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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潜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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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生好像很瞧不起言自在似的,对别人都会笑,唯独对这言自在总是僵着脸。
言自在也好好像很瞧不起阮生似的,打阮生来容府,就再也不从茶花园前走过。
老人们说:“这俩人大约是认识的。”
阮生的手巧,凡经过他的手种出的花草,都似沾染了灵性,开的欣欣向荣。但他周围的花越艳,草越青,越是阴气逼人,鬼气森森。
不知不觉又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言自在摸了一把炒豆子,慢慢吞吞地走到茶花园的花房里,只见这花房里到处都罩着黑色的帷幕,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黑的不像话。”言自在擦开一只火折子。
“别。”阮生的声音自墙角传来,“别……”
言自在把火折子吹灭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八月十五,潜龙归。”言自在念叨着,把手里的炒豆子一颗颗放进嘴里,嚼得嘎巴嘎巴响。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言自在。
那只手的质感很糙,覆满粗粝的鳞片,差点把言自在的皮刮下来。
“你这臭道士。”阮生的声音不像平常一般颤抖无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恶狠狠地盯着言自在。
“龙二太子骂人啦。”言自在把豆子嚼的更欢。
嘎巴嘎巴嘎巴嘎巴。
“你身上一股妖气。”阮生道,“是何方妖孽?”
“天生地养,怎么能说是妖呢?说起来,你比我更像妖。”言自在笑着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豆子。
嘎巴嘎巴嘎巴嘎巴。
阮生的那只龙爪将言自在的手抓的更紧,生生要把言自在的手扯下来。骨节脱臼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刺耳。
言自在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诶,诶,别扯啦,龙二太子。我是赤蛟!”
龙分六种,蛟、夔、虺、虬、蟠螭、应龙,蛟龙最低等,其次为夔,再其次为虺,依次而上,应龙最高,千年而为应龙,是龙中之精,统领全族。
言自在是龙中最低等的蛟,怪不得细眉细眼,长的没精神。
阮生冷冷哼了一声:“原来只是一只赤蛟。”
言自在道:“那也比落魄的应龙好。”
阮生放开言自在的手,重新缩回墙角去。
此时的他,已是全身布满龙鳞,却还具备人的形态,非人非龙,丑陋之极。
言自在道:“今天晚上是月圆之夜,如果茶花园中的龙光冲天,只怕容府的老太太都要被你吓死了。”
阮生道:“区区赤蛟也敢……”
“……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小心老子一巴掌拍死你。”言自在打着嘻哈。
“我知道一个地方,能够遮龙气。”言自在忽然道。
阮生的眼睛忽然放了光。
“那个地方就在不远处。”言自在翻弄着桌上盛着韭菜汁的杯子,放在鼻口闻了一闻,恶心到皱起眉头。
“带我去。”阮生沉声道。
“好。”言自在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不能见光。”
“知道。”
言自在在随身带的包裹里掏出一块压的扁平的皮,道:“便宜你了,这是我前些天才收的一只狐狸精,我把她皮剐了。这块皮能大能小,水火不侵,一点光都不透。”
阮生将那块狐狸皮抓住,一股狐臊子气就弥漫开来。
言自在挠了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还没去味……”
阮生披了皮毛,走到阳光下,果然是一点都不透光。
时至正午,言自在领着阮生在大街上走着,狐皮毛色光亮,让人睁不开眼睛。
阮生看不见,言自在便把手伸到那狐皮子里,找到阮生的手,也不管被鳞片刮得生疼,只管捏住,拉着往前走。
阮生不太自在,把手缩了回去。
言自在道:“你这爪子挠的我好疼,我都不说疼,你自己却跳开了。我不牵着你,你什么也看不见,只管瞎着眼乱撞吧。”
阮生的爪子不情不愿地搭上来,言自在笑嘻嘻地捏住了,往嘴里蹦了个豆子。
嘎巴嘎巴嘎巴嘎巴。
旁边人都看着他俩,一个道士领着一个披狐皮的怪人,确实是很引人瞩目的组合。
言自在是个浪子,他身边出现什么都不稀奇。
“你在万通寺待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离开那里?”言自在问道。
“以前借佛骨的灵气遮龙气,如今那佛骨被香客们的欲念侵蚀的没有了灵气,遮不住龙气了,只好出来。”阮刺漫不经心地回答,声音从那狐皮里透出来,有些闷。
“真不知道龙二太子的脑子里想了什么,好好的龙宫不住,偏偏要跑向人间受苦。哈哈……好疼……”言自在哈哈笑,那只被阮生抓住的手被龙鳞刮得生疼。
二人一直出了城门,又一路往东,健步如飞。
一直走到皇陵才停下,此时已近黄昏。
言自在指着死人墓道:“瞧着,这是本朝皇帝埋骨之地,下面埋着大齐国最强最盛的龙脉。这里足矣遮盖你身上的龙气。”
阮生掀开狐皮的一角,看了一眼,只点头,不做声。
皇陵周围有守军,言自在使了一些小法术,便令他们昏昏睡去。
二人走进皇陵,迎面便见两个龙行石雕,气势雄浑,升腾欲飞。
言自在啧啧道:“这俩龙挺有气势。”
此时月上九重,阮生剥下身上的狐皮,全身银鳞,光华流转,如瀑如流。
言自在看呆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忽然夜风一紧,阮生忽而一跃,青蓝色的龙身完全伸展开,四爪苍黑,颌下的明珠闪闪发亮,将周围五里之地都照的亮如白昼,在穹窿之间盘踞着,蜿蜒向上。
言自在嘴里的豆子顺着口水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