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桑记》汉典方宽律

4、扬波宫

　　玄黑色的巨大石块撑起高高的穹顶，无数发光的白石照亮了整个空间，与那车驾的华彩一脉相承，这儿依然是珠光宝气。庭院里树木花草的枝干似是十分柔软，到处都是紫色与红色的贝类张张合合，内里泛着丝缎般的柔光。我以为自下山也后见了许多物什，却原来还有这么多是我没见过的，顿觉新奇好玩。
　　“小美人莫要气恼。”那男神仙被我甩了手也不生气，微笑了笑跟上来说道，“叫雒嫔看见了，之后必会寻你麻烦。小美人修行尚浅，若是不将你带回殿内，怕是要被欺负了。”
　　“仙女姐姐叫作雒嫔？”
　　“洛水女神，宓妃。”
　　那张姣美的脸庞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只一面便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洛水女神宓妃，世间第一美…我渐渐想起来，禹曾向我说过的，他说一位神掌一方水，其中有一位洛水女神，见之难忘。
　　那张姣美的脸庞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只一面便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可禹说她很好，又怎会欺负我，你莫要乱说。”
　　这一回他却不说话了，只低头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
　　我正要问他笑什么，却见远处跑来一位青衣少女，瞬间便到了跟前。
　　“冯夷大神！”那少女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跑到跟前便拜了下去，“求冯夷大神把我调回玄殿吧！墨缺大神如今既有了那金鲤，再也不用青儿了！”
　　冯夷……这名字也耳熟……
　　“……你离开白殿，墨缺可否知道？”
　　“他今日又是单要了金鲤伺候他去浴池！我，我气不过，便自己…自己回来了。”
　　我还在盯着他看着，苦苦想着究竟冯夷这名字禹在何时告诉我过。却见他突然笑开，墙上的白石映在他眼里碎作闪闪鳞光，衬着流纹的长衣，竟是一副十分好看的模样。那上翘的嘴角，令我想起禹笑的时候也是不露齿的，单单翘起嘴角。禹总是穿着褐色的短衣，也是很好看的模样。我走了神，回转过来时，那青衣少女已经起来了，正睁着溜圆的眼睛打量我，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便也只好看着她。
　　“小美人可否告知芳名？”冯夷问到。
　　“夭。”
　　“夭绍妍丽，果然与小美人般配。”
　　“不。禹说是茂密繁盛的意思。”
　　“你说的禹，可是崇伯鲧之子？”
　　“你认得禹？可知他在哪里？”
　　“夭的碧方，得自于禹？”
　　“是禹临走前给我的。这是何处，我得去寻他。”
　　“河底。扬波宫。”
　　河底？！我竟被带到了河底？
　　记忆如闪电般划过，我猛然记起，“……冯夷……河伯冯夷！”。

　　禹说大河每年都要泛滥，河水淹没大片土地。地上的活物均无法在水中呼吸，因此每年水患伤亡无数。大河河神冯夷是上古遗神，无人敢得罪，禹的父亲也是经历了几番机缘才说服河神以人力治水。我本体既是一棵草，自然生长于地上，此番处于河底也未觉有任何不适。因此奇怪道：“既是河底，为何我还能呼吸？”
　　青儿在一边笑出声来，“你身上带着碧方呢，还问为何能在河底呼吸。”
　　“禹把碧方交予你，可见十分重视你。你为何竟不知他身处何处，还要去寻他？”
　　“禹走的时候我还不得人形，他答应我若初化的是女形，便与他结为夫妻。可他走后再没有回神山，我修得人形，便下山来寻他。”我答道。
　　过往的记忆像画册一样一幕幕翻过，在禹下山的那一页戛然而止。
　　“禹？可是夏后氏，姬禹？”青儿犹豫道，“我，我听那金鲤同墨缺说起过，他好似去了南方，可是，可是他已经……”
　　“青儿。”冯夷打断了青儿的话，虽是对她说，双眼却是看向我，“你这段时间便照顾夭吧”。
　　“照顾我？”我看进冯夷那对墨黑的眼睛，只觉得他似乎若有所思。
　　“夭不是要寻禹么？不妨在此住下，禹要治水，必会回来大河。到时你们便可相见了。”冯夷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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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波宫真是一块奇地，明明在河底，住下的这些时日，我却又感受到了在神山上一般的灵气流动，且终日不绝。冯夷让我和青儿单独住一个宫室，日照不进河底，我便日日睡至中午，起后直接在床榻上盘坐修炼。
　　大量的灵气不用我费力引导就流进体内，每日只需一小会的时间，就好像连指尖都盈满了一般。于是我越发偷懒，白日里再也不修炼，只在宫内四处乱转，日日流连于奇花异草怪石。
　　自想起冯夷是上古遗神后，我对他尊敬了许多，但这人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别人对他的态度，加上实在是有些……为老不尊，我便乐得只单叫他的名字。

　　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一个问题。
　　这诺大的宫殿，侍者却寥寥无几。长长的回廊经常只有我一人跑过，与冯夷素喜华丽的风格十分不符。于是去问青儿。
　　青儿说，龙门本就不易越过，前时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相争，共工败而触断天柱，大水倾斜而下，后来女娲大神费力补天，可大河的水流从此比先时汹涌了许多，越过龙门的河鲤便更加稀少，故而玄白二殿虽大，但是侍者并不多。

　　青儿很能照顾人。这些时日有她的照料，日常饮食起居我一概不用担心，日子散漫，腰上竟然还长了些肉。可青儿自己却情绪不佳，日日往殿门口去探视，一日烦躁过一日。有天回来时还摔了门，愤愤道：“当真是有了金鲤便不要我了么！”
　　我细细想着她这些天的样子，和当初禹刚离开神山时，我总觉得有股无名火的情形十分相像。于是问她可是要与墨缺大神结为夫妻？殊知我不问还好，青儿的脸色一瞬间便黯了下去。
　　“墨缺大神是冯夷大神幼年玩伴，又岂是我能高攀的。我，我只求能一直在墨缺大神身边陪着，便足够了。”
　　“两人相伴相陪，可不正是夫妻么！”
　　青儿瞪大了眼，“谁这般告诉你的，夫妻乃是二人相爱，要在父母前和神台上盟誓相守的。”
　　禹从不曾告诉我过结为夫妻还需在父母之前和神台上盟誓。我想着禹的父亲已经故去，而我本就无父无母，“父母之前”难以实现，却又如何结为夫妻。
　　“如此，若不盟誓，也可长久相伴么？”
　　“……青儿不敢奢望，只求日子久了，墨缺大人心中能记得青儿一二。”
　　我本意想问二人相伴可有其他方法，青儿却答非所问，我见她神伤，只好作罢，想着等她心情好些时再细问。
　　“你既想陪着他，为何又要自己跑回来呢？”
　　“我本是一尾青鲤，”青儿说道，“越过冯夷大神的殿门受天火灼烧成螭龙，冯夷大神见墨缺大神殿内无侍，将我送去白殿。我刚化龙时见过墨缺大神一回，心里欢喜他，自然是高兴去服侍他的。可开春时那金鲤独独越过墨缺大神的殿门，成了龙便留在了白殿。自她来后，墨缺大神再也不要青儿服侍他沐浴更衣，夜间也不要青儿陪着倒水倒茶了。近月来青儿都只能远远看着他……墨缺大神必是见那金鲤模样俊俏，心里欢喜她了！”
　　照青儿说法，神仙们皆喜欢俊俏的美人。默了一默，我也喜欢美人。青儿模样清丽，比那一路上遇的精怪都好看上许多，可与宓妃却无从比起。我想着有朝一日墨缺见了宓妃可怎么办呢。只好安慰道：“青儿能与他相陪便好，管他欢喜谁呢。”
　　青儿叹道，“可我心里只欢喜他，天下间哪有女子再如娥皇女英一般，愿与人分享喜欢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找到宓妃的名字鸟……更正！