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若初识-赤炼夕羽》玄玄爻

30、童话

　　当晨曦铺散，我迎来了在这个世界里，从懵洛怀中醒来的第一天。

　　我们很纯粹得相拥而眠，像除了第五个阶段训练期间以外的很多时候。无数次被他毒打怒斥之后，又被他几乎惩罚得狠狠拥紧，不允许挣扎，不允许逃脱，不做任何事情，就那样一夜到天明。

　　当时的我，只以为他这是在用变态的手段教会我如何在男人怀中临危不乱。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欲望，甚至细致入微的一举一动，都是工具。

　　当时的我们，带着两颗枯竭干涸直到裂了缝的心，丝毫留不住暗自滋生的温润。

　　直至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他本能的寂寞。本能得，想要将我融进他的身体，他的心，甚至他的灵魂。即便他对我如残忍的暴君，即便他……从不允许我的心动。

　　我轻轻拂过懵洛的眉眼，他从来没有睡得这样熟，熟得有些异常。

　　“别动。”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并没有睁开眼睛，仿佛不愿从虚无的梦境中醒来，仿佛一旦睁开双眼，又要重回黑暗。

　　他轻轻蹙着眉，手臂更紧得拥住我。我忽然就落下泪来，轻轻撇开脸不让他发现。

　　“炼羽……”他的语声轻得几乎是在对我的耳朵吹气：“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心里一震，紧紧蜷缩在他胸前轻轻点头：“懵洛，我们……再也不分开。”

　　自从我回来之后，初离为我专门腾了一间空置的房间作为家庭餐厅。时至晌午，初离、寒末、佑刃、懵洛，和我一起坐在餐厅里……吃午饭。很梦幻的场景。

　　初离看懵洛的眼神，警醒背后有着一丝淡淡的欣赏。寒末却完全没有一丝好脸色，他像佑刃附身似的一脸僵硬，眼中除了警觉就是寒意。

　　而佑刃……我一眼带过，反正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氛围有些古怪，似乎人人都有些不自然，除了懵洛。

　　不愧是懵洛！他的举止庄重优雅，一如既往得认真吃饭，毫无破绽和局促。虽然没有初离和寒末那样超凡脱俗的仙家气质，但绝对是绅士中的绅士！

　　“咳……”快吃完的时候寒末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双眸冰冷得凝视懵洛的侧脸：“懵洛，有件事我必须确认，一个月前那几件破坏性事件，是不是你做的？”

　　懵洛的手顿了顿，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搁下筷子平静得迎向寒末的双眼：“是。”

　　“那为什么……”

　　“啊……”我高呼一声打断寒末就在口边的问话，夸张得举起酒杯：“还没欢迎懵洛来到‘初末殿’呢，我们干杯怎么样？”

　　寒末的眼神一滞，我捅了捅初离的手臂，满眼告饶得看着她。

　　“呵……”初离犹豫片刻，举起寒末面前的酒杯送到他手里，我看不见她的眼神，却听到她配合得说：“是啊，蕊儿带朋友回家，我们还没好好欢迎一下呢。”

　　寒末冷着脸扯了扯嘴角：“嗯，欢迎你，懵洛。”

　　“谢谢。”懵洛举酒杯，一口饮下，幽深的蓝眸显出异样的恭顺亲和。

　　“门主，少主。”佑刃潺潺的语声响起，显得有些生冷：“我……先告退了。”

　　我心里一颤——他叫我……少主？

　　寒末和初离起身送走佑刃，我提了提灵觉，清晰得听到他们在门外小声谈话。

　　“离儿，为什么不让我问他？你明知道他……”

　　“蕊儿不让我们问，我们暂时就别管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就算蕊儿被骗我们也不管？！”寒末的音量提高了些，很快被初离劝住：“嘘……小声点，我会找机会和她聊聊。”

　　我确信这些对话懵洛也能听到，他面色未变，安静得喝酒。只一瞬的功夫，我看到他不易察觉得勾了勾嘴角，又很快转过头来向我扬起酒杯，眼中依然是轻浅明晰的温柔：“炼羽，干杯。”

　　“嗯。”我轻松得微笑：“爸爸妈妈有些思虑过头……你不要介意。”

　　“不会。”他无比轻柔得浅笑着，摸了摸我的脸：“炼羽，恭喜你认祖归宗。”

　　“懵洛……”我的脸躲在他的掌心，忽然就溢出泪来：“你的伤没事了吧？罗德那个混蛋！”

　　他的双眸明显一滞，像是清冽的水面上扔下一颗小石，几圈涟漪又回到平静：“你看，我身上并没留下什么明显的伤痕，罗德的刀枪子弹都奈何不了我，更何况火刑？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炼羽。”他轻轻将我带入怀中：“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来。炼羽，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别就是一年，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我抬起手臂用力回抱住他：“懵洛，我一直……都很想你。”

　　“咳……”寒末的轻咳打断了我们的相拥，“蕊儿，吃完跟我们回房。”

　　“噢。”我有些不乐于他的冷漠，不再看他。我在懵洛脸上轻啄一口：“你乖乖回房间，我马上就去找你。”

　　他嘴角一松，扬起笑容，宠溺得摸了摸我的头：“我比你大四岁呢，别像哄小孩子一样。”

　　我跟在初离与寒末的身后，灵觉告诉我懵洛正背向我们越走越远。走进主卧之前我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矛盾杂陈，有些抵触又有些……恐惧。

　　“蕊儿，你是怎么回事？”寒末一把拉我进屋，迅速张开周密结界与外界隔绝。他眼中的寒意分分融成怒火：“为什么抑制灵觉？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他在骗你，你真的感觉不到？！”

　　我有些局促得收回手臂，不敢看他的眼睛：“爸爸……我……”我极小声得回答：“我有分寸……”

　　“分寸？！”他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让我甚至以为他要打我，终究他只是站在我面前任凭怒气使他微微战栗。我悄悄抬眼，他清逸脱俗的面容第一次显得不冷静：“蕊儿，你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他不可信！”

　　“末……”初离将他拉开一步：“你别吓坏蕊儿。”她转身凝视我的双眼，深井般的双眸浮动着化不开的无奈与心疼。“蕊儿……”她顿了顿，展开讪讪的笑容：“别怕，你爸爸也是担心你才冲你发火，我小时候也经历过呢，他那时对我可凶了……”

　　“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寒末不顾初离的阻拦，更是暴涨了怒意：“那时你的确差点丧命！难道你希望蕊儿到了那个地步才觉醒？！”

　　初离一怔，眼中一并带出倔强的怒气：“你冲我吼什么？你总是以为自己可以粗暴得为别人挡住所有灾难，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不考虑？！”寒末身形一滞，几乎是怒吼出声：“我不考虑她的感受就不会与那小子假意言欢，你明知道他是危险，他是空塚一手操控的‘玄主’，他三番两次挑衅站点，你们两个明明都知道，却在这里装失忆？！”

　　“蕊儿！”他又转身向我吼叫，眼中的怒火滔滔燃烈：“你是笨蛋吗？你真的不清楚还是假装糊涂宁愿活在骗局里？你会死在他手里你知道吗？！”

　　“蕊儿说了她有分寸，你就不能给她一点时间和信任？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初离同样怒气暴涨，竟抬手推搡寒末的肩，一声高过一声：“你这样逼她，才会让她伤心难过！”

　　我看着他们两个之间突然爆发的争执，当场愣住——呃……这是传说中的教育分歧引发的夫妻矛盾么？

　　忽然灵觉一震——懵洛？寒末的结界，怎么会挡不住懵洛？！

　　“爸……”正纳闷间，寒末已经一气之下甩门而去。

　　初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轻轻揽过我的肩示意我坐下：“蕊儿……”她在我对面落座，深眸中略带哀切的疼惜又一涌而出：“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不在焉得点头——拨开那片疼惜，底层欲盖弥彰的是什么？

　　她的嘴角轻轻一扬，更凑近得凝视我的眼睛，表层的水波震荡起圈圈涟漪，露出水下的……暗示？她缓缓得，一字一顿得问我：“你真的……明白我们的心意么？”

　　我心里一震，砰得拍案而起：“连你也不相信我？！妈妈……我还以为你会明白。懵洛是我爱的人，我不能放弃他，就算死……也不能放弃！”

　　她眼中神秘的波动倏地平息，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却毫不示弱：“蕊儿，你爸爸说得没错，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不接受他的强硬政策，可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不……”我绝望得连连后退：“他不是敌人，不是！如果你非要阻止……那就当我不存在。妈妈，蕊儿不孝，可是这二十年来，他在我心里的意义更重于你们，如果你们把他当成敌人，那我也要……与他统一战线！”

　　我拼命向懵洛的房间跑去，心里剧烈的怒痛让我甚至忘了使用疾步。当我终于像是路过漫长跋涉般撞进他的怀里，忍不住失声痛哭：“懵洛……懵洛……”我紧紧搂着他的脊背，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他稍稍推开我，幽蓝的双眸中，由表层到深层第一次统一得溢出心疼，但眼底依然是岩浆般的杀气。

　　“我……”我撇开眼，伏在他的肩头轻轻抽噎，“懵洛……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是你的炼羽，永远是你的炼羽。”

　　他的身体明显一震，用力掰过我的脸，几乎是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又看到那片断层，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绝望与希望。他心底的杀气疏忽一瞬得清扬飞散，又很快凝结复原。

　　“懵洛……”我扭开脸不再看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嗯……”他的语声坚定，我却听到他心底某一处在叹息，那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叹息。

　　懵洛，那片断层究竟代表什么？我真的，看不懂，也……不愿看懂。

　　初末门两大门主和少主，三人倔强冷战，一时间让整个门派的氛围沉入冰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天，我和爸爸妈妈互不相让，他们之间也一样不愿彼此妥协。我们成了三派鼎立状态——寒末坚持立刻除掉懵洛这个隐患；初离认为应该先唤醒我的意识。

　　而我……不为所动，假装看不见这一切，全然沉溺在懵洛无尽的温柔爱意中。这五天，我与他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幸好“初末殿”地方够大，三人如果刻意避开，完全不用担心狭路相逢。

　　入夜，我安静得躺在懵洛的怀中，呼吸他特有的清凉香气，再次按灭心里的警铃——让我……再享受片刻，这哪怕虚无的幻境。虽然不够完美，可是能在这样的仙境里与他相拥而眠，当一对甜蜜的情侣，是我梦寐以求的童话般的夙愿……

　　“懵洛！”第二天一早，我乐呵呵得举起手机：“你看日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他愣了愣，双眸中沉寂已久的断层又再浮现，似乎绝望中看到一丝光亮般，无比小心得轻声试探：“你的……生日？”

　　“答对！”我夸张得咧出笑容，在他脸上重重得落下一吻：“虽然这里的日期和那里不太一样，不过手机应该还是按照那里来显示的吧！”

　　“嗯，那……炼羽想要什么礼物？”他眸中表层的宠溺，和着断层中轻微的激越，一瞬间迷玄了我的眼。

　　我晃了晃神，不再看他：“你看过我和佑刃的‘佑羽’吧？我们也试试怎么样？”我搂着他的脖子，几乎撒娇：“我想感受一下……你的‘玄息’。”

　　他眼神一滞，有些窘迫得撇开脸：“那东西是我和你……为敌的象征，不要也罢。况且，在这里施展的话，你父母会不高兴吧？”

　　“不用管他们！”我有些赌气得说，“如果他们真的不能接受你，我就跟你私奔！以我们的本事，害怕混不到饭吃？大不了做回老本行啊！”

　　“老本行？”他的眼中略带疑惑，而那片断层却近乎声嘶力竭。

　　“嗯？”我拍了拍他的头，“懵洛傻了？连我们以前是当……保镖的都不记得了？”

　　“噢……”他扯了扯嘴角，幽蓝的双眸几乎颤抖，只一瞬，他立刻合了合眼，心底的杀气瞬间凝结，语气却很轻松，“咳……我的意思是，这里有哪些人需要我们当保镖？”

　　“我也不知道！”我讪讪一笑，拉起他的手就向外跑：“跟我来，崖底是练功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