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识-赤炼夕羽》玄玄爻

52、第五十二章 炼羽

　　夜深，主卧。严密结界内的两个人，思虑难眠。

　　其实难眠的只是寒末而已，他辗转反侧，才导致初离也睡不着。

　　“末……”在他第五次轻叹之后，初离终于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臂：“需要聊聊么？”

　　寂静的夜，寂寥无声。身边的人轻轻一滞，长久沉默之后终于……爆发：“你是怎么回事？！他们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这里？”

　　初离抬起手臂轻轻揽过他的肩，语声轻柔，却很坚定：“末，相信她。也……相信你自己的心。”

　　他一侧脸，虽然角度很小，却像是吃了一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仍旧沉默。

　　她勾了勾嘴角：“你也能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吧？我们的蕊儿……自从三岁那次毫无道理的昏迷起，灵术突然长进不说，更蹊跷的是忽然成了无盘之命，这事……或许能从那两人身上找到解释。”

　　“离儿……”他终于收了收揽着她的手臂，仍旧忧心忡忡：“你总是把一切都设想得这么好。我能感觉到蕊儿看到他们的时候心里的震动，可也就因为这样……你知道，他们一个是玄主、流域千现任大神祀，另一个是带着血海深仇的‘刃音族’遗孤，万一……”

　　“要是我像你一样凡事谨慎过度，可就没有现在的‘初末门’了！”她在他怀里嗤嗤得笑：“末，放心吧。那两个孩子不会伤害蕊儿，否则又怎么会轻易让她抓来？他们两个要是合力，别说是蕊儿，就算你我都未必能单人取胜。况且……”她抬起头，俏皮得看着他：“他们长得真不错，不如想想挑哪个当女婿比较合适？”

　　寒末愣了愣，无奈得笑出声来：“亏你这时候还有心思逗趣。”

　　“嗯。”她更紧得搂住他的身体：“末，放松一点，最初认识你的时候可不像这样如履薄冰。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我和蕊儿绝对的安全，不受一点伤害。可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寒末双眸一滞，眼角勾起轻软的柔和：“离儿，老夫老妻了说什么肉麻话。快睡吧，明天……”

　　“我知道，明天去一次皇城，给皇上提个醒！”她笑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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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我提了提灵觉——嗯，那两个人的气息就在附近，心里有淡淡的……失而复得一般的幸福感。

　　我梦到了一些事，很血腥、很绝望、很悲伤，凌乱得毫无头绪。梦里不断出现懵洛的脸，他穿着奇怪的衣服，在一个奇怪的时空。他对我很凶，时常扼住我的脖子，毫不留情。可我却分明从他冰蓝的双眸里读出对失去的恐惧。

　　最后，随着一声巨响，我的胸口被不知名的武器狠狠一击，然后醒来。心里明明是平静的，甚至小小雀跃。梦境无法拼凑完整，脸上却一片湿凉。

　　我该尽快寻找答案，还是耐心等待？

　　很意外的，佑刃先一步来到我的房门口。我提着听觉等了等——愣是不敲门！

　　“早！”我拉开门，向他展开灿烂的笑容，太阳正从他的背后缓缓上升，阳光沿着他的脸划出一圈温润又诱惑的金色剪影。这是我恶趣味的妈妈的设计，我的房间两侧都有门，一扇是对外平台，另一扇对着殿内的走廊。

　　“少主，早。”他低应一句，背光的脸上辨不清表情，深洞墨黑的瞳孔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有一些回避，又似乎坚定。

　　我伸了个懒腰，擦过他的身体走上门外平台，暖融的阳光铺撒在脸上，驱走梦境残留的莫名伤感。

　　“不要叫我少主了，叫蕊儿吧。”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轻松得回过头，笑容在嘴边漾开：“找我什么事？”

　　他怔怔得看着我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又很快抿起，欲言又止。

　　我心里轻微一收——他又要叫……“炼羽”么？炼羽……忽然额间一阵胀痛，像是塞了异物，又从中间裂开。

　　炼羽，炼羽……梦境里的懵洛，每次近乎疯狂得看着我，他的唇形……似乎都在叫这个名字。

　　我是……炼羽？

　　不！我用力得摇了摇头，狠狠抵住额间割裂一般的痛处。

　　“怎了？”他靠近一步，潺潺的语声中是难以遮掩的惊惶。

　　“我……”我紧紧闭着眼睛，疼痛感一波胜过一波，像是要把我的脑袋劈碎。我感觉到他的手臂挽着我，释出玄息为我调和。在玄灵之气再度相合的一瞬，心里募得一阵悬空，白寥寥得一片，完全无法思考。

　　“我……”我的嘴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毫无缘由得，念出心里反反复复响天彻地的三个字：“很想你……”

　　他猛地一震，揽着我的手臂像是受了惊吓，想要收回却又怕我无法站稳，堪堪松悬在我身边。

　　“佑刃……”我勉力睁开眼睛，迎面是他不可置信的凝视，他深黑的双眸无比惊异得轻轻颤动，我听到他心里几乎在狂吼：“你说什么？说什么？！”

　　“我，很想你。”我匀整呼吸，不再深究这莫名的心悸背后的缘由，额头的胀痛终于稍稍减轻一些。我用力得抱紧他，我的脸贴在他熟悉的胸膛间，心仓惶得无处安置。泪水悄然渗入他的衣衫，我一遍遍重复着支离破碎的呓语：“佑刃，我很想你。你不要再消失了，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佑刃，我很想你……”

　　他的手臂猛地收紧，紧得他凌乱的心跳几乎能直接传递给我的脉搏，这一刻分明鸟语花香，却又是万籁俱寂。

　　灵觉一动，他倏地松开手，退开一步距离，眼神恭敬却有些闪避：“玄主。”

　　我看着懵洛冷冷的脸，竟然有些心虚。稍稍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冰蓝的双眸层层分界，表面的无谓，深一些的疑惑，心底的……酸楚？

　　他在……吃醋？我抓了抓头——我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看着佑刃的时候，我的心里是爆发性的，重逢的喜悦。而看着懵洛，我又……这么茫然无措得，纯粹得……想要靠近。

　　呃……我不会曾经干过那种类似脚踩两条船的蹩脚事情吧？不至于吧？什么跟什么啊，我好好得一个十六岁花季少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好不好！

　　“你们在做什么？”懵洛站在我们一米之外的距离，随意而优雅得倚在墙边，语调闲散，却在我心里带起一阵莫名的惊慌。

　　“玄主，蕊儿姑娘忽感头痛，我方才……正为她调息。”佑刃清羼沉磁的语声宛如天籁一般，顿时在我一团乱麻的心里理出一个线头。啊！多好的借口！可是……我为什么要找借口？

　　“呵……呵呵……”我讪讪笑着：“是啊是啊，调息……”

　　懵洛不置可否得点了点头，蓝眸转向我，掩藏在礼貌的关心下的是难抑的深究：“没事吧？”他轻声问我，很温柔，很绅士。

　　“嗯。”我勾了勾嘴角，风干的泪痕在脸上紧紧绷着，让我的表情有些僵硬：“找我有事？”

　　他抿了抿双唇，眼中闪过一丝窘迫，犹豫片刻，有些忿忿不平：“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荡秋千么？”

　　我一愣，心里扬起一丝蜜样的喜悦，窃窃反问：“你不是说没兴趣么？”

　　“那算了。”他耸了耸肩，无谓得转过身去，我却没有漏掉他眼中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一把带起他的手腕：“开玩笑的，走啦，玄主大人！”又挽过佑刃的手臂：“你也一起！”

　　我们三个并肩坐在巨大的悬崖秋千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我忽然有些感动，这一幕，仿佛期待了几个世纪，尽管我们……从未相遇。

　　“我觉得，很幸福。”我向一片碧蓝置空眼神，幽幽得念出浮现在心里的句子：“像这样坐在一起，不是敌人，很幸福。就算是你们对我施了摄魂咒，就算这一切都是假象，我依然……觉得幸福。”

　　“不……”佑刃意外得很快接口反驳：“绝非‘摄魂’所为，我心中亦觉异象……”

　　“有什么好解释的。”懵洛漫不经心得打断他，“如果这样的事情都分不出来，她就连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咚……我心底一震——梦境里的他，也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漫不经心又略带生冷得向我强调，要活下去……就要足够精明。

　　“咳……”我合下双眼轻咳一声：“是啊，可你这话算不算变相撇清？”

　　他瞥了我一眼：“随你怎么想。”

　　我勾了勾嘴角，不再和他争辩，转眼向佑刃：“佑刃，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气息相合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合力修炼。”

　　他一愣，正要答话，又被懵洛插了嘴：“玄灵两派向来敌对，怎么能合练？”

　　“玄主大人这么专制？”我撇了撇嘴：“亏你还是别的时空里来的。不能混合气息的话，纯练武总行吧！”我又向佑刃：“别理他，我们封闭气息打一场，看看身法上是‘离舞’厉害还是‘绝唱’厉害，好不好？”

　　“不许插嘴！”我双眼炯炯期待得看着佑刃，伸手向一边捂住懵洛的嘴。

　　佑刃看到我的举动，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化成细弱晶尘的温柔。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爸爸妈妈好像去了皇城看皇上，直到下午才会回来。我和佑刃落下崖底，打来打去。懵洛依然冷着一张脸，却又似乎不舍得走远。我能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近乎眷恋的目光，无意间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捕捉到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有些心软得想着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边上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拉他一起玩……稍一慌神，佑刃恰好挥下一刀，由于我们都封闭了气息，力度收放有些迟钝。眼看着那一刀就要劈下，他眼中一阵惊惶，却似乎受不住力气。

　　完了完了，我心里轻轻默念——搞大了，要命了，玩出人命了！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我的身体倏地一轻被带离了刀刃落下的方向，顺势一个侧滚。

　　呼……我松了口气，讪讪得向懵洛道谢：“谢谢你啊……还好你来了……”

　　谁知他忽然暴怒：“你是笨蛋吗？！没有灵气就连身体都僵硬了？动作这么慢等死？！”

　　“懵洛……”我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得要命，几乎是告饶得叫出他的名字。

　　“再来！”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站在我的身前抽出窄剑：“我们打，如果你再这么木讷，我绝不手下留情。”

　　两把利刃噌噌相击——他的身法怎么能这么快？！他真的没有暗动玄息？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步步后退狼狈不堪。

　　呲……呲……一瞬间的功夫，剑刃临近，在我的手臂和肩上拉出两道伤口。

　　“玄主！”佑刃见趋势不妙，赶紧上前阻拦，懵洛却似乎发了疯一般一把将他推开：“她这种身法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仗着自己灵气过人而不懂努力，迟早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佑刃，我没事。”我堪堪直立，因为没有灵气和结界，伤口火辣辣得疼，并且无法迅速收势。可是我的心……一片蒙昧的感动——是他，是这样！懵洛，他在梦里也是这样，一次次的交锋，一次次要我变强。

　　“再来。”我握紧自己的刀，轻轻勾起嘴角：“我，不会输。”

　　可是，光有决心和信心当然是没用的。我依然一次次败在他的剑下，有所不同的是，我的大脑从刚才的一片空白，变得迅猛无比。没有灵觉，我依然可以看清他的动作，并且精准得判断自己该做什么。唯一欠缺的，是速度。

　　“快！再快一点！”懵洛眼中的迷茫和郁郁一扫而尽，留下一丝兴奋。他的表情很愤怒，他的心，却很兴奋。

　　终于，在我身上留下第十八道伤口，并且倒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候，他的兴奋褪去，换成了无边的震怒。他暴怒的声音远远传来，响彻整个山谷：“起来啊！这点程度都应付不了，以前怎么教你的？！”

　　咚……心一悬，荡空了。他也，震住了。

　　以前……教我？

　　不，不是我。而是那个……叫“炼羽”的女子吧？也许，这只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投影，与他们有过过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炼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会莫名得投影在我心里。可是我……真的不是她。

　　心里忽然酸涩涩得难过，我忽然意识到……这是嫉妒。是的，我嫉妒炼羽，她拥有他们的守护和宠溺，而我……只是一个替身。

　　我猛地站起身来，不顾浑身上下肆意的血涌，在他十米之外放声高呼：“我不是炼羽！不是你教的，没有她的本事，我们从来都不认识！我不是……不是！”

　　吼着吼着，我的心狠狠揪起，像是被挤掉了一块。我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猛地释出灵息一个破空向上，再不愿沉溺于这并不属于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