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心，因你不言而靡》颜清澈

5、第五章

　　泪水划过我喜极而泣的面庞，原来让他沦陷的是我的眼睛，他要保护一辈子的人是我，原来他之前从未与陈婤见过面、说过话，甚至连四目也不曾交汇，一切都发生在我出现之后。

　　自此陈婤这个名字再不会纠缠我的梦魇，现在的我就是我！

　　他看到我流了泪急忙松了手，轻柔地用手绢帮我擦拭眼泪，这条绣着艳红牡丹的白色丝绢竟然是我绣的那条。

　　他自责与心疼的语气传入耳里：“是不是我手重了，我发誓再也不会这样对你，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但是我能等，只要你不说离开我决对不会对你放手。”未等他说完我便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先是浑身一僵接着便紧紧地拥住我，使尽浑身的力气。

　　这么久了，我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与香甜，但是当我还沉浸在睡梦之时虹儿轻轻将我摇醒，我眼开朦胧的睡眼怔怔地看着她，她忽然向我跪下行了个礼，声音低沉的报道：“回禀姑娘，皇后娘娘刚刚薨逝于安仁殿。”

　　竟是他的母亲独孤皇后去世了，可，丧母之痛我能怎样安慰他呢？

　　因他在安仁殿守灵，所以一连三日我都未曾见他。

　　三日，三日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事，足以让一个人从天堂到地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三日后。

　　“皇上因念你我的母亲有着一母同胞之情，今特封赐你山东太原太守一职，这是任命你为太原太守的圣旨，从今以后你便可脱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提起他的母后他的声音里仍透着浓重的哀伤。

　　“臣遵旨。”李渊的声音里尽是不甘与失望。

　　“眼下皇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又无心朝政，国家百废待兴，你去了山东定要一展治世之才能，使商户富足，百姓安居，更要勤家操练兵马，万不可松懈军心。”我贪婪的侧耳听着这属于他的独特嗓音，今日一过恐怕是再见无期了。

　　“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辜负皇上和晋王殿下的重用！”李渊声音恭敬的答道。

　　“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府收拾家资，尽早起程赴任吧！”

　　他逐客令已下，我亦轻声下了秋千，“等等！”二字溢出口，我已是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沉寂少顷，二人穿过一排桃花树站在我身边，他的肩上残留着两片被他碰离了枝桠的花瓣，那红诡异妖艳，自私的我甚至不想让一片落花沾染上他的气息，不自觉地伸手帮他拂了去。

　　他丝毫不顾及李渊在场，那流露出的温柔是我最后独享的珍宝。

　　“什么事？”他柔笑着俯首问我，没有惊讶于我突然出声，仿佛早已知道我在这。

　　“我要和李大人出宫去太原。”

　　此言一出他无害的俊脸刹那间变了颜色，双瞳被震惊与痛苦染成了血红，我不敢再与他对视，深深地将头埋在胸前，强忍着眼泪。

　　陡然间已被他捏紧下巴抬起脸来，他的逼视使我忘了疼痛。“你认为我会放你走吗？”一字一句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寒气在我周围扩散，痛楚在四肢百骸游走，无从驱散。

　　“会。”我肯定的回答着他。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他的手背上，他颤抖了一下却加重了力道，声音喑哑地发问，“为什么？”

　　那给我生存在这里全部力量的话被我重复着说出口，“你说过只要我不说离开你你决对不会对我放手，但是现在我要离开了，请你放手。”

　　闻言，他像被响雷击中般的猛然收手，他不会想到他许给我的誓言在今日会阻绝了他所有挽留我的理由，看着他渐渐缩回手，紧抿的薄唇难以掩藏他的切齿，那声音低不可闻却在萦在我耳边振聋发溃。

　　“原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只是，你，可否再留一晚。”他说的低声下气，也等于默许了我李渊的请求。此时此刻我真想就此消失掉该有多好，就算此生再不相见也比看着他如此痛苦好受些。

　　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李渊在身手捧着圣旨跟上我，留下伫立在秋千旁的他。

　　他许的誓言他做到了，当我说要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问，就算他的心被我伤的千疮百孔，只要我说要走，他便放了手。

　　随李渊出宫后在他的府上又逗留了几日，她的妻虽比不上姑姑美艳绝伦但也温婉大方，举手投足间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李府内上下没人过问我的身份，我也只是每日呆在房里不愿出门见人，只是，只要想到他，心都是痛的，一呼一吸间他的身形样貌都会浮现在眼前，痛也更加深一层，渐渐的我用思念他的痛作成了厚厚的茧将自己缚在其中，不愿也不忍再走出来。

　　游离的恨无助而无望，姑姑，我应该恨你吗？

　　皇后大葬的前一夜她遣了她的贴身丫环细锦前来偷偷地送了一封信给我，我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这封信传到我手上晋王宫之中竟无一人发觉，包括虹儿。

　　她要我离开杨广，因为她已掌握他以前派送歌妓给太子府中，靠酒色来迷醉太子心智，还有他在京城之外私自练兵，更甚者是他已暗中勾结众多朝廷大臣准备篡夺皇位的种种证据，如果我不离开那么这些证据将马上出现在隋文帝眼前。我不敢冒险，虽然我深知历史的走向，但是我实在不敢让历史因为我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他，更不能出一点意外。

　　姑姑深知被深爱的人抛弃要比永远失去她的痛苦惨烈得多的多。

　　……

　　五日后，李渊终于举家离开了长安，这座城市现在还未形成“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的大唐盛世下的辉煌都城，但他已经是每个怀有抱负的有志男儿想一展鸿图的天堂，可是如今李渊却因一句凭空而来的“谶言”要黯然远离。

　　几辆马车载着李渊的家小物资上路了，前后各有护卫骑马相护，马车出了临潼关向山东太原行进，行至中午因李老夫人受不了长途颠簸所以大队人马停在路边的小林休息，我也嫌在马车中实在憋闷所以下了马车找了一个大树下坐下，呼吸着树林中独有的清新空气。

　　这时，一个棕色的牛皮水囊呈现在眼前，仰头望去，只见李渊一脸无害且关切的看着我，我伸手接过水囊道了声谢，他轻笑一声儒雅的在我身边席地而坐，我侧脸望了他一下，浓黑的卧蚕眉，高挺如峰的鼻，刚毅带笑的唇，不愧是姑姑认定一生的人，温文而雅而又傲然不世，只是他的眸不似他的，黢黑慑人，动我心魄。

　　“他会来接你的。”李渊惬意的将头靠着树干，仰望这参天大树之上的斑驳阳光。

　　“嗯？”他没来由的一句话搅乱了我本已努力平静的一湾心湖。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又重新将脑袋靠好，脸上荡漾出美好而又安静的似水觳纹，我顿悟，那也许便是叫做回忆的东西。“你和她确实很像，疑惑的时候总是喜欢睁大了眼睛望着别人等着人家释疑。”

　　看着他祥和的模样，我实在不忍打搅他，他也果然接着说了下去，“她以前经常跟我说她有一个侄女叫婤儿，是陈国第一美人，但是却在晋王攻入皇宫之时失踪了。后来才知你被晋王带到了皇宫，那日在晋王府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知道就是你，你们的神态是那么像。”说着，他的眉微蹙了起来，仿佛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池水之中，微波层层荡去，“当初太子看上了你姑姑，瞒着皇上把她关在了太子宫意欲用强，可是她却用头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几乎丧命，太子怕事情败露所以把事情全交给我处理，这样我就和你姑姑认识了，我买通掖庭宫的主事把她重新接了回去，她伤得很重，差一点就挺不过来了……我虽是皇亲但是也不便多在内宫走动，所以时常伴成小太监进掖庭宫给她送药，好在有惊无险她活了下来，而我却从此陷了进去。”说完他痴笑了起来，阳光下那样灿烂的笑让我有些心疼。

　　他笑淡了坐直身子看我，眼神笃定，轻声言到：“我当初是极力反对废长立幼的，晋王很好，我承认他比太子更好，只是亘古以来长幼有序，我朝一旦开了先例恐怕这山江根基会不稳。他怎么能容忍与反对册立他为太子的人同朝为官呢，不过晋王竟然为了你而放弃杀我，你对于他来说比我想像中的要重要得多。”

　　正在这时远处数十匹高大的骏马绝尘而来，空气都在静止，只有嗒嗒的马蹄声一下一下踏在我的心上，马匹上的数十人都身着黑衣头着面巾，黑色的衣袂迎风飘扬召显着死亡的气息，我失神地站起身，看着他们逐渐逼近。

　　越行越近间我捕捉到了他的眼神，那眼神在与我对视的时候闪过一丝璀璨的光亮，但是随即便没入他无底的黑暗再无法看真切。整齐的马队在靠近我们时倏然而止，十几名黑衣男子翻身下马将我们重重包围，几声马嘶传入耳中，让我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他答应姑姑的事竟然反悔了，难道这就是一心想要做帝王的人的真面貌吗？

　　接着一道明晃的光闪过我的眼睛，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顿时一道撕裂的剧痛通过胸口向全身蔓延，身体遥遥欲坠，在李渊的一声呼叫中我被一个有力的臂膀环住，接着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微抬双眸，在我心目中他一向是高洁明朗的，太不习惯被黑色包围的他，无力地伸出手缓缓地将他的面巾扯下，那心疼的面容赫然呈现在眼前，仿佛他比我要痛上千倍万倍，原来，分别只几日但思念已刻骨。

　　他将我抱起来放在大树下让我靠着树干，撕下自己的衣袍下摆为我勒紧伤口，然后抱起我向马儿走去，我迷蒙中虚弱地说：“放了他！”

　　没想到我竟然有用身体替别人挡剑的勇气，那一瞬间我只是在想李渊不能死，历史怎么能因为我发生这样巨大的转变。

　　“全部撤兵！”他低喝一声，声音冰冷的慑人，眼睛里布满惊骇，仿佛天地即将在他眼前崩裂。

　　在闭眼的那一刻我好像看见他眼里的水意。

　　“姿儿，你不要有事，我做不到我说的那么潇洒，在这世上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要让我放你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