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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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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不贪心,我要的不多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会不经意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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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珍说,“爱”容易让一个人走向极端,要么心特别软,要么心特别狠。
许苍苍在面对致远的时候心就会变得特别柔软,他高兴的时候,她也觉得高兴,他有想法的时候,她愿意安静的倾听,她总是有很多的心事要说与致远听,要同他分享快乐或倾吐委屈。她总是能够知道致远在想什么,致远亦然,他们之间常常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她珍惜并珍存,在一起渡过的每一分钟。
苍苍读过许多的书,她了解这样的感觉便是爱恋。但是,同自己的小叔叔产生爱恋,算不算罪不可赎?这个疑问断续冲击着她的道德人伦底线,令她日复日彷徨不安。
她想来想去,他们之间需要一些距离,或许在见到更广阔的天地,接触更多的人群后,就能把彼此淡忘了,喜欢上别的人。因此,考大学是个很好的契机。既然两个人之中要有一个来狠心,她宁肯自己来做那个人,因为她知道,致远已经很苦了。
是以许苍苍得知,致远已经提前被美院录取,校址就在邶海市后,她志愿的学校一概是在离家很远的城市。别人首先考虑的是学校和专业,而她只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旁的均是其次。她的成绩一向是优异的,不出意外,想去哪里都可以,父母也尊重她的个人决定,所以选择起来并不十分头痛。
拿到含有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后,她拆封看了一眼就郑重的收了起来。
父亲问:“明明是自己选的第一志愿,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苍苍解释说:“因为一开始就预期到了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没有特别的感觉。”
父亲觉得苍苍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性子平和,不喜形于色,心里有数的人,这样很好。他又同她商量:“若是不为难,我想送你去奶奶家住几天。”
苍苍稍加犹豫,便点了头。
许致远到火车站接她,见了面后不讲“你好”,只弯了腰帮助拎行李,肩并着肩安静不语,一路到家都没有只言片语。短短两三个月没见,恍惚他一夜间长高了些许,肩背也厚实了不少,五官出脱了少年的清俊变得深刻,他的沉默开始给人压迫感。苍苍有些不知该如何先开口与之交谈,一天无言过一天,突破便愈加艰难。
住进老宅以后,苍苍每天都在清晨去果园里散步,是许家的祖产之一,大得不着边际,她总想着某一天可以把它完整的走一遍。有一日走得太远,迷了路,正午已过也没有找到回家的方向。心里有些着急,但又并不慌乱,她知道到了吃饭的时间奶奶见不着人,会派人来找的。
当然也想过,来找的人会是致远,甚至矛盾的有些期盼。所以见到他的时候,目光是坦然的,走到他的面前讲:“我迷路了。”
致远终于开口:“很光荣吗?”
“又不是故意的。”
“告诉我,你将来在岭南的街头迷路了,要怎么办?”
“致远……”
“苍苍,我要的不多,你不能留在邶海念书吗?你去那么远,就是为了躲我?”
她被说中了心事,一下无法平静,却固执的回答:“不是的,致远,我喜欢热闹的地方。”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一瞬间险些哽咽。
暑假过后,许苍苍去了岭南大学念书,与致远的联系只剩下一个月一次的电话,关心彼此生活,许多时候讲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偶尔两个人在两端各自沉默。苍苍心疼致远,他的克制让她不安,但这已经是很好的局面,她不敢轻举妄动,惟恐事情回到起点,浪费两个人的隐忍努力。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苍苍没有回家,她的理由是找到了实习的工作,想要为将来积累一点经验。
许致远风尘仆仆的赶来,在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险些露出修罗的面孔,他不能理解:“你怎么胖成了这样?”
许苍苍眉头都不皱,可见没有为他的唐突而生气,相反是有些高兴的:“你怎么来了?”
“苍苍,你是不是……”
“是什么?”
他低声闷哼着:“怀孕了?”
苍苍无辜的问:“谁的?”
如此,他知道是自己瞎想了,把双手举起来,投降一样:“总之,不是我。”
苍苍笑起来,眼角眉梢仍是好看的容色:“许致远,你还是这么坏心肠,总也长不大吗?”
“可你到底是怎么了?”
苍苍了解致远的性格,瞒是瞒不住的,坦白道:“得了小病,千万不要告诉家里的人。”
她轻描淡写的小病是因为过度的紧张、焦虑和不安,长久的失眠,感情郁积,压迫神经系统紊乱,最终导致内分泌失调。像注水浮肿一般,迅速的胖了起来。
许致远陪同她去大医院看专家门诊。这样的病需要静养调理,他太过担心,做事有些独断,并未多想便在南岭大学的校外租了房子。苍苍燥热拥挤的宿舍,让他感到非常不满。
就是那个时候子珊介绍他认识了傅子聪,帮忙推荐各类的零工。致远每天都要在电脑桌前做许许多多的合成图片。
傅子聪玩笑道:“你这样子拼命赚钱,像不得志的大艺术家为了五斗米而折腰,杀鸡用牛刀,不觉得冤屈吗。”
致远摇头:“怎么可能,现在做的事情,才是我最想做的,赚钱养两个人,感觉很好。”
如此一来,抛却睡觉的时间,他们俩几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家里,待在一起。苍苍发现致远和以前不同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迅速的蜕变,变得沉稳内敛,修养逐渐光明饱满,感情不再轻易的外露。而目光始终是清朗的,坦荡的,他没有丁点出格的举动,真的像长辈一样在悉心照顾,像个合格的小叔叔。这期间他做的决定,苍苍几乎是不会说不的,她以为自己能够给他的东西不多,这点顺从是唯一的能做的,她愿意做好。
可是失眠越加严重,对安眠药的依赖令她产生了不安全感,她明了再不能这样耽溺下去,心里做好了决定便同致远商量。“我现在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要不你回家去吧。”
致远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听见几个字,他低头看着苍苍裙摆下露出的小腿,抬起头神色紧张:“你流血了。”
他背起许苍苍赶去医院,一路上都在狂奔。苍苍知道那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以极度不安,却镇定的说:“致远,我可以自己走。”
而他只关心:“苍苍,你疼吗?”
“不疼。”
“那,觉得颠么?”
“不要紧的,致远,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你再忍一忍,就快到了,趴在我背上不要动。”
二十岁的许致远有着宽厚强壮的背脊,散着夕照一般的温柔力量,苍苍想起他当年留给自己的背影,瘦高的身体里仿佛能透出明亮的光线来。伏下头乖顺的埋在他的颈项间,轻轻的叹了叹气。
诊断的结果是,内分泌失调引起了子宫出血。医生不忍心责备这样一对好看的年轻人,只语重心长的说,要懂得爱护自己啊。又真心的建议不妨带苍苍去看看中医。许致远人生中第一次极尽诚挚的对别人千恩万谢。
当晚睡觉的时候,致远敲了敲苍苍的房门,是他们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以来的第一次。
他低着头,目色中的难过与煎熬统统遮掩了起来:“其实,你可以回家去的,有父母的照顾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他们要是问起你为什么焦虑,你不要怕,就说学习压力大,他们不会怀疑的。”
是的,她焦虑的真正原因许致远是清清楚楚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时鲁莽,留下来照顾她的决定,带给苍苍的是更多的焦虑和不安。
许苍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她想念着致远,多少次辗转难眠只盼着致远能把自己忘了,又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忘了,她知道这段感情是错误的,她知道回头是岸,她想要走回正途,却是步履维艰。
但此一刻她不能向汹涌的感情示弱,不能扑在他的怀里哭泣,她必须在致远面前做狠心的人,唯有如此,两个人才有机会得到救赎。眼睛里流出清澈的泪水,擦也擦不尽,于是她干脆把眼睛蒙上,说:“我不想告诉他们,一来是因为怕爸妈怨责我当初选择离家,二来不想让他们太担心。不过,我现在也知道严重性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回邶海。”又补充说,“我妈妈会照顾我,我会很快恢复的。”
致远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始终没有抬过头,关上门后才流出眼泪来。那一晚流血不流泪的许致远,在洗手间压抑的哭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