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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国丧之期一月,百官与民众皆着素色。禁止挂红,宴乐,喜庆,歌舞,违者治罪。丧礼的白色浪潮,从兆京涌起,席卷了全国。
      三月丧期结束后,将军府与朝廷以及周边郡县,州府,城镇的书信往来渐渐增加。我想这必是与雨季将到,整个梧州的防洪准备都愈加密集起来有关。
      果然,五月后进入雨季,整个兵防布局都随着各个河道的水量而派遣军队。一部分先遣部队,已经进驻在了沿河两岸,随时等待着调令,抗洪救灾。而此时,所有派兵遣将,命令消息都是由书信传递的。因此,我这个书信给事开始忙得不可开交。
      每个军队临时驻扎的防点都需要一个随军的临时通信驿站。而每开设这样一个驿站,我便会帮邮差再整理,拆分,或合并一些寄送线路。因为,自从上次给了他那张送信路线图后,他会时常对我说:大人,您真是高明。小的现在送信,要比以前少跑上半个月呢。
      画图,倒不是为了听他这一句赞扬。只是我深知:与这大雨天抢时间,传递消息,对整个抗洪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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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六月,大雨连降,整个抗洪进入了第一个紧张的阶段。而信差也从以前的一个,变成了现在的十个。这十个人,分管梧州十个不同的城市,每天他们都要在梧州大大小小的道路上打马奔波,把信件和消息分送各地。
      起初,我打算给这十个人,每人都根据他们各自的管辖范围,画一张路线图。可是渐渐我发现,这做法有诸多弊端。比如,有时某个地区的信件往来很多,这个邮差就会特别忙,而有些地区恰好此时信件不多,这个邮差就会在差房闲置半天。
      这个问题一直让我头疼了很久,我夜夜盯着那本书看。也没看出什么结果。直到有一天,我早上起床站在院子里,看见一个小厮正在打扫。诺大的一个文官院,他一个人扫的很是吃力,于是就回头朝另一个站在那里等着上水的小厮说:“王二,你过来帮个忙啊。”
      “我要等着上水呢。”那个叫王二的想推脱。
      “上水还早呢。你先过来帮我扫地,一会儿再去上水。”扫地的小厮停下手中的扫帚说,“我们俩人先把这活儿干了,一会儿我帮你上水。”
      “这是你说的,肖总管可没这么说过。”王二看着刚才做出保证的人,一脸不屑。
      那小厮一拍胸脯:“话是人说的,路是人走的。你怎么就不知到变通!”
      ……
      他们后面的对话,我没有再听下去。因为那扫地的小厮,刚刚说的一句话,突然启发了我:路是人走的。
      是的!我展开自己的地图,才发现我一直按照每个驿站节点间现实的道路在排布。我虽然也曾想过,灵活调动这些邮差,在有需要的地方多增派人手,可是我却没有在这些曾想过增派人手的驿站间增加线路。而实际上,多了一个人,于送信来讲,就是多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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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我根据信件在驿站间的流量,修改着通路。开始试着灵活分派人手。六月过后,七月大雨,信件往来比以前更是增加了一倍,而人手却并没有增加。
      七月连日的暴雨,让每个身在梧州的人都开始揪心。而我,白日分信,夜里画图,忙得每日也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七月中,有一段时间,雨下得没有先前那么大了,而我也稍稍得了些放松。只是,一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我就被人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杨敬佩,快起来,将军传见你。”
      我正在迷糊,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腾得一下坐了起来。穿上衣服,还来不及洗漱,就被人带到了将军府内的一个偏厅。
      我被人引进去,走进堂屋内,就看见赵然将军直直地立在书桌旁。我来不及多想,即上前跪拜请安。
      “起来。”他免我跪拜后,就抽起桌上的一张纸说,“这图可是你画的?”
      我看到那张图,就认出那正是前几日,给邮差们画的一张线路图:“是的。”
      “为什么要画这图?”他问话时的目光似两道冷光,似乎可以探觉到人的心底。
      我不敢再抬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到:“只是为了让邮差们快点把消息送出去。”
      他听到了我的回答,又从桌子上拿起几张纸,全是我给邮差们画过的图:“怎么画了这么多?”
      “入汛以来,临时驿站增加,人数增加,所以时常有变,线路图也要随着更新。”我回答的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
      但是就算我怕,防仍不胜防。因为我说完上面那句话后,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就在我一直盼望着‘告退’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对我说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如果,给你不是邮差,而是兵,这图你会不会画?”
      什么?邮差?兵?画行军图?难道他要让我?
      他见我惊讶的不敢说话,复又补充道:“我是说,让你根据洪流,画遣三万精兵的图,你能不能?”
      我果然没有猜错,他是让我依照画邮差送信图的方法,画抗洪的排兵布阵图。可是,邮差只有十人,整个抗洪队伍有三万人,这三万人,如果每人的调遣都是一条路,整整三万条路!这使我脑中顿时一片混乱,竟然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人太多了,我不能。”
      这话说完,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抬头去看他的脸色。谁知正撞上他盯着我的眼睛,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惊诧。这瞬间的失神旋即被如炬的目光代替,他冷冷看着我,带着绝不容缓的口气说道:“我会让他们马上把前方的情况告诉你,水量,兵数,河道,陆路,你清楚一切之后,就开始画遣兵图吧。”
      我不敢再抗,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可有期限?”
      “七天。”浑厚而沉重的声音,和着晨钟一起震响在我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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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后,整个梧州,三十六道水路,一百四十八道陆路,各处河流洪量,地势山形,在分管水文,地理,气候,建设等所有文官的协助下,我画出了一张庞大的调兵图。
      其实早在发现了‘点可变,路亦可变’的这个道理之后,我再次打开那本书之时,才恍然发现,书中有些图上,点与点之间的连线是分粗细画出的。而这些粗细正好代表着,各点之间的线路上所行人的数目是不同的。而自从接到这个调兵的任务后,我才意识到,这书中有一句:‘人与团,团与流’,讲的正是若人数众多,便不可逐个考虑,而是要组成团体考虑,依着路线,分流到各点去。
      整整七天,我每天都零散睡卧一两个时辰。三万人的部署调遣,都在我的笔间运行,人数编制,行军方向,所有的一切都要随着天气,洪流而定。
      就在我把图交出去后的第五天,我得到了赵将军的一个亲口调令:“即刻,升杨敬佩为胁指督办。与应副将一起,巡视河堤,共筹抗洪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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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未想过,这次抗洪,会成为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只是,这个转折点,最初给我带来的只是疲累。日复一日,我要跟随着应华军,去河堤上沿河查看,悉心了解水情,军情。
      在那里,我碰到了自己以前在金刀营共过生死的兄弟。久违的团聚,并未给我们带来太多的喜悦。一是他们连日抗战在河堤上,每个人都已经疲惫不堪;而是他们即使如此劳累,见到升官的我后,还是要下跪的。
      单是这第二点,就使我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物是人非的悲凉。而魏参守看到我仍旧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从他那股子拍马屁不绝的精神劲,我便可以知道,这救灾实干他一定没出过什么气力。
      八月初,刚刚有所缓和的水势又因为几日连降的急雨,开始暴涨。一日,我正在离防洪堤不远的一个营帐里与应副将谈着这几日的水势,忽然听到了帐外的急报:金刀九营的防洪堤决口!
      我们两个不及多想,一前一后冲了出去,直直往河道那边奔去。我第一个冲到的时候,就发现连日的大雨果然已经把河道冲开了一个口子。暴雨作猖,湍流急涌,决口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我还未开口,就听见旁边一个讨好的声音,魏参守急急跑来:“杨督办,这里危险,您还是快回去吧。有我们就好。”他说完,就马上回头朝着张明他们急急命令道,“你们几个,快跳下去,拿着麻袋去堵缺口。”
      还未等张明他们领命,我忽然抢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大声喝斥道:“洪流如敌,身为参守,当一马当先。”
      他听到我的话,脸上神色大变,惊慌着说:“大人,小的没有经验,小的不知……”
      “下去!”我不知哪来的一股戾气,忽然朝他大吼,“这是命令,你第一个下去!”
      军令如山,压得他再不能多想,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摸到了河里。再他第一个下河之后,很多营中的士兵都纷纷扛着麻袋,下水去堵缺口。
      河水很急,大家都在激流中,紧抱着麻袋,拼命拉长战线,努力堵住每一股袭来的水势。我看得心急如焚,正想一步上前,却被身后的应副将抓住了胳膊。他的声音沉稳如山:“军中各司其职,不可乱了方寸。”
      就在他说完这话的一刹那,我看到决口处,有个人已经因体力不支而被水流冲入了河里——是魏华。他甚至还来不及喊叫,挣扎了一瞬,便被卷入了湍流的河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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