的。”我把双手叠在他置于我腰间的手上，让自己一半的体重靠着他。
　　巨大的飞翼像流星一样滑了出去。
　　风很猛，但我不觉得寒冷。
　　头顶是天堂般神秘的夜空，脚下是钻石般璀璨的群岛。星光和灯火包围着我们，包围着……
　　这是我的任务吗？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我喜欢。这就是喜欢吗？喜欢美的事物？一种类似陶醉的感觉？我可以不开口，感受……
　　“艾文，我的头发好像缠在飞翼上了……”怎么，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在说什么？
　　“别怕，我帮你解开。你扶好。”
　　艾文放开我，转过身去。
　　我的右手慢慢抬高……抬高……
　　停下来！你在做什么？我想叫喊，但无法出声；我想阻止，却无法控制……磁片的力量远远大过我的想像。指令仍在继续……
　　一簇闪光从我手心射出，打在艾文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跌出平台。在跌落的一瞬间，他抓住了平台的底座，靠着一只手的力量艰难的悬挂在那里。
　　“雷西亚！为什么？！”虽然他在嘶吼，但大部分声音都被风声吞噬了，听上去像婴儿一样无力……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这么告诉他。
　　“因为我不爱你。”我的声音说。
　　“你不爱我？那你爱谁？”
　　“我爱的是海顿……”
　　“你爱海顿？你怎么可能爱他？那个疯子！……”
　　“我爱他。”我的右手又一次对准艾文，蓝色的光芒在我手心凝聚……
　　艾文突然不再吼叫了。他安静的看着我的脸，眼神绝望而安祥。
　　“你不是雷西亚……你不是……”他竟然露出了微笑。
　　“我是雷西亚。”
　　“你不是。雷西亚已经死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海顿……让我最后看一次雷西亚的脸……我要找我的雷西亚去了……你留在托博岛陪伴海顿吧……他终于可以拥有他想得到的……因为你不会死……”
　　他在说什么？雷西亚已经死了？那我是谁？我为什么不会死？为什么……
　　我想再问个明白，可是晚了，艾文放开了他的手。他面带满足的微笑，落进了无边的黑色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